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是很簡單。”


    “那就麻煩你了。”


    “不行。由我來說的話,這件事本身會變成他的記憶。這麽一來,他永遠沒辦法靠自己的力量想起來。”潔說。


    “為什麽非得由他想起來不可?隻要能夠他接受你的解釋不就好了嗎?”


    “在法院上這可行不通吧。”


    “法院?”


    “對,我想要的是在審判時派得上用場的東西。”


    “什麽審判?真相明白的話,何必事到如今還去勞煩法院……”


    “海利西,你以為我為什麽要這麽辛苦?如果真相隻要在這裏說就好了的話,那就太簡單了。”潔說。我這才明白他的深思熟慮。


    “但是你怎麽會知道?”我問。


    “知道什麽?”潔反問,又瞄了一下時鍾。


    “他看到的東西啊。是靠推理嗎?”


    “啊,對,是的。”潔用拳頭抵住額頭,冷淡地說。


    “靠推理就能知道?很簡單嗎?”


    “對,很簡單。”潔說完後,又站了起來。


    “對你而言大概很簡單,這我了解,但是對我而言,卻還是一頭霧水。”


    “怎麽會?這種東西,還稱不上推理。”潔大步走近書架,從書架取出一本薄薄的書,說:“都寫在這裏了。”


    然後,他對著我們揮揮手上那本《重返橘子共和國》的封麵,再把書放在書桌上,又開始踱起步,一邊說:“所有的一切,都完整無誤地寫在這裏了。我該說的話已經都說完了,你們自己看吧。”


    “你說他是目擊者,為什麽?”


    “因為他背上的肩胛骨。”他停止踱步,“啊,不,這件事,除了奇蹟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科學或醫學的治療法,都沒有辦法治好他嗎?”


    “對他這樣的病例,科學幫不上忙;因為沒有任何科學方法,可以喚起特定一段時間,或某一件事的記憶。朋菲爾德的電極刺激?心理治療師的催眠療法?這些都指揮引導出錯誤的記憶而已。即使混雜了一些正確的記憶,也無法得到足以呈上法庭的結果。辦法隻有一個。”


    “奇蹟嗎?”


    “對。”


    “呆呆地等待,奇蹟就會發生嗎?”


    潔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重複不斷的快步踱來踱去。


    “潔,你所謂的解決是什麽?”


    “所謂的解決就是解決,一切都會有答案。卡爾。薩塞茨其為什麽被殺、被誰殺、為什麽脖子被割斷、為什麽頭和軀幹會被塞入螺絲?薩塞茨其為什麽被換了外套?屍體還被開了兩個洞?艾剛。馬卡特是角色是什麽,他怎麽會受重傷?他明明應該是目擊者,為什麽途中憑空消失?芮娜絲。席皮特的角色是什麽,她知道什麽,又為什麽保持緘默?我所謂的解決,就是能將所有的這一切謎題一個不剩的解釋清楚,馬卡特先生的記憶也得以恢復,還可以幫助應該幫助的人。”


    “一口氣解開所有的謎題嗎?”


    “對,這就是所謂的解決。這應該也是你所樂見的吧,海利西。難道不是嗎?”


    聽完潔的話,我又想了一下,接受了他的說法。這時候,潔書桌上的電話響了。


    人形泥偶4


    芮娜絲。席皮特從走廊的那一頭慢慢走過來。她穿著累死軍裝的衣服,右手拿著手槍。每當她往前踏出右腳,身體的某個地方就會發出微弱的機械聲。


    天花板透出宛如日光燈的冰冷光線。已進入光線下方,芮娜絲的身體就像透過x光一樣變透明了。


    在瑞納斯的身體透光的那一瞬間,定睛一看,才發現她的身體有一大半是機械。頭部的頭蓋骨盒裏麵的大腦呈半透明狀,這個部分不是機械;但是脖子的部分,有一根大螺絲,螺絲是連接軀幹深處,牢牢鎖住。


    她的軀幹,則安裝了代替骨骼的金屬架子,在透視光下麵,閃著微弱的銀光。裏麵有應該是用來固定機械的螺絲和鉚釘,每個都閃閃發光。她體內的每個部分,都有累死齒輪的零件,緩緩地轉著,二級真空管一閃一閃的亮著。她似乎還保留人類的內髒,肺、心髒和消化器官的腸道遍布在這些機械的縫隙之間。


    她的右手和右腳完全是機械。手、腳和軀幹連接的地方,都和脖子一樣,用很大的螺絲固定著。在透視光下,深入體內的螺絲的溝紋和螺帽都閃著白光。


    手臂和小腿都用輕金屬的棒子代替骨骼;膝蓋和腳踝上,都裝了機械式的可動關節。活塞式的小型人工肌肉負責把這些機關連接起來,裏麵有數不清的電線。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左手和左腳上是纖細的肌肉,就是一般女人的手腳。


    當她從頭時光下麵走出來,恢復人類的外觀時,我問她:“芮娜絲,你要去哪裏?”


    “我要殺了他。”她用穿滿堅定意誌的聲音,馬上回答。


    “殺了他,殺誰?”


    “那個惡魔!我今天就要殺了他。”芮娜絲說。


    “我要戰鬥,我要報仇雪恨。我決定了,不要阻止我。我馬上要動手了,就是現在。”芮娜絲說。


    e


    潔接起電話,講了一會兒。然後把電話切換到擴音機上,掛上話筒,朝我們招手說:“馬卡特先生,請到這邊來。海利西,你也是。”


    我詫異地站起身來,催促艾剛一起向潔走過去。


    潔把一張附有滾輪的椅子拉倒艾剛身後,按住艾剛的肩膀,讓他坐在椅子上,然後他智者靠近走廊邊的摺疊椅,於是我把摺疊椅拿過來,打開和潔並肩坐在一起。


    “哈囉,哈囉,艾剛,是你嗎?”


    是個細細的女人聲音。艾剛好像嚇一跳似的抬起頭,一直盯著白色的擴音機。


    “艾剛,回答我。艾剛,是你嗎?”


    “請回答,馬卡特先生。”潔說。


    “誰?你是誰?”艾剛說。


    “芮娜絲,芮娜絲?席皮特,你記得嗎?”


    “芮娜絲?芮娜絲?席皮特?”艾剛小聲地說。坐在一旁的我也驚異不已。


    “二十七年前,我是你的妻子。你記得嗎?”


    “你是我的妻子?”


    “我們常和我爺爺荷西一起吃飯啊。我做的滷肉,你還記得嗎?你都誇我做得好,還說百吃不厭,還有魚肉串燒,你也很愛吃。我們常在皮拉爾大道的餐廳一起吃飯,你都點烤全豬,我都陪你一起吃。你最喜歡烤全豬了。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蘇綠海的珊瑚礁?我一直都記得,我們一起在蘇綠海潛水。你還對我說,你想一直住在這個國家,想起來了嗎?”


    “芮娜絲,芮娜絲……你,你是從哪裏打電話來的?”


    “馬尼拉的監獄,監獄裏有公用電話。本來我是沒辦法從這裏打電話的,在警方的要求下,獄方才特別準許的。現在,我是透過警方的安排,才能用這個叫什麽網絡電話的東西跟你通話,時代變了。艾剛,啊,艾剛,真的是你嗎?我真不敢相信,我多麽期待這一天啊。我很好,雖然年紀大了。你好嗎?多讓我聽聽你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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