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掊白煙從階梯口飄落,撞上了戚無邪鮮紅的衣袍,零落成灰,一點一點匍匐腳下,落在了他的麒麟蟒靴之上。


    不執一言,他已做出了抉擇,負手在後扭身,一步一步登上了澄黃的樓梯,將身影徹底堙沒在了陰影之中……


    太簇和陵軻相視一眼,迅速跟上了主上的腳步,一起躥上了樓梯,兩步並成一步,追著戚無邪的腳步而去。


    葉空喊了一聲呆愣愣的薑檀心,背起了靠坐在地上的花間酒,勸慰一聲:“既然信了,那就信到底,走吧,別用眼睛看,用心去看”


    言罷,他避開花間酒的傷口,往上一聳,單手推著她,一塊踏上了通往第五層的樓梯。


    ……


    榻便是如此,越到上麵空間越小,比起下頭寬闊的場麵,上頭小了不少,一目了然,盡收眼底。


    上頭擺設精緻古樸,風格統一,很像是供人起居的房間,大到臥房廳室,小到書房如廁,皆是五髒俱全,有模有樣。


    但戚無邪並沒有在第五層停留,而是直接上了最頂層,直奔無竭所在地。


    到了七層,入眼得隻有一方巨大的三足鼎,鼎蓋子頗為狼狽的倒落在一邊,露出了裏頭黑黢黢的一方平坦。


    這平台像是馬蜂窩一般,由著無數的方格組成,橫豎經緯,區分明白。


    靠近邊緣的幾圈方格已是空落落的,但是中心的方格裏還留下了幾顆黑色的小藥丸,大約隻有小拇指蓋那麽大,遠看黑焦焦地一粒,十分的不起眼。


    這就是“無竭”麽?


    戚無邪站了良久,在薑檀心以為他幾乎風化為人塑的時候,他終於行動了。


    他轉身走到了一邊,再一處長方形的囪道前,抬手抽掉了最上頭阻截的一塊鐵板,頓時,一股火焰躥上,熱氣蒸騰迎麵撲來。


    當時在下頭,他已然開去了方池煉爐的機關,讓沉寂千年的火爐子重新運作了起來,而這一處煙囪火道貫穿整個浮屠塔,上頭直通塔外,下頭連接火爐。


    熱氣往往會衝上來,火星被騰起的暖意帶起,劈啪作響,入鼻一股焦炭的刺鼻氣味。


    戚無邪瞳孔一縮,一腳勾上了三足大方鼎的下盤,竟硬生生將方鼎勾身而起,整個傾倒了下了!


    無竭像噶嘣豆子一樣,一顆顆掉落煙囪火道裏,被竄起的火舌吞噬的幹幹緊緊!


    116 燭九陰死,葉空亦“亡”


    方鼎傾斜,咣當一聲砸在了地上,激起一陣飛揚的塵土。鼎中如馬蜂窩般的托盤幾乎垂直豎著,其中一粒粒的黑色藥丸剝離,滾落,直直墜下煙囪火道,和吞吐的火舌糾纏在一起。


    最後一粒,存放在最中心的凹槽位置,它閑適封存,沉寂歲月,由血肉性命煉成,像是惡靈沉睡一般。


    突逢今日這滅頂之災,它心有所感,一股叫囂的不甘騰衝而起,它緊緊粘附在凹槽之中,任由重力牽引,硬是不肯與同伴共赴毀滅……


    一聲輕笑起,輕蔑、不屑被寒冰緊緊捆束著,風輕雲淡的掃過,卻帶著最致命的決絕。


    戚無邪抬腳一蹬,方鼎受其力後,隆隆作響。


    空蕩蕩的鼎腹中激盪起一波震動,活生生將那最後一刻“餘孽”一道震了出來。


    是他,果決的為它敲響了喪鍾……


    “咣——”


    巨聲響起,整一隻方鼎朝著逆反的方向重重砸去,幾乎整個嵌進了牆壁之中!最後一粒無竭砸落地上,沾染著劫後餘生的沉溺,遠遠滾出了一陣,停在了塔身邊沿的角落處。


    此刻,誰也沒有心思再去理睬它,因為,強敵已至!


    突逢巨變,戚無邪暗道一聲不好,再一處巨大的陰影覆上之前,迅速閃身避開,退身一丈,牢牢立在了當下。


    他抬臂一擋,拋下決言,冷聲道:“下樓!”


    眾人仍然沒有醒過悶兒來,他們隻覺地動山搖,像是一塊巨大的落實砸在了浮屠塔外一般,難立難支。


    “怎、怎麽了?”


    “……那邊!”


    薑檀心驚訝抬眼,素手一指,指向牆上遊走的巨大黑影——浮屠塔是整一塊玉石雕鑿而成,牆壁隱隱透著默光,可以窺見外頭明顯的光線明暗。


    這身形……是燭九陰!


    它竟然進地宮了?!


