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俊剛從茅房出來,走到小河邊就看見一隻牛娃,正待要動手,便聽到不遠處一年輕男子喊:“俊哥,俊哥!”


    馮俊轉臉看向年輕男子咬牙,又轉回頭來,身子前傾著一通找尋,繼而一陣搖頭歎息。


    年輕男子將馮俊的一連串反應看在眼裏,知道自己剛才的一嗓子肯定是壞了馮俊好事,雖說心頭多少有點害怕馮俊給自己後腦勺來一下,但還是小跑著迎上馮俊:“俊哥,外邊來了一隊軍卒。”


    心裏還埋怨年輕男子搶先開口,想要避開“責打”,聽到年輕男子的話正色問:“米華,他們有沒有說來幹什麽?”


    米華連連搖頭,語氣裏還透著怨氣:“好些人鼻孔朝天,都不帶搭理人的,隻想叫你過去。”


    “他們認識我?”


    “不是不是,是他們當頭的說,讓你們頭過來說話。”


    馮俊和米華來到大彎山寨門前,便見約莫二十騎兵端坐馬背上,果然是半仰著頭,眼睛朝守在寨門邊上的幾個莊丁掃來掃去。


    馮俊眉頭緊了緊,接著快步走到當頭一騎馬前:“不知將軍此來所為何事?”


    “你是這裏的頭?”


    “回將軍話,我是賀家莊的莊丁小隊長。”


    “本將奉命到大彎山各村寨中招募一批婦人到城中漿洗灑掃,請帶我們前往。”


    馮俊想了想抬頭問:“不知將軍可有軍中令條?”


    馬上的門牙小將瞬時冷下了臉:“你們大彎山我們還去不得了?需要什麽令條?”


    馮俊怔在原地,低頭琢磨數息又抬頭:“將軍,如果沒有令條,我們不敢讓將軍帶人進大彎山,否則我家公子會責罰我們的。”


    門牙小將聽了馮俊所說,揚起馬鞭便朝馮俊抽來,馮俊見勢側身躲過,接著向後退了數步,雙眼之中已然滿是冷冽!


    “這位將軍!我家公子命令我們守住寨門,向各位索看令條,並無不可,將軍這般不問青紅皂白,便要打我,是何緣故?”


    一鞭抽空的門牙小將,坐直身子,已然是怒火熊熊!


    門牙小將咬牙切齒:“今日你若走過來,讓本將抽完十鞭還罷,若你不從,本將便挑了這寨門!”


    馮俊朝靠攏到自己身邊的幾個兄弟搖了搖頭:“你們退後。”


    米華幾人退後兩步之後,馮俊毫不畏懼迎上門牙小將蔑視的目光:“將軍,我們雖是莊丁,但也是奉命守著這寨門,你們如何證明你們的身份?我們攔下你們又有什麽錯?我們也是為了大彎山裏的數萬百姓!”


    門牙小將正待提馬上前,卻見從大彎山裏急馳出來上百騎!門牙小將把手中馬鞭握得更緊了一些,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在快速靠近的上百騎。


    馮俊聽到馬蹄聲轟鳴著由遠及近,朝著幾個兄弟一甩頭:“退回去。”


    很快,錢剛和王騰率領著上百莊丁已然撲到寨門外,收韁勒馬,上百馬匹將寨門堵了嚴嚴實實。


    門牙小將強自鎮定將手輕放到扶手上:“怎麽?你們賀家莊這是想要造反?”


    王騰抱拳朝門牙小將行了一禮:“這位將軍,我們賀家的莊丁,自曲江城外大南敵軍犯邊以來,一直在我家公子帶領之下幫助百姓撤離,護送糧草到老虎關,接應一批又一批的百姓到城北,到大彎山裏安置,將軍給我們安的這個罪名,我們可承受不起!”


    “本將再說一遍,今日奉命到大彎山各村寨招募婦人到城中漿洗灑掃,你們為何阻攔本將前往?今日不給本將一個說法,本將之前說要挑了你們這寨門,本將說到做到!”


    “將軍要進大彎山,可有軍中簽發的令條?”


    門牙小將抬手指著王騰:“本將給你們臉了是吧!來呀!衝散他們!死傷不論!”


    王騰的臉色也徹底冷了下來!


    “弟兄們,怕不怕?”


    “不怕!”


    門牙小將眼中全是狠厲,顯然,被其視為泥腿子的這群賤民,徹底激怒了他!便在兩方人馬心快提到嗓子眼,衝突一觸即發之際,再度傳來馬蹄的轟隆聲!


