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隻是她的心中所想,並非他的。


    他的理智在她沖向燭九陰的一剎那毀於一旦,蠢丫頭……蠢丫頭,何止一個蠢字了得!


    巨蛇盤踞在傾倒的三足鼎上,兩個人隔著蛇口遙相對望。


    癡纏、不解、心疼在彼此之間交雜融匯,可誰也說不出一個字來。終究是他錯了,他早該在玉石門外結束這一切,而不是讓她也背負同樣的結局!


    蛇信吞吐緩慢,燭九陰緩緩弓起了身子,瞬間殺意暴漲,它一尾巴甩向薑檀心,遂即張著嘴就朝戚無邪撲去——


    戚無邪躲閃未及,背脊撞上硬壁,喉頭髮著一絲腥甜之意。


    他沒有任何武器,但不代表他不會,接過陵軻手裏的黑刃寶刀,左手執刀,利用右手手肘力量,寸寸抵擋燭九陰的攻擊。


    自打傷了手臂,外加流了半身的血,他已是獨力難支,勉強吸引燭九陰全部的注意力,讓尾部糾纏的薑檀心平安無虞。


    他能這般想,她又為何不可?


    彼此皆願對方平安,不顧自身安危,你狠心,我比你更加狠心,你豁出命來,我也不想活了,傷敵一萬自損七千,他和她,對燭九陰狠,對自己更加狠!


    首尾兩端的麻煩,確實有那麽一段時間讓燭九陰有些為難,分散了它攻擊的注意力,可這並不是長久之計,這般擾亂隻會激發它更強的殺意!


    沒過多久,它就證明了自己的氣惱憤懣,用尾巴狠狠將女人卷了起來,並一口咬上了戚無邪的肩膀,將他頂在角落的廢墟之中,使兩個人借無法動彈。


    它要慢慢絞死一個人,更要讓另一個流光鮮血而死,它睡了那麽久,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它要看著他們一點點沉入死亡的地淵……


    寒光一瞬,蛟龍出海,扭轉幹坤須臾一瞬!


    不知哪裏來的一柄銀槍,從燭九陰的喉頭一路破開,視其尖銳的蛇皮為綢緞蠶絲,一路割劃而下,實在是太過輕鬆。


    不是這柄銀槍多麽剛硬鋒利,看它幾乎變形的槍身就知它並沒有改變,變得是那個握槍之人。


    薑檀心被纏得上氣不接下氣,頭昏昏得兩眼發黑,但從她的角度,她恰好看見了葉空——


    他滿臉鐵青,連印堂都塗著一抹死寂的灰,他的手臂上青筋暴起,關節處幾乎把銀槍握的變了形!


    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胸膛不住的起伏,他喉頭一聲怒吼,手腕一翻,竟將燭九陰的腦袋整個刺翻了開!


    銀槍不堪強力擠壓,扭成了一截麻花,毫無用處地頹然倒地,倒在了燭九陰的血泊之中,送他最後一份超度的祭祀之禮。


    有一個人,跟著它一塊死了……


    薑檀心隻覺腰際禁錮的力道一鬆,整個人撲在了地上,她狼狽的爬起來,雙手沾染著燭九陰黏稠的血液,朝著戚無邪踉蹌而去——


    撲進他的懷裏,身體才慢慢開始顫抖起來,劫後餘生的欣悅,被後怕充斥得所剩無幾,當時有多決絕,此刻就有多慶幸。


    幸好,他們又挺了過來……


    戚無邪攬著她的腰,將她按在懷中,他深深喘了一口氣,抬起幽暗森冥的眸子,看向了佇立在血泊中的葉空。


    餘光一掃,他已心知肚明。


    角落處遺留的最後一粒“無竭”,此刻已蹤跡全無……


    117 無竭無限,返程出陵


    太簇背著花間酒最後奔上了塔頂,可怖詭異的安靜令他不由毛骨悚然,他試想過無數種危險的情形畫麵,唯獨這一種是他從未想過的。燭九陰就……那麽輕易的死了?


    叱吒九天的水桶身軀軟趴趴的躺在地上,蛇頭本利器破成了兩截,濁白和鮮紅混成了一堆,浮沉著它那隻濁黃的眼珠,白眼朝天。


    他吃驚地看向摟著薑檀心,緩緩從廢墟殘桓間站了起來。


    他背脊依舊抵著玉塊,可眼神是冰潭似得陰冷,方才對付燭九陰時的決絕殺意,一點點堙沒於湍急的暗流之下,須臾間,他的眼中泛起了另一種令人捉摸不透的猜忌。


    順著戚無邪的視線望去,太簇愈加吃驚了,這是葉空麽?!


    他的周身泛起鐵青之色,手臂肌肉緊繃不退,青筋像蚯蚓一般爬滿周身,他耷拉著腦袋,痛苦得抵著胃部,整個人像隻蝦米一般弓了起來,跌撞著撲到了一邊,著了魔似得將腦門重重磕上了牆壁。


    這等自殘,太簇是怎麽也看不下去了,他匆匆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想製止他瘋魔般的動作——


    可一抱上,他就後悔莫及!


