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懷中掏出一本手劄,恭敬地捧在了腦門上,喬雍懇切道:“這是我偶然在藏書中發現的一本手劄,上頭字跡應屬薑徹所書,他被寶景皇帝秘密任命為皇陵修建的工程官。”


    薑徹雖是戶部尚書,掌天下之地政稅賦、糧餉軍俸,但他有一個私人的愛好,那就是研究奇門遁甲,八方偃術,不用多想,他就成了寶景皇帝最好的選擇。


    這些都是顯而易見的,但真正能保他一命的東西,他還沒有說出口,他想和人間閻王換一條命。


    “督公,我還發現了一件事,若我說出來,您可否放我離開?”


    戚無邪冷冷掃了他一眼,笑意涼薄:“自然,本座向來說話算話”


    喬雍像是得到了玉皇大帝的特赦令,生得希望從眸色深處湧動不已,他按捺心口的激動,抿了抿嘴唇道:“這也是下官的自己的一番猜測,雖無佐證,卻也有根有據,督公您試想那疆域之圖,北祁山在涼州雍左關境,它北向關外大漠,南邊有一條官道,直往隴西穆水關口。當年鮮卑人大軍壓境,薑徹奉命押送五十萬兩和談黃金入關,必經北祁山!”


    戚無邪目色淡淡,說著侃侃,聽著邈邈,似乎他並不關心,也絕不會為了他的一席話波動情緒,透露喜怒。


    喬雍自己說得激動起來,他眸光霍霍,為自己的猜測由衷自傲。


    這麽多年來多少人為了這個秘密鬥破血流,寢食難安,又有多少人心念惦記,沒有一個人知道,隻有他,隻有他喬雍窺破了其中的奧秘!


    “督公,當年薑徹押送黃金的隊伍一夜消失,五十萬兩黃金不翼而飛,沒有人知道他將黃金藏在了哪裏,可既然北祁山中有他薑徹監造的皇陵,依山傍水,機關重重,如此隱蔽想來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所以,下官篤定,那和談金必在北祁山!”


    言罷,喬雍深深出了一口氣,他笑意上眸,沾沾自喜,可等抬眼看向戚無邪陰沉的臉色之時,心中突然咯噔一聲,升騰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說完了?”


    戚無邪玩味一笑,邪魅橫生,他手間不知何時拿捏著一片薄如蟬翼的箔金片,鋒利處金光寒意,點綴著嘲弄的殺意,讓喬雍如墜深淵。


    搖了搖頭,幹澀道:“督、督公,你說過,你會放我離開的……你不能……”


    話音未落,喬雍隻覺天地旋轉,咚得一聲砸在了地上,他看著自己的身體還跪在地上,脖頸上已空然無物!


    來不及感受痛楚,死寂的漆黑席捲而來,帶走了他所有隻覺。


    戚無邪優雅屈身,拾起了地上那本沾血的手劄,他撚了撚指尖的血滴,半闔著眸,極為不屑的邁開了腳步。


    直到走到太簇的身邊,餘光出看屬下欲言又止,頗為猶豫的神色,他嗤笑開口:“你在可憐他?”


    太簇緊了緊垂在身側的手,末了隻得無力鬆開……


    主上徹底入了魔,這樣的殺伐無度,烹煮人肉,毫無人性的督公令他心灰絕望,喬雍雖不能說無辜,但至少為官清廉,心係朝廷,不過是禮部小小官吏之一,入了烹煮的名單也隻是戚無邪瞧他的名字不合心意罷了。


    這樣隨心所欲的殺人,縱使連他也看不下去了。


    太簇喉嚨的聲音悶悶的,有些別扭道:“您答應過他,會放他離開”


    咯咯笑聲從戚無邪胸膛溢出,勾起唇角,將血腥殘忍和玩味挪揄融為一體,戚無邪長眉一挑,眸色妖魅,他涼薄開口,將生死以一種輕賤的方式慢悠悠的拋擲:“是麽?本座隻答應讓他的頭顱離開,離開脖子……這可算食言了?”


    “……”


    太簇啞口無言,目色哀痛,隻得低垂下了頭。


    餘光處,看著那抹孤寂殷紅的背影緩緩離開,待紅袍完全被漆黑掩蓋,他才聽見了戚無邪從地獄悠悠傳來的聲音:“走吧,本座的時間不多了,去見他”


    太簇心中詫異,這個“他”終於要出現了麽?


    應了一聲,抬步跟在了戚無邪的身後,隻見他按上了牆壁上的機拓開關,聽著一陣嘎啦啦的鐵鏈聲響起——


    東廠煉獄中暗室叢生遍布,機關巧奪天工,在九重地底據說有一個巨大的磨盤,上拴著無數條鐵鏈,這些鐵鏈牽引著暗室的運動,通常關押秘密的犯人。


    太簇隻知這個“他”便是整間東廠煉獄的建造者,“他”的奇門遁甲、機關玄術已達到了鬼斧神工的地步,東廠煉獄隻是他的雕蟲小技,他甚至未能完成便被戚無邪關押在了九重地底。


    這麽多年來,主上從未再提及過他,對於他的身份,太簇也隻是零星知道的一星半點,似乎他曾經也是東廠的一名暗衛,建造煉獄之後,他曾出過一次任務,可那任務失敗之後,主上便將他鎖了起來,再也無人問津,連死活都不能確定。


    這個人,又關北祁山什麽事?


