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們還好麽?”


    艱難吐字,陵軻咽下滿口的鐵鏽味,隻覺喉頭火燒火燎的疼痛。見戚無邪並沒有應答,他迅速抬眼,追問道:“不、不好麽?你答應過我不、不動他們”


    戚無邪別過眸子,勾起一抹苦澀笑意,聲音壓得十分低沉,似是回答他,又似是說給自己聽:“如果我有辦法……怎會讓她離我而去?”


    “……”


    陵軻並不明白他的意思,越是急切越是咳得厲害,像是要將心肝脾肺一塊吐出來。


    戚無邪收回了神思,重新將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冷聲啟唇道:“已經沒有時間了,本座等不了虎頭指環,薑徹在北祁山地宮之上另建皇陵,那表明風水局勢已破,封口毒瘴必定散去,我必須趕在戚保之前進地宮”


    陵軻驚詫抬眸:“毒瘴?”


    半闔眼眸,戚無邪將擔憂鎖在了眉心。祖輩心血終成結果,卻不想是以這樣的方式。


    從來豢養情花隻為結出果實,情花果是唯一破除毒瘴的聖物,之所以等候多年皆因此原因,誰料因為薑徹一人,導致北祁山風水更迭,情勢逆轉,時間緊迫,他絕不能再等了。


    袖袍一擺,戚無邪遞上了一個精緻的盒子,淺聲道:“本座要先行一步,會替你其他安排人手,初五出發,拖不拖得住戚保的隊伍,就看你的能耐和本事了,薑徹是機關高手,你大可利用他的皇陵來辦成本座的事,到了地宮,除了虎頭指環,本座不想再看見戚保的一根手指頭,聽得明白?”


    陵軻皺了皺眉,點了點頭,他知道事態的緊急,伸手接過了戚無邪遞來的木盒子。


    並無其他要交代的,戚無邪便丟下一串鑰匙,離開暗牢,逶迤離去。


    噠噠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看著紅袍離去的背影,陵軻艱難挪動著手,皮肉在枷鎖上蹭破了一層皮,他吃力地掀開木盒蓋子——


    隻見裏頭一張精緻的人皮麵具靜靜躺在紅綢軟布之上……


    099 祁山雪域,四方相會


    雍左關,北祁山


    靠近疆北關外,北祁山氣勢巍峨,崚嶒群山,它綿延的山陵像一條盤踞著的臥龍,尾掃北疆大漠,頭枕中原門戶關隘,胸腹之處高高隆起那,是神龍的逆鱗背脊,高高聳入雲霄之中。北祁山主峰高不見頂,雪線之上被繚繞的白雲簇擁,山麓處是茂密的鬆針叢樹,冷風呼呼吹過,空穀鬆林響,應和著山頂積雪,顯得各位神秘,引人遐想連篇。


    春末時日,北祁山依舊寒冷刺骨,積雪不化。


    山下一行馬隊踽踽獨行,在幹冷的山林道上印下深淺不一的馬蹄印。


    山路越走越稀,腳下已沒了路——很少有人來北祁山,一來是太過險峻高峨,二來積雪甚多,如果隻為了打獵或者採集山林藥材,他們大多會選擇從朝陽坡登山,那裏更安全溫暖一些。


    無she勒住了馬脖子,安撫著摸了摸它的長鬃毛,他瞻仰雪山的聖神白皚,嗅著冰冷沁脾的空氣,抬眸瞧了瞧之後的路,嘆聲道:“馬隻能騎到這裏,就要過雪線了,馬蹄子會陷進積雪裏”


    “籲……”


    馬淵獻嗬馬停下,他盯著無she半餉,並未收起懷疑的目光,隨後向馬隊中唯一惹眼的女人看了一眼,扭身命令道:“棄馬,步行上山”


    黑色眼罩之下,他的臉色異常蒼白,衣襟裏是一圈圈纏滿的繃帶,星夜趕路之下傷口迸裂,血漬已經滲出染紅了布條。


    當日他身受重傷,幾乎流幹了身上的血,直到無she趕回來救他,他已是一隻腳邁進了閻王殿裏的人。


    當時他憂心著被薑檀心搶走的情花果,見無she滿身是血的趕回,隻是急切尋問他情花果的下落,卻沒想到得到了如此令他吃驚的消息。


    由無she口述當日之事:那日情形複雜,他追著薑檀心一路進了桃花林,本能將她輕易製服,卻因為她陰險狡詐,事先挾持了他的母親,所以他並不敢輕舉妄動。


    對峙之中,薑檀心問他手中瓷瓶裏的究竟為何物?無奈之下,他隻能騙她說這藥丸是毒藥,是令人穿腸爛肚,痛苦而死的劇毒之物。


    誰料想她聽後冷笑片刻,竟直接將情花果塞進了他母親的嘴裏!


    情花果竟讓無she的母親吞進了肚子裏,馬淵獻聽後又氣又惱,他不可能放棄北祁山執行,也根本沒有時間再去跟戚無邪繞圈子!