    葉空頭疼欲裂,腹胃絞痛,整人的骨頭像是拆了重鑄一般,生不如死,早已經神智漸失,不辨敵我。


    所以,當有人抱上了他的腰,他根部不做他想,隻是咬牙切齒地掰上那人的手骨,反向一折,像丟破布一般輕易的丟了出去。


    太簇大驚,完全沒想到這是一個人的力道!


    直到後脊背重重砸上牆,他才終於醒過悶兒來:他意識到出事了,葉空居然把無竭給吃了!


    嘴角溢出鮮血,太簇有些狼狽的爬起身,單手扶著牆壁,他喘了口粗去,本想繼續上前問問葉空是否理智尚存,可心有餘悸,他確實畏懼這個人此刻難測的力量,所以並不敢貿然上前。


    畏葸之際,他將目光投向了戚無邪,像是請他拿個主意。


    鳳眸微睇,半闔眼眸,斂去警惕的寒光,沉淪為一種令人窒息的黑,戚無邪看了良久方緩緩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們幫不了他,全靠他自己……”


    “什麽意思?”


    薑檀心目不轉瞬盯著葉空痛苦的背影,心中糾結難耐,花間酒生死一線她已是自責萬分,如今葉空若因此遭遇不測,叫她如何問己責罪?


    戚無邪不答,隻是不著痕跡地抬手,把薑檀心擋在了後頭。


    無竭終究隻是一個傳說,誰也不知吃了它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如果葉空方才一擊必殺燭九陰真是“無竭”起到了作用,那麽今後呢?他又算是什麽,是人是鬼?還是一具令人聞風喪膽,沒有理智主觀的行屍走肉?


    可能性太多,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所以戚無邪唯有暫且耐下心來,給葉空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如果葉空熬不過去,那麽他一定會在他成魔之前除掉他,絕不放他出塔!


    那邊蟄伏殺機靜待觀察,這裏撕心裂肺,痛苦煎熬。


    葉空開始不停的嘔血,從血痰到滿口的鮮血,從殷紅到後來的烏黑,他搜腸刮肚,像是要把心肝脾肺腎全吐出來似得。


    凡胎錘鍊,鐵骨精磨,涅槃重生必歷劫難。


    挺過去了便是他操縱“無竭”,熬不過去,他就成了無上力量的附屬品,為它癡為它狂,徹底喪失理智,隻剩一張無用的皮囊。


    葉空自己心裏明白,生死存亡皆是一念,念破則神滅,這種魂飛魄散,叫囂著掙脫題外的感覺尤為強烈。


    額頭的髮絲被汗水浸濕,濕噠噠黏在一起,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他左手按著右手的手骨,感受著骨節的寸寸膨脹後又驟然緊縮,將呼之欲出的能量,填充、擠壓、凝縮……周而復始,循環因果,不將他狠狠折磨死,誓死不罷休!


    一聲悽厲的慘叫聲響徹地底,震的玉石塔碎屑紛落……


    捂起耳朵,薑檀心不由自出的別開了眼,等她再挪回視線時,不由呆立在原地——


    青絲如雪,背脊孤涼,束髮綁繩已逕自散去,張揚的白髮如幽冥烈火,寂寂焚燒一切凡胎肉骨。


    終於,他托生了一具新的生命,哪怕短暫如煙火,也要綻放出最霸道的歲月年華。


    衣衫盡數開裂,敞開了寬闊的胸膛,肌肉以最細緻的比例安放,凝聚著身體能承受的極限力量。


    人的極限在哪裏?


    無窮無盡,藏根藏源,不觸則已,一觸通達。


    “無竭”的奧秘便在此處,它不是神丹妙藥,天賜機能,而是一種將本身蘊藏的無窮潛力挖掘至深的東西。


    它不受天力,隻由心生,若你相信這便是你自己,則天塹變通途,成為了自己的主宰,不受神力的所累。


    氣息綿長蒼勁,葉空雙孔泛著霍色光芒,白髮張揚,整個人像紮在地底生根一般,遒勁似蒼鬆。


    “葉……葉空?”


    薑檀心試探著問了一句,待從他眼底看到一抹熟悉的光芒時,她心中提著的巨石終於落地了,緊繃的身體有些脫力,長時間疲於奔命,高度緊張的身體已經透支,她隻覺腿肚子一陣陣地打顫,下一秒便要滑脫坐地。


    葉空見狀不自覺上前一步,手卻在半空中停頓了下來——


    他餘光掃向一邊捂著胸口咳嗽不止的太簇,接下來,是早已奄奄一息靠在牆角,卻不忘朝他投以虛弱媚笑的花間酒,再後來,是滿目不可思議,略顯狼狽的黑衣陵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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