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絞刑用的麻繩從大鼎邊兒上的木架上吊垂而下,套住了痛得幾乎昏厥的宮女的脖頸,滾輪緩緩轉動。那大鼎之中,何曾隻是沸騰滾袍的熱水,分明是足以叫人片刻間化為灰飛的煉獄!


    撕心裂肺的叫聲穿破耳膜,眼睜睜目睹眼前景象的朝野重臣們,各個麵如死灰!


    他們冷汗直下,心顫不已。


    不得不承認,戚無邪說的句句不假。鮮卑人古來喜食人肉,不僅有著一整套烹煮的法子,甚至,還有七七四十九件成套的進食工具!


    當年入關之時確實沒有一點輜重米糧,隻是分撥小部人馬於陷落之處四下劫掠妙齡女子亦或是細皮嫩肉的娃娃。據說這樣被封為“羊羔”的,是最為難得。實在不行,還有皮糙肉厚的士卒漢子,最差一等的是瘦如骨材的老頭老嫗,又柴又幹。


    隻是在拓跋烈定鼎中原之後,建立皇權之後,鮮卑人上下,逐漸受製禮教,與漢同化,食肉之舉早已不泛存在了。


    惟有極個別那些居功自傲又野性未馴的鮮卑將軍,嚐遍漢席傳承千百年的珍饈美味之後,依然懷念撕扯鮮血的美妙滋味。他們會納上幾房美妾,餵飽yin欲之後再餵飽肚子。依舊桀驁麻木,依舊殘酷不仁。這在鮮卑貴族中一直心照不宣,從沒有受刑法律例懲處一說。


    時至今日,烹煮的慘劇重現眼前,這一幫漢家之臣卻感受不到一點羞恥忿恨之感,他們有的隻是畏懼,惶恐和害怕。這樣的神色落在戚無邪的眼中,除了深深的嘲諷鄙視,再沒有其他生門。


    痛呼呻吟之聲已逐漸消失,麵前的大鼎,好似恢復了先前的“平靜”,依舊隻有沸水翻騰與鼎下焚燒不熄的烈火。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侍衛重新向下拉動繩索……


    戚無邪側臥羅漢床上,手指不緊不慢地落在床沿上,這樣慵懶魅邪的態度,每落一下便如一把鋼針紮在了殿前朝臣們的心上。


    “督、督公,這……這太過殘忍了,怎麽、怎麽……”


    有人被迫接過侍衛遞過來的盤碟,指尖不住發抖,顫顫巍巍地跪下身來,俯首叩地。


    “怎麽,諸位大人,這是要違背祖訓麽?王大人,本座記得,你是最喜歡拿祖訓說事兒的,眼前這些,不若你帶頭……祖訓有言,三王功勳卓著,與國有功,後代子孫不可自行撤番,本座那你的摺子可有滿滿一摞,如此勞苦功高,為朝廷不遺餘力,恪盡己任,一份,怕是不夠填飽?”


    邪魅一眼,涼薄殺意縈繞與舌尖之上,他指尖輕輕落在沿木上,不清不重劃出一道木痕來,細微聲響落在別人的耳裏,成了摧枯拉朽的覆滅。


    眾人明白過來,這是借著由頭開撤藩的場啊!


    戚無邪毫不理會眼前眾人的猶疑與惴惴。隻輕描淡寫的一眼,掃過身邊盤中,眸色一黯,袖袍一揮,冷聲道:“自己看看,熟了麽?”


    侍衛噗通跪倒在地,沉默不言,隻等閻王開口。


    戚無邪慢慢從羅漢床上直起了身子,後背一仰,靠在了雕花椅背之上,架著腳,大氅鼓風張揚,他不辨喜怒的眸子掃過眾人,涼薄笑道:“未熟之肉如何下咽?不如回鍋……”


    隻他話音方落,站在一邊的侍衛手執大鐵鉤,一鉤子將站在最前頭的徐器勾起,讓鐵鉤穿透他的肩膀,將他扔進了沸水之中!


    這等突變誰人料想得到!絕望橫生,此時情緒也惟有這四字足夠形容,一個個日日與書文禮教作伴慣了的能臣們,毫無支撐力氣,個賽個兒癱軟到地上去。


    求情告饒聲中,大殷朝歷史上絕無僅有的殺戮開始了……


    一名侍衛站在大鼎邊,他左手持一張羊皮紙名單,右手揮動令旗,喊出一個,力士們便向沸騰翻滾的大鼎發力拋進一個……


    片刻之間,便連續拋進了九個官員,有鮮卑人,也有漢人,有一品封疆大吏,也有清水衙門的小官小吏。


    沒人知道戚無邪到底殺人的憑據是什麽,更不知道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了自己!


