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說話呀,馬卡特先生。”潔催促道。


    “芮娜絲?席皮特小姐……我很好,我在瑞典過得很好。”


    “你終究還是回國去了,我就知道。這也難怪,那是你的祖國嘛。”


    “瑞典是我的祖國……”艾剛喃喃道。


    “你不喝酒了吧?”


    艾剛搖搖頭說:“已經不喝了,現在滴酒不沾。你怎麽知道。”


    “我聽說的。我聽說你後來還失去記憶。不過今天還能這樣跟你說話,真是太好了。知道你過得很好,真的太好了。知道你過得很好,真的太好了。這樣就夠了……”女子的聲音變得有點模糊。


    “真沒想到,芮娜絲?席皮特小姐會打電話來,我做夢都沒想到。太突然了,我真的嚇了一大跳,原來芮娜絲真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現在我好想做夢一樣。啊,我該怎麽辦才好?”


    “二十七年不見了,好想跟你說話。聽說你還是單身……沒想到真的能跟你通話,真的難以置信,他們居然會特準我講電話。但我不能講太久,他們說隻能講十分鍾,短短的十分鍾……”


    “十分鍾,二十七年不見卻隻能講十分鍾……”艾剛茫然似的喃喃低語。


    “是啊,但還是太棒了。大概是有什麽內情,他們才會破例吧。這個冰冷的監獄、殘暴的警察,真的難以置信,這是奇蹟。”


    芮娜絲的鼻音裏夾雜著笑聲。


    “艾剛,有一件事,我要你親口告訴我。這二十七年來,我每天一直一直都在想這件事,真的是一刻也不曾停止思索的疑問。我一直在想,如果有機會和你說話,第一個就要問你這件事。這個夢,我做了好幾次。二十四號晚上,八打雁大地震的那個夜晚,你不是跑到我家嗎?因為大地震,到處都有房子倒塌,你擔心我所以特地跑來,我好高興,你記得嗎?”


    艾剛聽了還是沒講話,隻是一直在想事情。他說:“對不起,我想不起來。”


    “哦……然後我們兩個一起騎摩托車,要去弗蘭哥的家拿回我的義手,去他位在海邊懸崖的家,你大概不記得了。”


    艾剛之時茫然地望著前方。


    “想不起來嗎?那我稍微說清楚一點。我們進去卡爾家的臥室、客廳,還有他喜歡的陳列室都找過了,但是到處都找不到我的義手。當天晚上,弗蘭哥搶走我的義手,還把我趕出他家,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事;他好像想用我的義手做什麽壞事。我想義手應該在他的辦公室,一定要趕快把它拿回來。我和他常常吵架,憎恨彼此,我不聽他的話,他想教訓、毀了我。”


    艾剛不發一語,但是他的大腦明顯地正在承受強烈的刺激。


    “我說我們出去吧,所以你先走出陳列室,想要從屋外的樓梯走下樓。但是你一踏上樓梯,樓梯就崩塌了,發出好大的聲音,是地震把樓梯震壞的。你和樓梯一起掉到懸崖下的岩石上,我大聲尖叫,但是束手無策。我馬上想用弗朗哥家的電話叫救護車,但是電話因為地震打不通,後來我試著報警,也一樣打不通,所以就馬上騎摩托車奔向醫院。”


    芮娜絲說到這裏,暫停下來。


    艾剛沒有反應,於是芮娜絲繼續說:“從你來我家,到你掉下懸崖,我們幾乎沒有交談。我完全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傑生大樓發生了什麽事……你當時非常激動,像小孩一樣害怕,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雖然如此,但是我覺得你好像要告訴我什麽事。隻是我也很急,現在想起來,當時我應該好好聽你說話才對。我催你說,有話晚點再說,然後就從公寓飛奔出去。而且那天晚上,你好像喝了酒;你的樣子很奇怪,感覺好想沒人指揮你,你就不會動似的。


    “然後我前往醫院,途中經過傑生大樓,我當時非常猶豫。後來還是決定上樓去一下比較好,也許我可以拿回義手,也許弗蘭哥辦公室的電話可以通。弗蘭哥不在,門也沒鎖。我很快就發現義手了,但是旁邊掉了一把手槍。義手的指尖有點髒,我湊近鼻子一聞,有火藥和油的味道。電話還是不通,我很緊張,就拿著義手和槍想到走廊去,這時候,剛好和進門的警察撞個正著。他們叫我跟他們一起走,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警察也什麽都不肯告訴我,所以我說絕對不肯跟他們走。結果他們想把我銬起來,情急之下,我就開槍打警察了。因為我想,如果不趕快到醫院找救護車救你,你就會死。接下來我也被警察開槍擊中,被逮捕了。


    “我在醫院恢復意識後,刑警先生告訴我芙蘭哥被槍擊、死亡的事。老實講,我很高興,也知道你那麽激動的理由了。弗蘭哥對我做了那麽殘酷的事,我恨他,恨不得殺了他,這些你都知道。我好幾次揚言要殺掉弗蘭哥,你也都聽過,所以我相信,你是為了我才把弗蘭哥殺掉的。所以我在病床上,暗中在內心發誓,如果你能幸運存活下來……啊,我多麽期待你能活著啊。如果你還活著,就算我被嚴刑逼供,就算被判死刑,我也不會把你做的事告訴警察。我絕對、絕對不會說,我在心裏狠狠地發誓。


    “因為……就算你獲救了,也是躺在病床上,毫無抵抗之力。萬一我說了,你就會馬上被逮捕。我當時在弗蘭哥的辦公室沒有要求警察去救你,真是對極了。畢竟我對你做了那麽殘忍的事。這通電話,一定有很多男人在監聽,也一定會被錄音,但是沒關係,我已經不是會感到害羞的年紀了。除了你之外,我還跟另外兩個男人有男女關係,這一直讓你很痛苦,我明知道你很愛我,也知道你很痛苦,卻還同時跟三個男人交往。我明明不討厭你,而且還很愛你,但還是傷害了你。


    “我會這麽做也是為了錢,因為我從小無父無母。我無意找藉口,但是菲律賓的女孩子很容易淪落到這種下場,對菲律賓人來說,yes有可能是no,因為長期被外族統治,所以沒有說no的習慣,被人追求就回答yes,於是糊裏糊塗地同時和好幾個男人交往,結果問題就嚴重了”


    “對不起,我也愛勞洛,隻是他的事業遇到瓶頸,所以我被弗蘭哥用錢買下來。弗蘭哥把你當成部下,讓你入我的戶籍,歸化成菲律賓人,隻是實際上,我還是他的女人,一直要我呆在他身邊。他知道我喜歡你和勞洛,還很高興。他還認為菲律賓是他們的殖民地,他覺得殖民地的女人跟動物一樣,可以用錢買賣。女人跟貓狗一樣,不,或許比貓狗還不如。我想反抗他,才瞞著他繼續和勞洛見麵。我明明有你了,真是對不起。你有多痛苦啊。”


    “這件案子的時效已經過了,所以我才敢說出來,而且我無所謂了,出獄後也沒什麽好處,所以,我會死在這裏,我在這裏也交了朋友。隻是,告訴我一件事,弗蘭哥的案子,真的是我想的那樣嗎?”


    但是,艾剛對苪娜絲的詢問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可以看出他想回答,嘴唇動了一下,但是沒有說出任何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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