    戚無邪的話向來是不可違逆的命令,在這種生死一線的底下,更是被人奉若神明旨意。往往腦子還沒想明白,四肢卻已經照著他說得做了。


    等薑檀心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奔下到了第六層,腳步才穩,隻覺塔身重重一搖晃,頭頂上碎石砸下,整座浮屠塔像是要塌了一般沒命晃動。


    她驚詫的扭過身,扶住了戚無邪的手臂,看著燭九陰肥大的身軀從樓梯道兒上擠了下來!


    它卡在拐角處,躬著蛇身不住的扭動,上顎被戚無邪戳出來的血窟窿,現在已經凝結成了一個醜陋的血疙瘩。


    蛇信噝噝吞吐著,無可遁形的恨意,直逼戚無邪的麵門。


    很顯然,它是一個記仇的傢夥。


    石門擋不住燭九陰,戚無邪早有預料,但他沒想到它來得這麽快,也這麽決絕的一頭撞入了浮屠塔,勢要和他血仇拚命。


    “你們先走,不要拖累我”


    戚無邪不著痕跡地站了最前麵,冷聲言道。


    薑檀心掃過身邊的幾個“傷兵殘將”葉空身手雖好,但背著花間酒基本已沒了發揮的餘地,陵軻、太簇方才門外一鬥顯然也傷了筋骨,如今再戰又能有多少勝算?


    至於戚無邪他,別看表麵上還是跟沒事人一樣,但薑檀心清楚,他的手臂落下了傷,根本使不住什麽力氣來,不然剛才也不會用腳踹方鼎,顯得那麽變扭吃力。


    與其說怕她拖累他,不如說是他怕害死大家,這一次,薑檀心絕不會再聽他的了,她不走,即便是死了,也要留下了。


    銀牙緊咬,也不知道哪裏來得勇氣,她霍然上前撞開了擋在最前麵的戚無邪,奔著燭九陰就這麽一路莽撞而去!


    倒吸一口冷氣,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薑檀心!”


    戚無邪怒極攻心,饒是他速度再快,也沒能把人給撈回來!


    燭九陰有些困惑,它瞅著眼前那羸弱不堪的嬌小身軀,如此無畏無懼地就這麽朝它一路奔了來,太不過不自量力,這樣的以卵擊石讓它輕蔑、嗤之以鼻。


    以高傲者的姿態伸長了蛇頭,蛇信噝噝得吐著,燭九陰濁黃單眼微微闔起,打量著微弱芥子的無效反抗,甚是隱隱有些期待……


    遠看是怪物,近看卻成了一坨坨的爛疙瘩。


    薑檀心說服自己,將整一份的恐懼分割成小份,將可怖的蛇頭看成無數的蛇鱗蛻皮,她放空了自己的視線,驅逐了內心的畏懼。


    不知者無畏,心裏承認了它的強大,那麽,你永遠敵不過它。


    眸中寒光一閃,薑檀心殺氣衝起,手心翻轉之下匕首鋒芒乍現,刺痛了戚無邪的目光,卻騙過了燭九陰的防備。


    輕敵,註定是要吃虧的。


    女子狡詐,挑著它額首的血窟窿捅去,傷口本就破裂,比起周圍一圈堅硬的蛇鱗,此處卻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痛上加痛,燭九陰扭曲著緊繃起了身子,可不等它及時的做出攻擊反應,這看似毫無攻擊力的小女子,又給了它生死不能的一擊!


    手腕力量有限,即便是這樣的傷口新肉,她的匕首也隻插進一寸不到,可她並不沒有放棄燭九陰的打算,記仇?不如連她的一份一塊記了吧!


    手一撈,輕盈躍起,薑檀心一腳踩上燭九陰頭頂上插了半截的匕首,用著自己整個人的重量,將匕首盡數沒進它的額首上!


    燭九陰痛不能持,高高揚起了頭,像一口吞了這個膽大妄為的小丫頭,無奈此時的薑檀心已踩著它的身體,躍到了蛇背之上,順著它龐大滾筒般的身子,一路向第七層攀去!


    它卡在樓梯道上,不能收放自如的轉身,隻得往後慢慢挪去……撕裂的痛楚令它不住地搖晃著大腦袋,撞擊著樓梯兩側的牆壁,恨意轉瞬即來!


    隨著它一路退去,去追趕薑檀心的身影,戚無邪也跟著躥了上去,眉頭緊鎖,眸如寒霜。


    葉空將身後的花間酒交給太簇,提著銀槍也趕了上去,三步跨成一步,追了上去。


    重新回到上頭,隻見整個浮屠塔的塔蓋已經傾倒了半個,碎玉石塊狼藉滿地,石落大小不一堆積在一起,將整個三足銅鼎也埋了起來。


    薑檀心背脊靠在一處坍圮廢墟前,橫著匕首在胸前,不住地喘著粗氣,她緊緊盯著蓄勢待發的燭九陰,不敢枉然動作,隻為了拖延幾分時間。


    她不沒想過戚無邪會拋下他,護送葉空他們先行逃離,她這麽做隻不過為了分散燭九陰的注意力亦或是恨意,讓戚無邪多一分喘息的時間和空間,他們就多一分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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