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娃娃清冷目光流轉,她嬌聲一笑,孩童的天真為猙獰惡毒鍍上了一層無辜無罪,她無害純真的笑容綻然,並沒有一個人會將這百人血債算在了她的頭上。


    “銀子?我不差銀子,我不要,你什麽都不用給我,隻等戚無邪死了,問你借一樣東西”


    馬淵獻眉梢輕揚,往日揮斥方遒,金戈鐵馬後的凱旋,也不及今日一方小天地的勝利,讓他來得心血如cháo,歡心愜懷,他哈哈大笑三聲,眸色深深:“小丫頭古靈精怪,你會通天降神的巫覡之術,還需問我借什麽?”


    瓷娃娃嘴角一抿,憨態可人,她輕悠悠的開口:“現在,不告訴你”


    馬淵獻嗬嗬一笑,並不心生疑怪,他的眼中隻有戚無邪,冰涼的瞳孔泛著躍躍欲試的精光,他手一攤,命令呢道:“來人!取我弓箭!”


    *


    心係攀連之線被血染得殷紅,一直紮根在薑檀心的心底,他舉手殺伐,她心尖顫慄,一舉一動,心弦相應,淮河的距離已成浮雲,她幾乎和他並肩對敵,痛著他的痛,狠著他的狠。


    她仿佛置身修羅戰場,四顧茫茫,看不見一樹一木,目染血色,一片通紅。


    末了,腦子裏紛亂的記憶如刀,以刺戾的方式刮開了彌眼的猩紅之光。


    猶記得小時候在廣金園後院,三師兄總腆著臉,默默蹲在地上,在一方不足一丈的泥地裏,用小石頭小沙土,堆裏一堆一堆形狀奇怪的東西,一堆就是一天,每一次,他會洋溢著興奮的眸光,拉著她的手,叫小師妹一起欣賞傑作。


    他點著地上的螞蟻哈哈大笑:“小師妹,你看這些小螞蟻,他們永遠出不去……隻有最後一隻死了,他們才能看見出口,你快來取一個霸氣一點的名字……降魔陣?縛困陣?有了有了!你聽這個怎麽樣……”


    往事散去,薑檀心眸色漸漸清明,她喃喃啟唇:“血煞困屍陣……”


    夷則聞言,有些疑惑的扭頭看去,他見薑檀心麵色蒼白,指尖發顫,不由問道:“什麽?”


    薑檀心自己且也被自己嚇了一大跳,她唇翕動得飛快,簡直入了魔一般:“困屍陣……困屍陣……血煞困屍陣……生門在北!”


    “快!夷則,去問易名揚借一副弓箭來!快!”


    扭身,她雙手攥上了夷則的手腕,目色沉澱了倉惶,隻有破釜沉舟後的崢嶸。


    弓是弓力強勁的黑漆虎賁弓,箭是能遠she且穿革破甲的銳鏃箭——鹽幫走船習慣在船上放置強勁的弓箭,雖現在太平世道,不會有河盜劫船,但這畢竟是祖宗的留下的習慣,漸漸的,箭擺設多餘用途。


    一腳踏上船尾的桅杆處,她單手挽弓,氣沉胸腹,前手如推泰山,後手如握虎尾,一拳主定,前後直正,慢開弓,緊放箭,猛地吸了一口氣,挽出一輪滿月,瞄準了正北方馬淵獻所在之處!


    鬆手放弦,銳鏃如離弦嚆矢,破風而去!


    與此同時,馬淵獻正挽弓搭箭,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他一步一步走進了陣法之內,站定在戚無邪的跟前,他一直自詡正道君子,君子除賊,自然不屑躲於人後,他要戚無邪在死前清楚的記得他的臉。


    是他,是他馬淵獻勝了他戚無邪!


    一陣血泊飆起,漸紅了戚無邪的眼眸,手下一聲碎骨,麵前之人應聲倒地,他冷冷的看著馬淵獻出現在自己的跟前,笑意張揚,箭鏃寒光——


    倏得,一陣破風之聲擦臉而過,他的殷袍被疾風吹皺,勒除了手骨的線條,隻見血一點一點落在地上,從急促漸漸緩慢……


    地上一灘血花四濺,沒有等它幹竭,不遠處淅瀝瀝的血便向下雨一眼,砸在了地上,它來自馬淵獻,一份不可思議的饋贈。


    馬淵獻麵色廖白,他顫抖著手摸上右眼上的那支箭鏃,箭羽被血染得殷紅,痛楚撕扯著他的神經,可再痛,也沒有那份挫敗之感,讓他感到那毀天滅地的奔潰!


