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伏瓦:你的第一篇繪畫文章是哪一個?我們剛才提到了一些,但沒有 按次序講。哪一個是第一篇?


    薩特:應該是關於考爾德的那一篇。


    波伏瓦:對,關於考爾德的文章應該是寫於 1946 年或 1947 年。你是為 考爾德在巴黎的一個畫展寫了這篇文章。嚴格地說考爾德不是一個畫家,但 這不是問題。然後是誰,賈科米泰還是沃爾斯?


    薩特:是賈科米泰。寫賈科米泰是在寫沃爾斯很久之前。 波伏瓦:你是先寫他的雕塑還是先寫繪畫? 薩特:先寫雕塑。有很長時間我是隻把他當作一個雕塑家看。後來我才 開始欣賞他的繪畫。 波伏瓦:應該說他創作的最美的東西仍然是雕塑。 薩特:確實是這樣。但他的圖畫我也是非常喜愛的。


    波伏瓦:你和賈科米泰是朋友。你常同他交談;他理解雕塑的方式有某 種同你關於雕塑和想像的理論一致的地方。


    薩特:是的,我們彼此很了解。他在向我解釋他的作品時也個人的原因。


    而丁多列托呢?你對我說,這是在一個特別的時刻產生了這個想法。而為一 個畫家寫一本長書的想法??


    薩特:這個想法吸引了我。我覺得丁多列托是很有意思的,因為他向威 尼斯畫派發展,獨立於佛羅倫斯畫派——而這是那樣重要——和羅馬風格。 我非常喜歡威尼斯畫派的畫而不太喜歡佛羅倫斯畫派的東西。在說明丁多列 托這個人時也就說明了威尼斯派的繪畫。其次,在我看來,丁多列托在他的 圖畫中研究了三維。這對我是新奇的,因為一幅畫畢竟是平麵的,而有一維 是想像的。是這個事實誘使我去寫一部研究他的書,他是那樣深入持久地關 注著空間,三維空間。


    波伏瓦:你剛才說的使我產生了一個想法。你願意寫繪畫而不寫音樂是 因為,雖然音樂實際上影響著它的時代、它那個時代的社會,但這是在一種 關係遙遠、非直接的方式中進行的,使人難於理解,以致於看起來幾乎是獨 立於它的時代和社會;而繪畫真正是一種社會的想像,幾乎是一種社會的放 射。是不是這樣?這是一個原因吧?


    薩特:是的。丁多列托就是威尼斯,雖然他不畫威尼斯。


    波伏瓦:在某種程度上說,這可能就是你寫繪畫的原因。 薩特:確實是這樣。音樂的地位是太難確定了。 波伏瓦:好,這個主題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薩特:繪畫和音樂對我總是存在的,它們仍然存在著。繪畫現在已經把 我拒之門外。我再不能看到它了。


    波伏瓦:是最近這一年。


    薩特:同樣的原因我再不能演奏音樂了。但我可以聽它。收音機。磁帶。


    旅 行


    波伏瓦:我們已經談了一下音樂、繪畫和雕塑,還有另一種文化方麵的 事情:旅行。你作過許多次旅行。年輕時你常常夢想去旅行,有許多次你是 同我一起去旅行,也有許多次我沒有去。你的旅行是各種各樣的:有些是短 途的,有些是很輕鬆不費勁的,有徒步的,騎自行車的,也有坐飛機的,等 等。我願意聽你談談這些旅行。


    薩特:我的一生是一係列的冒險,或者寧可說是一種冒險。我是這樣看 待它的。這種冒險在每一個地方都多少可以得到一點,但在巴黎很難得到。 因為在巴黎你幾乎不可能看到一個印地安人挽著一張弓,頭上插著羽毛跳躍 著。於是冒險的要求使得我去想像在美洲、非洲和亞洲的旅行。這是一些有 助於冒險的大洲。至於歐洲,它不能提供多少冒險的機會。這樣我開始夢想 我去了美洲,我在那兒同一些蠻人搏鬥,結果我平安無事,把周圍一大幫子 人一一打倒。我經常夢想這個。小時候,我讀冒險故事時,年輕的主人公坐 飛機或飛船去那些我想像不到的國家,我也夢想去那兒。我想去射死黑人—