    所以他毅然的決定帶著這個女人一起上路,一來她既然吃了情花果,那麽她的血也一樣有對抗毒瘴的功效,二來,他依舊可以用這個女人掣肘無she,讓他心甘情願地供其驅使。


    地宮這等危險之地,最不嫌多的就是炮灰。


    為了準備這次北祁山之行,他的隊伍裏是最好的土夫子,還有最為齊全的裝備,而且他有那枚虎頭指環,打開地宮大門的唯一鑰匙。


    戚家傳家信物,不單單能夠號令三軍,統籌沙場,最重要的是這枚戒指,隻要用它進入地宮之中,它便可以召喚陰兵,讓隊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自然,這是戚家流傳下來的說法,幾百年來,誰也沒有真正進入北祁山的地宮,因為除了詭異的奇門遁甲,精密的機關裝置,還有最最要命的入口處瀰漫的毒瘴之氣。


    瘴氣猶如三千弱水,根本留不下一絲生命的痕跡,嗅者必亡。


    殘忍兇狠的機關,陰邪可怖的瘴氣,那戚家祖先似乎根本不想再讓人進入地宮之中,所以他們用了一切辦法保護地宮,還立下嚴格的族規告誡後人誓死守護這個秘密。


    但萬物相生相剋,世間並沒有絕對的東西,毒物亦是如此,這種毒瘴雖無藥可解,但卻有藥要防:隻要食用了情花千年結出的果實,便能克製毒發,順利進入地宮之中。


    所以,戚家的秘密傳至戚保手中後,就開始慢慢變了味道,從守護變成掠奪。


    陰兵不再是令人望而生畏、必須封印在地獄的魔鬼,而成了他手中無往不利的戰劍,幫助他逐鹿九州定鼎中原的必殺武器!


    戚保有家傳的虎頭指環,他一直等著情花結果的一天,那一天,便是他揮劍逐鹿的歃血之日!


    無she背主,偷了情花果投奔隴西,馬淵獻篤定戚無邪也必將趕赴此處,想要借著虎頭指環先行進入地宮之中。


    所以他的時間緊急,放棄繞行南麵朝陽坡,他決然地選擇了這一條危險重重的難行之路。


    ……


    馬背上的人紛紛滾鞍下馬,無she鬆開緊攥在手裏的馬韁,向後走了幾步,小心扶著馬背上的女子下了馬鞍,他勾起一抹無奈的苦澀笑意,輕聲道:“腰板再硬一些,我娘腰腿不好,你柔身柔段,騙不過馬淵獻的眼睛”


    薑檀心白紗蒙麵,一身粗布暗灰、半舊不新的短打袍裙,兩鬢處染成了微微發白,更用眉黛眼線勾畫耷拉而下的眼袋,將自己的年紀添上了二十來歲。


    她聽聞無she耳邊輕言,特意咳了咳,捶打著腰杆,幾乎將全身力氣都壓在無she身上。


    無she手腕吃力,他匆匆抬眼看了看,見馬淵獻隻顧著低首研究手中地圖,遂即又輕聲追了一句:“這到也不用這樣,我娘不是耄耋老嫗,她能好好走路……”


    薑檀心嫌棄他龜毛多話,抬眼丟了一記白眼過去,微微擋開了他的手,逕自站在了地上,放眼望去——


    五月初的北祁山雪峰有著世間罕見的美,用存在了千年萬年的皚皚白雪,阻擋了塞外漫天黃沙,湛藍天空下,雪山,鬆林,黃沙,彼此對峙,美不勝收。


    她不由暗嘆一聲:


    那日血染桃林,她搶了花間酒珍藏的千年人參為無she母親續命,又捯飭了一堆千金難買的珍貴藥材為她燉煮藥膳,藥性海補,總算是止住了血,吊住了氣,將人從閻王手裏給搶了回來。


    人救回來了,無she也不至於隨著他娘一塊兒去,薑檀心從他的口裏問出了北祁山和戚保的一些關聯,但她心裏有一個很大的疑惑!


    照著無she所言,馬淵獻是為了戚保賣命,他們也的確是為了北祁山而去,但很明顯,他們並不是衝著和談金而去的。


    虎頭指環,殺人無息的毒瘴,傳說中的陰兵……她的疑問有太多,可無she也隻是一知半解,馬淵獻並沒有告訴他太多的東西,他隻知情花果和虎頭指環是北祁山一行必不可缺的東西。


    當然,戚保想要的東西,戚無邪亦然。


    事關和談金,北祁山此行她必定前往,隻是她並沒有用薑檀心的身份,而是扮作了一個極不起眼又必不可缺的人。


    一個編造的故事,一具實打實服用了情花果的身體。


    她知道再沒有到達地宮之前,馬淵獻會絕對保證她的安全,他準備充分,隊伍中也有會尋龍點穴術之人,不需要她也擔心什麽,她要做的,隻是扮豬吃老虎,待弄清了所有事情,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一個也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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