    門牙小將扭身看去,便見身著輕甲的一隊騎軍正在急速靠近,門牙小將失望之餘,心中更是升騰起了無奈!


    王騰在看所來騎軍的同時,敏銳從門牙小將的反應中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眉頭不由舒展了不少。


    後來的這隊騎軍徑直行至對峙的兩方人馬中間站定,門牙小將及帶來之人俱都翻身下馬:“卑下宋朗見過將軍!”


    隨著宋朗下馬的同時,王騰一眾也下了馬來,來將看了一眼宋朗及其身後眾軍卒:“免禮!”


    來將轉臉看向王騰眾人,王騰迅即走到馬前抱拳:“賀家田莊莊丁王騰見過將軍!”


    “如果本將沒有看錯,你們適才在對峙?”


    宋朗指著王騰及王騰身後的百餘人:“將軍,這些莊丁驕橫無禮,眼中對我等行伍之人沒有絲毫敬意!”


    來將目光淡然注視宋朗:“本將問你,你到此所為何事?”


    “回稟將軍,末將奉命到大彎山招募婦人到城中漿洗灑掃。”


    “你奉何人所命?可有令條?”


    “令條被末將不小心弄丟了。”


    “既然丟了令條,不回營中領罰,還執意到此,你不把軍規放眼裏?”


    “末將不敢!”


    宋朗身後的一眾軍卒已然額頭見汗!但回想起之前險些爆發的衝突,一眾人又暗自慶幸,畢竟若與一眾莊丁發生衝撞,其罪便輕不了!如今隻是回營領幾軍棍的事,養幾天的傷也就好了。


    來將看向宋朗身後一眾軍卒:“若是你們主將命令你們向賀有田莊的莊丁發起衝鋒,你們會如何?”


    一眾軍卒愣在了當場,迎上來將淩厲的目光,一軍卒回稟:“將軍,卑下等隻能衝鋒。”


    來將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置可否,轉頭看向王騰:“王騰,本將鄭唐,大將軍麾下巡營!你來說說今日之事。”


    “將軍,我也是後邊才趕到,今日寨門值守由馮俊帶人負責,請將軍準允馮俊代稟。”


    馮俊走到王騰身邊向鄭唐一禮:“賀家田莊莊丁馮俊見過將軍!”


    鄭唐輕輕點頭:“馮俊,你來說說今日之事始末。”


    宋朗微低著頭,眼睛裏的警告之意被馮俊和王騰等人看得清清楚楚!


    “將軍,這位宋將軍帶人前來,我上前問宋將軍所為何事,他說奉命到大彎山中招募婦人漿洗灑掃,我問宋將軍可帶有軍中簽發令條,宋將軍回說大彎山他怎麽進不得,需要什麽令條,我執意不讓宋將軍進,宋將軍揚起馬鞭便要打我,被我躲開之後,宋將軍威脅我走到他馬前給他打,否則他要帶兵挑了寨門。之後,我們莊中的弟兄便來了。”


    王騰在馮俊之後,接著開口將之後的事又如實說了一遍之後,鄭唐饒有意味看著宋朗:“宋牙將,丟了令條不回營,反而私自帶兵到大彎山,是私自出營之罪!欺淩百姓,給賀家莊丁扣造反之名,你的膽子真的夠大!”


    宋朗單膝跪地:“請將軍恕罪!末將確實奉命而來。”


    鄭唐冷哼:“聽你所言之意,你連令條都沒有便帶兵出營?”


    宋朗慌了!大顆大顆的汗珠滾落之際便聽到鄭唐冰冷的聲音再度傳來:“本將會到你們營中核實,若是你沒令條私自帶兵出營,你身後的一眾袍澤,可就被你害慘了!”


    宋朗方寸大亂!錢將軍不是說龍將軍對於從大彎山帶些婦人到城中漿洗灑掃是默許的嗎?為什麽巡營將軍會來?


    宋朗抬頭看著鄭唐,眼裏全是哀求之色!


    “起身來吧。不要試圖動別樣的心思!”


    “遵將軍令。”


    鄭唐轉頭看向王騰和馮俊:“你們做的很好!自從大南軍犯邊以來,你們跟著賀大人所有做的一切,本將都知道!城北及大彎山的百姓有你們這些熱血男兒護著,是他們的幸運!記住,若是再有人膽敢到大彎山來胡作非為,便擂鼓示警!離你們最近的軍營,本將會跟其營將進行說明,他們會及時到來。”


    “謝將軍!”


