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空更加吃驚了,追問道:“醜姑娘?這窯工裏什麽時候要姑娘了?”


    小夥子嘆了口氣,搖搖頭:“她臉毀了,勾欄的老鴇沒人瞧得上眼,脾氣兇狠,為奴為婢人主子還不要,官府沒辦法就丟給我門土司了,本以為是個拖油瓶,沒想到還是個炸藥包!”


    眉頭皺起,葉空擺了擺手道:“走,去看看!”


    腳步飛快,一路狂奔,葉空心中暗罵,這工頭太過蠢笨,也太過急功近利,第一個月產量不錯,他還誇獎過他,沒想到這小子變本加厲,隻曉得用這種辦法欺負窯工!


    原先挖煤兩天換一茬人,想必是這小子見上下人費事又費時,影響出煤時間,索性心一狠,一班倒個三個月,三個月吃喝拉撒全在下麵,這佝僂地下不見一點陽光。


    是他,他也得反了!


    ……


    撐窯門已近三天,饒是薑檀心早有準備,料定上頭會斷水斷糧,事先準備下了幹糧燈油,但僵持費日彌久,窯下的頭要吃藥喝,再多的儲糧也經不得這般消耗。


    窯下已是慘不忍睹,昨天已有人被餓死,二十多個人餓得爬不起來,剩下的也都是有氣無力,有得還在硬撐,有得已經妥協,即便半年見不到太陽又何妨?他們隻是窯工,除了被欺壓,被剝削,並沒有反抗的決心。


    薑檀心縮在角落,抱著雙膝,眸色沉沉,她將自己隱在一片陰影之中,心思紛亂。


    087 傍上土豪,入幕之賓


    薑檀心縮在角落,抱著雙膝,眸色沉沉,她將自己隱在一片陰影之中,心思紛亂。留在狐狸溝,她有著自己的一份心思,此時此刻,她隻有一個人,沒有下淮州時夷則東方憲的護航,更沒有京都奪嫡時戚無邪的一應周全安排,她隻有一條賤命,還有一份永不認輸的倔頭兒。


    萬裏赴戎機,不顧一切向一個人奔去,這樣的決絕她已經做過一次,且沒了力氣再做第二次,語言蒼白,淚水苦鹹,即便她真正站在了他的麵前,那又如何,除了他的愛,她一無所有,除了負擔,她並無所長。


    她甚至連身邊的親人也說服不了,這一段癡纏情緣太重,她的手骨太輕,她端不起它,卻仍牢牢被鎖在它的身邊。


    她知道拓跋騫在隴西,拓跋湛在南疆,九州烽火一朝次第點燃,她不願做閻王座下的易碎的瓷器,也不願再當廣金園撥弄算盤珠子的小狐狸!


    她要走她的路,直至思念綿長,殊途同歸,她會以另一個身份站在九州之巔,重聚,執手,那時山巒清風,淡看江山,再沒人能拆散他們,沒有人!


    這條路看似荊棘滿布,毫無盡頭,但她有一股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倔勁兒,而且她知道,這條路的開端就在涼州狐狸溝。


    所以不單單是為了這些苦命的窯工爭取自己的利益,她也是為自己闖出一線生機,她知道此處狐狸溝是葉家土司的私產,也算準了不出三日,必有葉家人奔赴此處與她談判,所以她必須等。


    所有人都可以妥協,隻有她不行。


    悉索一陣聲音,木頭愣子手裏小心端著一碗水,在逼仄的煤洞子裏走著,他手裏提著“貓兒”照亮著前頭的路,也照出了縮在角落邊上薑檀心。


    “醜姐姐,喝水吧,饅頭已經分光了,這也是最後的一點水,咱們撐不過幾日哩”


    薑檀心抬了抬眸,淺淡看了他一眼,坦然接過水碗,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大半,拭了拭嘴唇道:“一會兒我便上窯談判去,木頭你看住下頭的人,隻要我不死,一個都不許上窯妥協”


    木頭就是當日那個撿回泥娃娃的小子,他的娘親歌十三幾日前已被拉去充了軍ji了。


    猶記得當日她撕心裂肺,像一隻耍潑瘋狗,在地上刨出一道一道深壑,她哭喊求饒,甚至抱著薑檀心的大腿,求著讓她也留下來,跟兒子一起留在狐狸溝,她有力氣,能挖煤!