    焦臭腥味兒在鼻息間瀰漫,大臣們嘔吐不止,屎尿橫流。


    可目睹殺戮,雙手送上屠戮之刀的始作俑者卻頗為悠閑地坐在一邊,低首審視著自己修剪整齊的指甲,聽見有一人叫的太過悽慘,擾了他的興致,他也會微微蹙眉,斥聲道:“好吵……”


    侍衛貼心,自然懂戚無邪的意思,可是他細細讀了手裏的名單,不免為難道:“督公,可上頭沒有他的名字。”


    戚無邪嗤笑一聲,眉梢挑起,冷聲:“照樣扔。”


    哭嚎不止的大臣愣住了,這種生死一線,九曲八折的上下起伏徹底將他揉成了齏粉,還來不及懊悔亦或是絕望,他的胸膛已被鐵鉤穿透,天地互換了個兒,撞進了大鼎之中。


    ……


    不知時過幾許,侍衛的手中的名單也終於隻剩了最後一個名字。


    所有尚且倖存之人無不懸著一顆心,伸長了脖子,等著最後的特設令。可他們害怕,害怕會像方才一樣,太過出頭反倒引起了戚無邪的注意,於是又趕緊顧著往回索。這一伸一縮活像王八醜物的舉止他們已經不再在意了,心中隻剩一念,隻要那名冊上最後一個不是自己……隻要不是自己的名字!


    逃得過這一劫,就辭官回家種地,管它撤不撤藩,即便是打仗又如何?又不需要自己舉著矛尖衝上戰場!反到是待在朝廷之中,那才是時刻徘徊於地府門外,連具全屍也乞不到!


    焦臭味瀰漫鼻下,侍衛終於報出了最後一個名字。


    “最後一個,禮部,喬雍!”


    被報導名字的白臉官兒嚇得癱軟到地上,他滿臉慘白,卻絕不甘心就此認命,所以他躲過了迎胸而來的鐵鉤,衝著戚無邪膝前窮奔了過去,咚一聲跪在地上,保住了他的腿腳,哭喊道:“督公,放我一條生路吧,我支持撤藩,我支持撤藩!”


    一腳踢開了喬雍,戚無邪抖了抖袍擺,一副無所謂的神色:“支持?你再去問問他們,可還有誰反對?”


    最後兩字稍稍撥高了聲音,滲入骨髓的涼意穿透喬雍,朝著大鼎前跪伏的官員們迎麵而去。


    “支持!我等絕無二話,撤,必須撤!”眾人的嗥聲響徹露台。


    戚無邪嗤聲一笑,甚是為難倍感抱歉地看向喬雍,薄唇輕啟,用唇語描出最後的訣別:抱歉,你,非死不可。


    麵如死灰,喬雍自顧搖著頭,大男兒涕泗橫流,畏懼之意充斥周身,眼瞅著鐵鉤愈來愈近,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下意識,這或許,這可能,就是唯一能救下自己的救命稻糙了,他忙不迭高聲大叫道:“等一下!等一下!我有個秘密要說,我有個秘密要說!殺了我,這世上,就誰也不知道了!北祁山!北祁山!大周亡國皇帝的陵寢建在北祁山!當年秘密承辦的工程官兒,是薑徹!”


    戚無邪瞳孔一縮,一掃慵懶的神色,眸色黯淡如深淵,透著令人窒息的黑色。


    098 黃金去處,師門叛兄


    煉獄地牢,人油燈妖冶昏暗,投下黯淡的光影,將跪在地上之人的身影拉得纖長。喬雍筆挺挺地跪著,耷拉著腦袋,心思糾結。


    雖然因為那句話,他沒有被大鼎烹煮至今依然還活著,可在東廠的煉獄之中,看著滿屋沾染血肉皮屑的各色刑具,他卻一點也感受不到生得希望。


    戚無邪背手站在火盆之下,烈烈火光投下側臉的剪影,他的輪廓似籠罩著一層地獄冥煙,不辨喜怒,透不出一絲一點的想法。


    喬雍膽戰心驚等著他發問,可那督公長身玉立,像一尊深淵雕塑一動不動,直至喬雍的忐忑到達頂點,他才悠悠然轉過身。


    漆黑瞳孔冷光閃爍,詫異隻是當時的一瞬即逝,此刻又是墨黑色的死寂一片。


    喬雍……


    這個人他該有印象,當日帝君山為拓跋烈堪輿皇陵,有一個生得白淨的咯嘣豆子出言駁了王孟的話,認為北祁山才是真正帝王龍脈的大風水地的那個人就是喬雍。


    隻是當日戚無邪心中憂思,滿腦子都是傍晚晨陽門的生死之約,雖有存疑但並未較真。


    他早該想到,北祁山即是風水寶地,那就不可能永遠藏得住……


    戚無邪心思沉沉,喬雍慌亂畏葸,不等閻王開口,他已自行交代清楚,言詞懇切,字字乞命,巴望著要是自己實話實說的坦白,能否換一條命來?


    “下官當日帝君山時便說過,因為醉心風水堪輿之術,所以閑時也會翻閱千人古籍,關於北祁山,前朝寶景年間對此山風水勘測的書冊名目繁多,都被鎖在藏書閣的一個楠木箱子裏,有幸見過一次,便暗暗記了下來”


    他頓了頓繼續道:“大周雖有皇帝生前不得籌建陵寢的祖訓,可那寶景皇帝既然能亡國,想來也是一代昏聵之輩,他信奉長生後世,又習慣與享樂,人間區區年歲怎能滿足與他,私自籌備皇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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