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與尾島的事件分開來看,隻要殺害時間確定,被害人的身份查明之後,警方遲早都會搜查到寺院裏。為了防患於未然,桑田最好先準備好自己的不在場證明。那就是仿佛有目擊者又仿佛沒有目擊者的不自然的夜坐。桑田的夜坐一方麵證明他和小阪未在覺證殿彼此打照麵,同時也成了行兇時刻的不在場證明。


    姑且不論是不是整座寺院串通,桑田常信與牧村托雄兩人共謀一事,應該是錯不了的。


    山下無比滿足。“這樣如何呢?菅原。”


    菅原更加滿足地應和:“就是這樣,這樣沒錯。就像我說的,桑田就是兇手。就是那傢夥,一定是的。沒錯……”


    不對。


    “等一下。”


    “怎麽了?”


    “為什麽是仙石樓……不對,為什麽是樹上?”


    “這……”


    不行。


    沒有意義。


    若是想不出棄屍在樹上的意義,不管怎麽樣都還是不對勁。


    山下歷經一番波折,結果又繞到菅原回來之前他在想的地方了。


    根本是在原地打轉。


    他認為梗概大致正確,剩下的……


    “屍體非被發現不可的理由嗎?”


    營原雙手抱胸,山下再度嘆息。


    可是桑田兇手說棄之可惜。


    而且調查小阪生前行動的同時,也必須徹查明慧寺的財源及底細。也需要知道每一個和尚的身份和來歷。


    “菅原,關於明慧寺的和尚,你有多少情報?”


    “我記了姓名和人山年限回來。年齡是自稱,出生地等也盡可能問了。”


    菅原半自暴自棄地遞出一疊和紙。


    山下厭倦地看著那些紙張。


    貫首圓覺丹禪師昭和三年入山六十八歲


    知客和田慈行昭和十三年入山二十八歲


    維那中島佑賢昭和十年入山五十六歲


    典座桑田常信昭和十年入山四十八歲


    老師大西泰全大正十五年入山八十八歲


    與其說是在看人名,更像在讀經文。和田在幹部中顯得異常年輕,但人山已經有十五年了。他十三四歲就出家了嗎?至於大西,都已經八十八歲了。山下的家累中,最年長的是八十五歲。那個老太婆腳和腰都直不起來了,然而一個比她更年長三歲的老人,竟然能夠在這樣的荒山僻野中生活?那真的是人嗎?


    “就算這麽記上一大串……和尚的名字特別莫名其妙。”


    “沒什麽難的,地位高的人名字是很奇怪,不過其他人隻是把名字換成音讀[注一]罷了。很簡單的。例如說,警部補叫什麽名字?”


    “我的名字不能換成音讀。”


    “哦,這樣啊。我叫剛喜(takeyoshi),換成音讀就叫gouki。如果我出家的話,就是剛喜和尚。”


    “比起和尚,你更像入道[注二]。”


    注一:日文的漢字發音大多有音讀與訓讀兩種,音讀依循漢音,訓讀則是以和語的方法發音。


    注二:這裏指的是日本的一種禿頭妖怪。


    “是嗎?唔,除了幹部以外,戰前入山的中堅分子有十四人,是戰爭倖存者。戰時沒有人人山,戰後很快地,昭和二十年有五人人山。接著二十一年有四人,二十二年有兩人,二十三年有三人,二十四年有兩人。這是最後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僧侶入山了。”


    “那個桑田的隨從小和尚呢?”


    “你說托雄嗎?不就寫在這裏嗎?二十四年那一組,二十二歲。”


    名字埋沒在名字堆裏。


    所以這份名冊對山下而言,隻是寫了一堆漢字的紙屑罷了。完全看不出意義。這麽一看,就像菅原說的,這些和尚不分青紅皂白,每一個看起來都可疑萬分,真不可思議。山下無奈,隻算了算人數。


    “喂,菅原,這裏頭隻有三十五人啊。和尚不是總共有三十六個嗎?”


    “還有一張啦,你這人也真是粗心大意。”


    “咦?哦,我知道啦。杉山哲童,二十八歲啊。喂,這個人的人山年份呢?”


    “哦,他沒有入山年份。”


    “沒有?”


    “聽說他出生的時候就在山裏了。”


    “什麽意思?”


    “嗯。啊,我想這傢夥應該無關吧。雖然把他也算進去,不過說是和尚,智商好像也有點那個……不足。”


    “咦?智能障礙嗎?”


    “那種叫什麽呢?他就是住在附近的老人家的家人,小時候就一直做著類似寺男的工作,不知不覺就成了和尚。”


    “門前小僧啊。”


    “才不是什麽小僧哩,他是個巨漢。這就叫做體大無腦還是什麽嗎?讀寫好像會,但是智力很低,頂多是小學生的水平吧。”


    “等一下,你說住在附近的老人家,有人住在寺院附近嗎?”


    “哦,聽說好像有。一個女孩,一個老人,還有那個哲童三個人一起生活。那個女孩也都在寺內遊蕩。我是沒有看見,但是那個小說家好像看到了。聽古董商說,她在這一帶好像很有名,叫什麽山中的長袖和服姑娘。這家旅館的人好像也知道。”


    “穿著長袖和服?在這種深山裏?真夠怪的。那個老人怎麽維持生計?是樵夫嗎?”


    “箱根又不是木曾[注],才沒什麽樵夫呢。唔,說可疑是可疑,可是應該沒關係吧。要調查嗎?”


    註:木曾為長野縣西南部木曾川上流的溪穀一帶,以檜木的產地聞名。身下山。


    “你……當然沒有調查吧。我想應該也沒那個時間,可是總覺得啊……”


    反抗資本主義、近代國家及管理社會的荒唐傢夥們一個接一個冒了出來,山下困惑不已。


    他覺得不能夠胡亂增加嫌疑犯的數目。雖然這麽覺得,但可疑人物確實增加了。每一個都是他不想扯上關係的那種人。


    他隻能祈求這些人和事件沒有關係。


    ——這座山裏沒一個正常人。


    菅原一開始也不像個正常人。


    但是現在已經算是差強人意的一個了。


    益田怎麽了呢?


    山下非常掛心。


    “菅原,咱們的益田呢?”


    “哦,那個小哥啊。他生龍活虎地在搜查哪。現在應該跟嫌疑犯一起打鼾睡覺了吧。”


    “生龍活虎?益田他嗎?要不要緊啊?”


    現在益田正引領著一幹嫌疑犯,深入更加疑雲重重的嫌疑犯大本營。隻身留在那裏,應該是四麵楚歌才對。


    菅原下流地笑了:“不要緊的,又不會被殺掉。隻是最近的年輕人真沒體力呢,鍛鍊的方法不一樣哪。看他已經累得快垮了。噢,這麽說來你也挺年輕的呢,真是失禮了。啊……對了對了,你說明天要在署裏開會是吧?幾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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