    手握上了箭杆,從喉頭爆出一聲怒吼,他猛得一扯,連著眼珠子一起將箭拔了出來。渾身痛得痙攣,他大口噴了鮮血。


    逢此變故,戚無邪扭身回望,他目光越過這修羅地獄,一瞬間便尋到了她的……


    沒有塵世紛擾,忘卻血色殺戮,那一刻天地之間,隻剩一生一世一雙人。


    血煞困屍陣已破,瓷娃娃臉色蒼白,她攥著手腕,尖聲得叫了起來,那尖銳的聲音刮著耳膜,撓在所有人的心口。


    她杏眸圓睜,滿目的不甘忿恨,她嘴唇翕動,渾身顫抖,指尖漸漸抬起——她竭力的念著塔布的咒祝,她是通神禦鬼的南正重司,卻沒有人再信先秦巫蠱魘魅之術,她設計殺人,天意不幫,那她便逆天殺神,叫世俗睜大了眼睛瞧一瞧!


    塔布,亦稱禁忌性巫術,自古一脈傳承,世人隻知有堪輿、巫醫、占卜、厭勝之術,卻不知還以秘傳的塔布,它以血肉為媒,巫蠱為引,操縱皮囊精神,讓受咒之人自戕殘體。


    風走砂石,血氣瀰漫,她越念越快,身體也不住的顫抖,嘴角一絲一絲溢出鮮紅的血液,但她的笑意愈加狂盛。


    馬淵獻已失了一隻眼,此刻他雙手掐著自己的喉嚨,不受控製的想要扼死自己。


    戚無邪皺著眉頭,看著自己垂在身側微微顫抖的指尖,似乎下一刻便要不由控製的淩空抬起。


    瓷娃娃滿口鮮血,卻咯咯笑了起來,她的局,她的陣,她的仇人一個都別想跑!


    正值此刻,一道白影掠來,站在了瓷娃娃身前,他揚手就是一巴掌,將小小的女娃娃打翻在地。


    “胡鬧!”


    來人一身書生打扮,衣袍不染纖塵,他麵若冠玉,十分清秀,隻是此刻他眉頭緊蹙,揚起的手還僵在空氣中,猶豫著要不要反手再來一巴掌,他氣得發抖,目色沉痛難當。


    瓷娃娃捂著臉,睜著迷茫的眼睛,待見到來人後,撲扇出晶瑩的淚水,一改方才狠絕,她已然回歸這個年紀該有的依賴,啞著聲音她懦懦的喊了一聲:“師傅……”


    “瘋了麽?你雖有靈骨卻仍是凡胎,所學所會皆由我所教,你若要尋死,且不問問我的意思?”


    瓷娃娃像一個無措的孩子,撲身上前抱住了書生的下袍,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哽咽而出:“我還是殺不了他們……殺不了他們”


    書生抬手,摸上她的發頂,鼻下一陣嘆息。他轉過了身,看了看這屍橫遍野的碼頭,那疼至昏厥的馬淵獻,最後,他把視線落在了麵色廖白,滿手鮮血的戚無邪身上。


    他淡淡開口:“督公,小生郝無能,這是小生的徒兒,她叫薑禪意,薑徹之女,薑檀心的嫡親妹妹”


    戚無邪心下一驚,瞳孔緊縮,窒息的漆黑一縷縷翻騰而出,他抿了抿蒼白的唇,渴望一滴鮮血為其潤色,勾畫一如既往的妖冶魅惑,此刻的浴血修羅,並非他心之所喜。


    翕動兩下,口中的話便要脫口而出,誰料卻叫那郝無能一句話頂了回去。


    他道:“薑徹後人為何要殺馬淵獻,不言而喻,可為何也要置你於死地,你可明白其中真章?”


    指尖一顫,戚無邪眸色變化,漆黑變為深褐之色,像是一股無名怒火燃透了寂寂得黑。


    “主上!”


    他身後傳來了夷則的喊聲,不用扭身,便已知夷則同薑檀心一起上了岸,他的背脊挺立,身姿頎長,紅袍之上皆是血腥臭氣,他一點兒也不想這樣見她。


    是,隻是因為這個原因……


    薑檀心站在戚無邪的身後,她分明從方才的那一瞬目光中感受到了他的驚訝、他的欣喜,一眼萬年,相思一炬。


    她心如鼓槌,顫慄在心間,她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垂手如明玉,她看不見他手裏的血腥,聞不到他周身的殺意,她等著他牽過自己紋縷交錯的手掌,滋潤她自以為枯槁的畸戀。


    可惜,那一襲背影,還是從前的他,孤冷涼薄,寡情無雙。


    “師妹”


    有人出聲喚了她,迫使她挪開了漸漸幹澀的眼眸,她有些茫然的看著麵前的人,唇不由自主的開合,輕聲吐出:“三師哥?”


    她已有些忘了他的樣貌,隻有那一雙沉澱世俗的溫柔眸子,帶給她幾分熟悉之感。


    三師哥雲遊四海,極少回廣金園探望,即便是偶爾回來,擱下禮物第二日便走了,那時她還在馬府為奴為婢,幾乎次次與他錯過。


    郝無能溫笑著點了點頭:“師傅大壽,是我遲了,這是我的徒弟,還得叫你一聲師叔呢,我知道你心裏有千萬疑問,這些並非三言兩語能說得完的,至於馬淵獻,他以拘捕叛逆之名捲起一場風波,如今風波已平,再殺他師出無名,也無法向朝廷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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