    太簇腹中疑惑百結,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但他卻不能表現太過。


    但他隱約知道,一個神秘的人,魅邪的情花果,無she的叛主偷竊,戚保的虎頭指環,還有薑徹的和談金,這所有看似無關的東西已經交織成了一張網,雖然不明真相,可總有一個線頭能理清楚一切。


    咣當一聲巨響,是鐵門砸在地上的聲音,地上塵土漫天揚起!


    太簇被迫回神,抬眸看向了前方——隻見方才戚無邪揚手一揮,嬰兒手臂粗細的鐵欄門直徑砸在了地上。


    施施然抬步走近,戚無邪始終攏手在袖袍之內,他神色慵懶,笑意涼薄,連開鎖的興致都沒有,直接破門而入似乎才是他的風格。


    牢房四四方方不見天日,連透氣的氣窗也沒有,暗青色的青苔爬滿了四周的牆壁,牢房逼仄陰暗,實打實的磚牆固若金湯。


    在牆角處縮著一個蓬頭蓋臉的男人,從身體輪廓看去,他很清瘦,很是無害的一個年輕人,並無特殊之處,隻是細看之下便能發現一些端倪:他指腹下頭,有著與年齡不符的厚厚的老繭。


    手腳被厚重的鐵鏈鎖在了一起,聽見戚無邪的腳步之聲,他迷惘著抬眼——


    在暗無天日的牢房中孤寂度日,男子的眸子還是空洞一片,額前的碎髮長至鼻尖,將他白皙的臉孔盡數遮了住,但饒是這般,依舊能看出此人眉目清秀,生得著實俊美。


    “陵—軻,是時候了”


    男子聞言眉頭一皺,不辨虛夢真實。


    他的生命隻有一片死寂黑暗,除了靠著從前的回憶慘澹度日,他根本熬不下這看似永世的寂寞,封閉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等著一個人定下的約期,他沉睡在黑暗之中,直到那人毫無預兆的闖入,他甚至都還沒有真正醒過悶兒來。


    盯著麵前妖冶邪魅的紅袍,男子的雙眸漸漸重聚光亮,像久旱甘霖,滋潤了原本幹涸的龜裂的土壤。


    幹裂的嘴唇蠕動,多年不能說話,除了喉頭撕裂般的怪語,他驚訝自己已說不出話來。


    他抬起手,掐上了自己的喉嚨,神色痛苦。


    戚無邪冷冷看著他,暗嘆一聲道:“並未真的失語,別強撐,過幾日自會好轉,你不用說話,聽著就行”


    陵軻鬆下了扼在喉嚨上的手,抬起了眼眸,流露出一絲殷切期盼多年,終於可以實現的興奮眸光。


    戚無邪嗤笑一聲,從懷裏將那本薑徹的手劄丟給了他,不緊不慢說道:“這東西一直在放宮裏的藏書樓,當年薑徹並不曾留給馮釧,是本座算錯了,這三年幽禁本座自會補償你,不過是在你做完那件事之後”


    陵軻眼眸黯淡,盯著手中的泛黃的紮本心虛湧動,他自嘲笑著搖了搖頭,小心翼翼地將紮本貼身藏進了衣襟之內。


    捂在胸口,往日回憶破空而來,帶著心痛之感,齊齊將他淹沒。


    “逆徒,我怎麽會收留你這個個白眼狼!你說,你倒是說你要什麽?我還有什麽沒有教給你?!走,立刻就滾,你去東廠,去給戚無邪當沒有良心的走狗,我馮釧就當沒有收過你這個逆徒!”


    “大師哥,你究竟怎麽了,你為什麽要走啊,東廠有什麽好?是不是戚無邪拿住了你的軟肋,還是他威脅你了,你說出來,師傅怕他,我東方憲可不怕他!”


    “大……師哥,小五他哭得好厲害,檀心也捨不得你走,無能師哥還在外麵雲遊,你再走了,狐狸他會欺負我的”


    “嗚嗚嗚……大師哥,小五不要你走!師傅,你快別趕他走,小五不要!”


    ……


    紛亂嘈雜像一根根銳利的針紮進了他的腦中,喉嚨裏像磨砂一般喀拉作響,直至血腥蔓上,他猛地咳出一口血痰,沙啞不清的開了口:“師傅……他”


    戚無邪接過話,涼薄開口:“他活得好好的,本座向來覺得他不適合當官兒,不如好好守著他廣金園一畝三分地,撥算盤珠子,數銅板銀子,安享晚年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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