    可薑檀心並沒有幫她的一份好心,隻是冷言相問:“你肯豁下這張臉皮,就能跟兒子呆在一塊兒,不用千人騎,萬人枕”


    望著兒子淚眼,歌十三猶豫不決,她的指甲尖銳,已在臉皮之旁,可末了也下不了手,除了不甘的痛苦,再無它言,哭喊著被士卒拖走,她不斷抓著地下的泥土,形同一個瘋子,看著兒子絕望空洞的眼睛,就那麽被拖去了軍營。


    從那以後,木頭就一直跟在薑檀心的身邊,他不說他叫什麽,薑檀心便叫他“木頭”,她也不言她的姓名,卻由眾人喊她“醜姑娘”。


    拍了拍木頭的肩,薑檀心撐著身後的煤壁慢悠悠站起來,拖著疲憊的雙腿,艱難向前走著,“貓兒”照亮了窯工的黑黢黢的臉,除了牙齒和眼仁是白色的,一切都是黑乎乎的,她一掃而過,從他們身邊緩緩走過。


    每走一步,燈光中就出現新的麵孔,身後老麵孔便被黑色無情的吞噬。


    身邊的煤道漸漸寬敞,她走到了大筐邊,大筐邊上躺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這是昨日上去談判,卻被工頭活活打死隨後丟下來的。


    薑檀心抬起眼皮,懶懶看了上頭一眼,勾起嘴角苦澀笑意,腳一邁,毅然坐入大筐中,搖了搖繩索,上麵鈴鐺一響,馬上開始提筐。


    井口越來越大,薑檀心見到了久違的陽光,一時耀得睜不開眼睛,她才下窯幾日,已覺恍如隔世,那下頭那些三個月不見日頭,該是如何悲慘?


    工頭坐在井口的木凳子,正惡狠狠盯著從窯裏上來的陋顏女子,兇巴巴開口:“哪來得臭丫頭,敢跟老子這兒搗亂?”


    薑檀心抱著臂冷冷看著他:“說好的二班倒,為何食言?”


    哈得一聲笑,工頭站了起來,迫近了她一步:“天是土司的天,地是土司的地,我管你從前是誰,既然到了這裏,就是土司的人,我讓你們幹多少天就多少天,你敢跟天叫板麽?不過一個臭娘們,沒你的時候都很太平,我看就是你一手攛掇出來的!”


    工頭正沉浸在自己的猖狂之中,隻覺眼前人影一晃,頃刻,冰涼的一雙眸子已近在眼前,刻薄的笑意張揚如火,他愣愣盯著眼前女人,看她勾起一抹猙獰笑意,遂即涼薄啟唇:“嘴巴太臭……”


    啪得一聲響,一記清脆的耳光扇上了臉皮,火辣辣的疼痛來得比意識早,工頭萬死也沒想到這丫頭膽大滔天,簡直是不要命了!


    捂著臉,懼其眸色刻骨冷意,他不由倒退一步,抬起手指道:“反了反了,給我按住這個死丫頭,往死裏打!往死裏打!”


    這話一出,薑檀心的皮肉還沒沾上一點,井下頭已經炸開了鍋!


    窯工們一聽他們的代表要被打了,立刻像發了瘋了一樣,沒有人動員,他們開始哭喊著砸工具,利用石fèng折斷鐵鍬,用鎬子把一盤盤嶄新的麻繩斬成幾截……


    工頭一聽底下情況,心中暗罵:這醜丫頭不過短短幾日,便收服人心到了這個地步麽?


    他怒不可遏,抄起手裏馬鞭,就向她抽了過去——


    薑檀心瞳孔一縮,腳跟一挪,朝旁邊閃去,鞭子走空,抽起地上的三尺塵土來,她腰肢很軟,看著孱弱無力,實則速度很快,下手狠絕,光憑著一副狠勁兒,也震懾了幾欲動手的兩個大漢。


    薑檀心如鬼魅掠過,她迅速繞到了一名大漢身後,手刀落下,那大漢應聲倒地,軟趴趴得沒了任何力道!


    工頭滿眼不可置信,這個女子怎麽會……怎會是這般身手?


    薑檀心虎口發顫,將手背到了身後,隻有她自己知道方才一招其實也就一障眼法。


    手刀後的拇指扣起了關節,看似劈昏了他,實則是按在了耳後的昏厥穴上,以巧勁製服,卻給了其他人另一種震懾的錯覺。


    薑檀心一腳踩上鞭子前端,張揚一笑,魑如妖女:“要動手談,還是好好談?”


    工頭手中鞭子往後扯,竟紋絲不動,他鬆了手,往後退了三步方定了定心神:“我……”


    沒等他說句完整的話,他身後自有人替他答了去:“談,自是要好好談一談”


    來人五官俊朗,劍眉入鬢,他一身深藍緞衫,領口處是一圈珍貴的獺狸毛,袖口緊紮,下擺兩開衩,是便於騎she的裝束。


    他本跑得急,但卻隻在十丈外停了腳步,等看過一場好戲之後,他才拿捏著架子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薑檀心識人知心,她冷眼盯著徐步而來的人,大致便可猜出他的身份,亦或是行事做派。


    工頭隻顧著扭頭,見葉空來了,正想轉身解釋一番。


    葉空沒給他一個正眼,而是直徑伸出手,攥上他的後衣領,往後一扯,讓人摔了個四腳朝天,眸色霍霍,誠意滿目,並沒有對眼前女子的麵目饋以厭惡或是憐憫的眼神,他隻是十分坦蕩蕩的捧了個手:“在下葉空,實在公務繁忙,禦下不嚴,疏於管教,這壓班子的事並不是葉家的意思,姑娘既然是代表之人,不如請下頭的工人全部上窯吃飯,怨氣委屈,一紙訴狀,我全都收下,定給你們一個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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