    —那些吃人的生番,那些野蠻人,或者黃種人。 波伏瓦:這麽說那時你是種族主義者了? 薩特:確切地說我不是。但他們是有色人種,而我被告知,他們進行了 可怕的大屠殺、暴行、拷打,這樣,我看到我從黃種人那兒勇敢地保衛了一 位歐洲姑娘,她是被迫呆在中國的。這些冒險故事使我感到愉快,它們使我 產生一種對整個地球的嚮往。我很少想到自己是個法國人。我有時想到這一 點,但我也想到我是一個生活在整個地球上的人——我不說是屬於地球的人 ——是熟悉整個地球的人。我想,將來我要去非洲或亞洲,通過這樣做而占 有這些地方。這整個地球世界的思想是非常重要的,在某種程度上說,是同 “文學的作用是談論世界”的思想相聯繫的。世界比地球大,但大致說來這 兩者是同樣的東西。旅行剛好可以加強我的這些占有。我說“占有”,因為 我正回憶著我是小孩的時候,現在我不會用這個詞了。我想,確切地說來, 這不是占有,而是一個人和他在一定時刻在某一地方之間的關係,不是一種 占有關係,而是這樣一種關係:使大地和景物造成我從沒有看到過的東西, 造成我存在於此而看到的東西,並通過它們造成我的改變。


    波伏瓦:總之,是體驗的豐富。


    薩特:對。這就是我一開始具有的關於旅行的思想,從那時起,我就是 一個潛在的旅行者了。你剛認識我時??


    波伏瓦:你想參觀君士坦丁堡的貧民區。 薩特:是的。 波伏瓦:但你在認識我之前有過旅行嗎?


    薩特:沒有去過國外,除了瑞士。我們去瑞士,因為我的外祖父、外祖 母和母親為了礦泉水的緣故必須去各種遊覽勝地,例如蒙特雷伊。


    波伏瓦:但這並沒有給你一種旅行的感覺。而是使你感到在度假。你要 求乘一艘郵船去日本這事同你的旅行欲望有關係嗎?


    薩特:噢,當然!這艘去日本的郵船是空的,它正要出發。不是我要求 去日本。實際情況是,學校的校長要挑選一名學生去日本,這學生將在日本 京都一所中學任法語教師。我報了名。這在我看來是完全自然的。這是在我 們已結識的時候??


    波伏瓦:是的,如果你去日本,我們就會分離兩年。後來沒有去成你很 傷心。


    薩特:後來是佩隆去了,因為他們寧可要一個語言專家去教法語,我完 全理解這一點。這樣,我第一次旅行是我們一起去西班牙。這真讓我高興, 是一次難得的樂事。這是我旅行的開始。


    波伏瓦:這多虧了傑拉西。受尼贊的影響——他曾向我們提出過建議—


    —我們本來是考慮去布列塔尼作一個比較省錢的旅行。但傑拉西說:“聽著, 在馬德裏你們可以同我一起住,這是很自在的。來吧,這並不需要花費很多 錢——你們完全對付得了。”通過國境——這對你意味著什麽?


    薩特:這使我變為一個大旅行家。一旦我通過了一個邊境,我就可以通 過所有的邊境。因此,我成了一個大旅行家。那個邊境叫什麽來著?


    波伏瓦:我記得我們是由菲格拉斯過去的。它不完全是邊境,但我們是 在這兒坐火車去的。


    薩特:在那兒我們看到我們的第一次公民保護,我們是很高興的。我們 在菲格拉斯是那樣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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