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接觸了看,為了南州的將來,無論是何等的艱辛,總得義無反顧往前。”


    飯後,衙中偏廳當中,賈陶、馮勳、蔡修涯、雷廣鳴、包新華、苟毅五人麵色很是凝重!吳昌林及劉明義四人早間到府衙與賀府尹商議集市建造一事,雖還不知商議細節,但城中一些百姓在傳,說吳昌林四人出衙之時無精打采,想來是並未如願。


    賀晨、周啟兩人與穀清並排坐於賈陶六人對麵,賀晨剝著一顆炒蠶豆:“各位掌櫃是南州紙筆墨硯製作售賣之龍頭,今日州衙邀請各位掌櫃前來,有一不情之請相商。”


    馮勳右手蓋在左手上,輕提一口氣息:“請大人示下。”


    賀晨將炒蠶豆放到口中:“此事乃周大人之提議,便由周大人與各位掌櫃細說。”


    周啟正欲去抓蠶豆的手僵住了!大人如此果決,事先也不通個氣。


    周啟收回右手端起茶杯,淺抿一口咽下:“府尹大人有意在南州各縣設立公學,以供適學孩童啟蒙,初步預計每縣設立公學十處,如此一來,南州三縣設立公學總計三十處,每處公學據統計應有啟蒙孩童一百至一百五十人,是以,今日請各位掌櫃前來,為的便是這數千孩童所用筆墨紙硯一事。”


    賈陶六人每聽周啟說一句,心裏就不由沉重一分!州衙不會想要自己六家供應這數千孩童讀書寫字所需吧?


    賀晨見賈陶六人額頭見汗,緊張得止不住在吞咽著口水,將手中的蠶豆放到竹簍裏拍了拍手:“各位掌櫃不用緊張,之所以請各位前來,是想請各位出謀劃策,看一看這數千孩童所需書筆墨硯以什麽辦法既可滿足使用,又能將價格降至最低。”


    賈陶六人臉上大顆大顆的汗珠滴落,紛紛低頭舉袖擦拭。


    “各位掌櫃若有難處還請直言,隔行如隔山,諸位掌櫃家傳淵源,深諳其道,有難處便說出來,一起議一議便是。”


    賈陶舉袖抹一把汗:“不知大人所說將價格壓到最低,低到什麽程度?”


    “毛筆十文一支,尺許見方紙張五文十張,啟蒙開智書本二十五文每本。”


    “大人,這根本就辦不到,還請大人開恩呐。”


    見賈陶等人就要起身下跪,賀晨連忙伸手:“不可,諸位掌櫃切不可如此!州衙絕無強壓諸位掌櫃之意,適才本官說過,請諸位前來,為的是集思廣益,為的是需要諸位獻計出策。本官所想,其一為提讓這數千孩童家中盡可能減輕負擔,其二便是這些孩童哪怕所用紙筆品相差一些都無妨,總不能讓這些孩童總在沙池上寫字,結果到紙上寫字時無法適應。”


    “大人,小民等人並非不願為州衙分憂,隻是一旦如此施為,讓小民等人如何向一眾主顧交代?”


    賀晨一聲長歎點頭:“本官明白,也能理解你們。諸位掌櫃,本官有一想法,還請諸位掌櫃指正。”


    “大人折煞小民了。請大人示下。”


    “州衙禮房攜工房建立工坊,紙筆墨硯書本均以最為普通的品級進行製作生產,一應出產隻在公學供應,州衙需要各位掌櫃派出匠人進行指導,如何?”


    見賈陶六人俱都滿臉難色,賀晨起身給六人續上茶水:“諸位掌櫃是否想過?你們店鋪的主顧並不會因此受到影響,反而將有極大利好!”


    賈陶六人紛紛抬頭看著賀晨,隻見賀晨走回主位落座:“諸位掌櫃可曾想過,數千孩童成長起來,又或許在一兩年之後,其中一些孩童便不時會光顧你們的生意?”


    賈陶六人聽了賀晨所言,若有所悟之下,俱都麵露喜色!