    鄭唐一行到了營門外,四個軍卒接過馬韁,宋朗跟在鄭唐之後入營。


    錢磊聽到稟報,說巡營將軍鄭唐帶著宋朗入營求見,微微一怔後,便將可能發生的事情想了大概,心下打定主意之後,起身走出正堂,大步迎了上去:“鄭兄!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鄭唐看著一臉笑意的錢磊,回以一笑:“錢將軍,你營中門牙將宋朗無令帶兵出營,說是奉命到大彎山招募婦人到城中漿洗灑掃,且意欲強闖寨門,與守寨門的莊丁劍拔弩張,差點刀兵相見。本將前來,便是向錢將軍求證,可知宋朗奉的何人之命?令條可有?”


    錢磊心中暗罵宋朗愚蠢,居然有膽強闖,且差點傷人!


    錢磊看向宋朗:“宋朗!本將給了你令條,讓你到大彎山發布招募一事,工錢日結,為何鄭將軍說你無令帶兵出營?”


    宋朗提著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絲,生怕錢磊矢口否認,那自己無令帶兵出營便可定罪!


    “回稟將軍,因末將疏忽,將令條弄丟了。”


    說完,一臉自責地低下了頭,鄭唐看著錢磊和宋朗一唱一和,心中已然有了幾分明悟!畢竟宋朗看向錢磊的眼神裏,跟之前哀求自己的眼神相比更甚!


    錢磊重重冷哼:“如此毛躁,何以成事!令條都能弄丟,不對你加以懲戒,日後你怎知謹慎?”


    話畢,錢磊向身後親衛下令:“將宋朗拖到營門口,杖責十下!以儆效尤!”


    鄭唐抬手製止:“錢將軍,還請稍待,宋朗還有兩罪未論!其一令條丟失之後,不立即回營稟報,反而執意前往大彎山,此未論罪一;其二,宋朗麵對守寨莊丁,言詞高高在上不說,還欲動手傷人,若非本將趕至,今日宋朗一幹人等必將傷害到一眾莊丁,此罪乃其二。是以,錢將軍,本將意欲將宋朗等人帶往平江城中,麵見兩位主將,讓兩位主將定奪此事。”


    錢磊麵色一僵,咬了咬牙:“鄭將軍,此事本將一定嚴懲,還請鄭將軍網開一麵,我向鄭將軍保證,以後不會再往大彎山派一兵一卒。”


    鄭唐沉默,錢磊和宋朗都低著頭,就在錢磊快要繃不住時,鄭唐緩緩開口:“希望錢將軍記住今日對本將的承諾。”


    錢磊和宋朗雙雙長出一口氣,向著鄭唐再次一禮。


    “鄭將軍,還請屋裏坐,從帝都帶了一包茶葉過來,請鄭將軍品品一下。”


    鄭唐會心一笑:“錢將軍盛情相邀,本將卻之不恭了。”


    錢磊轉頭:“將宋朗拖至營門口行刑。”


    鄭唐看了一眼宋朗,收回目光,與錢磊一道往著正堂而去。


    兩人進了正堂,錢磊很是熟練暖杯斟茶:“鄭將軍請坐。”


    “還真是好茶!清香撲鼻,入口甘潤。”


    “果然,鄭將軍也是愛茶之人。若是不嫌棄,一會勻些帶走。”


    “那就多謝錢將軍割愛了。”


    “區區小事,鄭將軍客氣了。今日承蒙將軍高抬貴手,錢某感激不盡!”


    “無妨,錢將軍已然允諾,此事便就此結過。”


    錢磊哈哈大笑:“甚是!甚是!鄭將軍請用茶。”


    鄭唐啜了半杯,擱下茶杯,看著錢磊給自己斟茶:“錢將軍,此次到平江來,才明白平江和周邊數縣富饒之名由來不虛。”


    “噢,錢某不是太明白,還請鄭將軍解惑。”


    “以往總是聽聞‘疆土若半似平江,天下承平即平常’。便說平江及周邊數縣水係之發達,堪稱皇朝少有,土地肥沃,種啥得啥!可惜,任何一場戰爭都會讓曲江和平江這些縣的百姓四下逃離,苦不堪言!人丁的恢複更是曠日持久!若是持久太平,單說這數縣之地憑借先決條件如此豐厚,能夠減少的人丁,豈隻是現今之數?”


    錢磊臉上的神情逐漸嚴肅,目光灼灼看向鄭唐:“鄭將軍憂國憂民之心令錢某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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