“滾吧,滾遠點,別再讓我看見你。”吼了一段時候,鬱泉秋沒力氣了,渾身抽絲一樣,她神色頹了下來。


    脫掉身上的大衣,劈臉沖醫師丟了下去,“你的東西,我一件都不會要,那些糧票和錢,我回去就全都給你。用了的,我已經記到帳上了,等開春了,我會一分都不欠的還給你的。”


    話落,她穿著薄薄的春布衫,頂著寒風利落地往前頭走。


    天氣冷,有她的心冷麽?媽的她拋了自尊心,想方設法地倒貼給醫師,她這樣都不要,她還能怎麽辦?


    繼續狗一樣恬不知恥地跟在她身後搖尾巴?


    算了吧,她的勇氣已經用完了。


    她磕磕絆絆地慢慢往前頭走,醫師就不疾不徐地默默跟在她身後。


    兩人差了一段距離,鬱泉秋好幾次渾渾噩噩地看不清路要跌倒時,醫師想要上前,都被她不留情地拂開了。


    既然醫師能立意要和耿雙年結婚,她自然也能打定主意不和她有任何來往。


    人嘛,誰離了誰是活不下去的。


    以前鬧飢/荒的時候,她一個人帶著牧牧,不也熬過來了?


    媽的,以後就是吃土,她也不想再和身後的女人有半點接觸!


    她立意很是堅決,身後的醫師也很固執。一路不遠不近地跟著她。


    她甩不掉她,索性就裝作看不見她。


    一路走啊走的,終於走到了她屬身的屋子前。


    她媽正在鏟門口的雪,看見她穿著薄衣,凍得臉色發紫地走回來,慌忙丟掉手上的鍬,迎上來問,“四兒啊,你這是怎麽了,啊?你的大衣呢?”


    說完,看見她身後的蘭善文,一愣,“蘭醫師怎麽也跟過來了?”


    “我沒事。”她一臉疲憊地搖頭,不想跟她媽再討論有關醫師的一切,拉著她媽進屋,“媽,咱們進屋吧。我好冷。”


    “哎,可是蘭醫師……”


    她媽還想說點啥,可一看女兒凍得渾身發抖,也顧不得什麽了,連忙拉著她進屋給她起爐子烤火。


    她呆呆地被她媽拉到炕上坐著,身上圍著套好的被子,旁邊還有她媽新製的火盆。很是溫暖的環境。她卻覺得身上越發的冷。


    抬頭朝白簾紙糊的窗戶外頭看過去時,醫師已經不在那兒了。


    她媽這時卻開了門,拿了那件大衣過來,跟她試探說,“四兒啊,這是蘭醫師將才送過來的,你看看……”


    “把它放在那兒,等我一會兒把糧票和錢一塊兒還給她。”她冷冷淡淡地說著,閉上眼,“媽,我好累,我想睡覺。”


    “哎哎,好,好,牧牧剛才跑出去玩兒了,媽去看看她。”


    貼心地給女兒倒了杯熱水在炕邊放著後,她媽無聲地退了出去。


    對著寂靜的屋子和醫師的那件大衣,她哀哀地閉眼,淚珠慢慢濡濕了她的臉。


    ☆、第 25 章


    屋裏很暖。她抱著被子坐在炕上,呆呆地出神時,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長時候,耳畔之間隱隱約約似乎傳來孩子“咯咯”的笑聲。


    她模模糊糊地睜眼,四下見不到女兒的影子,倒是屋子外頭隱約有人影晃動。


    老天,牧牧不會是遇到拍花子的了吧?


    她心裏想著,趕緊掀開被子,趿拉上鞋就慌慌張張地往外跑,迭聲喚,“牧牧,牧牧。”


    “媽媽。”正在外頭玩的女孩兒聽見她的喚聲,趕緊跑過去抱住她的腿,笑著跟她告狀說,“媽媽,李叔叔的鬍子紮得我好疼。”


    李叔叔?哪裏來的李叔叔?


    她彎下腰抱起女兒,才看見李建魁竟然站在她家屋門前,笑嗬嗬地看著她們母女,打趣說,“哎,鬱同誌你可真是個好母親,現在終於看見我了。”


    看見他,鬱泉秋一陣皺眉,“你怎麽在這兒?”


    “四兒你說得什麽話,建魁他才好心好意地幫媽挑滿了缸裏的水呢。”她媽這時卻從灶邊走了過來,斥了她一句,而後滿麵笑容地就要拉著李建魁進屋坐坐,“建魁啊,將才麻煩你了,來來來,進屋坐會兒,大娘給你倒碗水。”


    “謝謝大娘了。但是我待會兒還有些事要回去,就不坐了。”


    李建魁是個識眼色的男人,看見鬱泉秋臉上的神色不好,知道她現在還不待見自己,笑著拒絕了她媽的好意。


    而後看著鬱泉秋,猶豫一會兒,麵色微紅地拿出來一個小紙盒,遞給她說,“鬱同誌,我在鎮上看見一個小拤子,覺得很襯你,就買下來了。給你。”


    鬱泉秋不接他的東西,抱著女兒神色冷淡。


    才要拒絕,忽然從旁邊屋子廊外傳來一聲清脆的笑,“我將才還要跟幾個醫師打賭我們的李大局長什麽時候會送這東西呢,沒想到動作這麽快。”


    她聞聲看過去,旁邊屋子的記者和醫師在廊下站得齊整。


    除了神色向來溫柔冷淡的蘭善文,其餘的人,都帶著月下老人一樣慈祥的微笑望向她這邊。


    記者笑嘻嘻道,“李同誌,好好努力啊,爭取在年底拿下咱們磨子嶺上的這朵高嶺花,然後請咱們喝喜酒啊。”


    “你們又打趣我。”饒是李建魁一個不怕生的人,被她這麽說都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趕緊解釋說,“八字還沒一撇呢…不是,鬱同誌,你不要聽她瞎說,我就是覺得這東西襯你,才買下來的。”


    她依舊是不答話,也不接東西,眼神卻不受控製地往那邊廊外的醫師那裏看。


    天色已經有些黑了。雪下的夕陽餘暉繾綣地掛在被雪壓得下垂的枝頭上。


    她該是睡了許久的,不然,時間也不夠醫師送了她一趟之後,又隨著其他的人走回來的。


    來回統共走了近六十裏的路,醫師明顯有些累了,麵上透出疲態來。


    一雙好看的眼睛裏,光暈也慢慢暗下來,在夕陽餘暉的映襯下,卻多了分頹靡的美。


    看著這樣的醫師,她心裏無數隻螞蟻在爬一樣,又癢又疼。


    幾乎就要拋下她前時暗自下的決心,說什麽也要和醫師糾纏下去。


    媽的,不就是自尊心麽,跟美貌善良,天下無雙的醫師比起來,能值幾個錢!放在秤上稱都沒一兩重!


    “善文,累了吧。”正當她心裏掙紮時,從醫師們的屋子裏卻走出來手裏端著一杯茶的耿雙年。


    他把手裏的茶遞給醫師,蹲下來,頗為心疼地替她揉小腿,“你要是丟了東西,就告訴我,怎麽一個人跑回去,又跑回來呢,山路那麽遠,萬一遇到匪徒怎麽辦?”


    被夾了雲的夕陽暈染著,整個天空都是慘澹的,就像是她慢慢蒙上霜雪的心一樣。


    眉眼溫柔的醫師沒有拒絕男人的好意,也沒往她這邊看。


    目光又沉又遠地拋向天邊,不知在想些什麽。


    替她按著小腿肚子的男人卻不停地嘮叨,說著一些“我會心疼”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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