    賈陶激奮起身:“大人,小民等人目光短淺,經大人一番點撥,真是頓時像開了竅一般!小民願意派出匠人供各位大人差遣,且小民願意提供一千孩童入學所需紙筆書本墨硯。”


    馮勳等人也從夢中驚醒過來,紛紛起身保證,且一一承擔了一千孩童入學所需紙筆書本墨硯。


    “諸位深明大義,忠君愛國!本官代表南州百姓謝過諸位!屆時,本官將吩咐公學的夫子們宣揚諸位義舉!”


    賈陶六人大喜過望!這完全是驚喜呀!若能在南州百姓心中留下義商的美名,還有什麽比這更讓人期待的呢?


    看著賈陶六人在陪在穀清身邊往著公房而去,周啟湊近賀晨:“大人,真要為他們揚名?”


    “這是自然,每家承擔一千孩童入學所需,這可是近百兩銀錢的善舉!”


    周啟嘟嚷:“大人,他們怎麽可能給孩童提供品相好的紙筆,算來可能也就幾十兩而已。”


    “這得看他們怎麽權衡,若是給一些殘次品也無妨,畢竟禮房設立的工坊,以後出產肯定還不及人家的殘次品。”


    “這麽說,大人希望他們給孩童用殘次品?”


    賀晨“嘎嘣嘎嘣”嚼著蠶豆,像是沒有聽到周啟的話。


    周啟用手肘碰了碰賀晨:“大人,你這是蔑視下屬!”


    賀晨左手托住下頜,聲音含混不清:“磕到了!”


    周啟大驚失色,連忙又湊近賀晨幾分:“讓下官看看磕到哪啦?”


    “別離本官這麽近,本官不喜男風!”


    周啟瞥了一眼賀晨:“大人,你想得真美!”


    賀晨回瞪周啟一眼:“周大人才識卓絕,本官是極為欣賞周大人的。”


    “大人,對於百姓而言,孩童但凡到了五六歲,都能幫襯著家裏做些力所能及之家務,掃掃屋舍院心,燒火煮米到蒸飯,或是簡單做幾個家常菜,這些都是極為平常之事;百姓家的孩童,燒了火之後再到房前屋後或是田間地頭找些豬草,撿些幹柴,這也尋常;忙收忙種之時,可能挖不動地,但幫著大人施放種子,甚至丟糞土到塘裏,幫著搬搬拿拿,已然不亞於一個勞動力。如此一來,對於大人想要推行適學孩童啟蒙一事,興許百姓根本接受不了。”


    “周大人,本官對於這個方麵有過考慮。本官承認周大人適才所說皆是實情,但本官相信為人父母者,沒有人願意自己的兒女目不識丁。作為官員,作為讀書人當中之一,享受百姓信奉和仰慕的同時,本官對於目不識丁的百姓也有著同情和憐憫!如果在我們努力之下,讓南州的孩童都能識得一些字,至少這些孩童長大之後,縱是走南闖北的,至少識得他在哪裏?官府頒布的政令,皇朝的律令條例,他們能夠識得!勞苦之餘,若是手中有本書,可以看一看,對於百姓而言,興許才是真正的富足!更為重要的一點是,識得一些字的這些孩童成了家,有了孩子之後,他們會把自己所學所識教給孩子,這些人對於讀書識字將不再抵觸,而是想方設法讓自己的孩子多讀書!十年,又或是二十年之後,倘若南州的百姓都能識得一些字,周大人可以想一想那樣的場景。”


    周啟眼眶發紅,喉頭重重湧動數下:“大人,皇朝的權貴豪富,並不希望那麽多的人識文斷字,大人此舉無疑在與他們對立,大人雖深受陛下恩寵,但大人可曾想過,若是朝堂上的一些人想要對付大人,不費吹灰之力!”


    賀晨雙眼一眨不眨盯著周啟:“周大人,南州才經過戰亂半年不到,哪怕有不少人對南州感興趣,但對於南州時局並沒有十分信心,且陛下和瞿公如今對南州可謂是關注頗深,我們借此時機奮力施為,不負南州百姓,不負陛下,不負東承!南州是東承的南州,是陛下的南州!”


    周啟一吸鼻子,一行熱淚奔流而下:“大人,下官能與大人在南州共事,是下官的榮幸!”


    賀晨起身拍了拍周啟肩膀:“周大人可不能如此煽情,本官也忍不住的。麥子可在運送了?”


    周啟舉著袍袖擦了一把眼淚:“三縣都已在全力運送當中。”


    “龐大將軍那邊可有回信?”


    “大人還請放心!龐大將軍專門抽調數支精騎巡邊偵查,絕對不會出岔子。”


    “好!有龐大將軍護持,足可高枕無憂。該下衙了,我們走吧。”


    賀府二進院,董向飛跟在賀晨身後,猶豫再三之後才開口:“公子,今日在書院,那個名叫楊毅的學子說的那番話,未必沒有道理。”


    賀晨拉住一支桂花枝嗅了嗅,深深吸一口桂花香:“董大哥,這棵桂花好香!”


    董向飛伸手扯住桂花樹枝:“大人,是不是再考慮考慮?”


    賀晨坐到桂花樹下的大石頭上,拍了拍身旁:“董大哥請坐。”


    董向飛依言落坐,賀晨吐出一口氣:“我明白你的顧慮。兩峰關那座城池被我軍攻破,遭受右衛軍淩辱的那上千婦人,等遷到老虎關之後隻剩下六百三十四人!依照舊時,這些婦人應當是充作軍妓,哪日若死了,也就解脫了!她們很幸運,碰到了陛下這樣的明主,碰到了龐大將軍這樣的名將,否則我一個府尹出手幹涉軍中事務,哪日被取了性命也是尋常之事罷了。陛下、瞿公和龐大將軍一心想要打造一個不同於東承三十六州固有吏治的南州,我們若不抓住這個機遇,豈不辜負了陛下和瞿公?豈不辜負了龐大將軍和駐守南境的數萬邊軍!喬芷母女的遭遇雖不同於那些婦人,但別她們更加可悲可憐!這對母女貌美如花,喬獵戶已遭毒手之下,這對母女不論放其回到半雨坡村,又或是任其到府外過活,誰敢斷言能保障其母女不受欺辱?徐蘭跪在我麵前苦苦乞求,求的是要我護喬芷一世,又何嚐不是在為自己求一條活路?這對母女品性純善,勤勞踏實,夠著了我,夠上這身後這塊安生之地,能夠活著,舒心一些地活著,這是她們僅有的願望!世人說我喜好美色,世人說我不顧禮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主政南州久一些,重要的是,遭受了絕望的喬芷母女能夠好好活著。”


    董向飛一把抓住賀晨:“公子為什麽說希望主政南州久一些?”


    賀晨深深嗅了一大口桂花的香味,咧嘴一笑:“都說董大哥粗中有細,龐大將軍讓你們到我身邊之時滿是不舍,果真不是沒有道理。”


    見董向飛麵色凝重,賀晨臉色一正:“董大哥,南州之得天獨厚,自從董大哥到平江以來,想來深有感觸吧?”


    “是的,公子。我們跟隨大將軍征戰南北,走過不少州府,但像我們南州這般土地肥沃,且水流充沛之地,很少見到。”


    “董大哥,如今的南州,隻要大南不要瘋魔,再有兩年時間,百姓達成富足之願,絕非難事!這樣一塊容易獲得功績的土地,將有多少人眼紅?這人呐,如若不在同一陣營,這樣一塊肥美的肉,怎麽甘心讓我們享用?陛下執掌東承三十七州,多少百姓尚在饑寒當中咬牙苦撐,若非兩國戰端,陛下的目光又能放在南州多久?讓兩峰關那些婦人做紡織,做軍衣軍靴,是我能夠為她們做的,讓喬芷母女留在府中,未嚐不是如此!當然其母女貌美也是原因之一。”


    “大人,這樣一來,若是大將軍摯友當中真有適婚貴女有意公子,喬芷母女豈不成了阻礙?”


    “董大哥,門戶之見是有道理的。自小生活用度,所見所感所知所悟,對人對事的點點滴滴,若是差距過大,縱是結合到一起,也避不開日積月累的矛盾和隔閡,這樣的矛盾和隔閡根深蒂固。”


    “這麽說來,公子之所以將喬芷母女留在府中,不單是因公子宅心仁厚,也不單隻是因其母女貌美?”


    “大將軍明白我,想來一些人也希望我喜歡喬芷母女的美貌。”


    “以公子現在的權勢,府中女眷實是少得可憐!帝都那些官員,哪怕比起公子弱了不止數籌,美貌侍婢哪個不是成群養在府中。隻是公子這般施為到底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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