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山國清寺


    懷著對於死亡的無奈和對於長生的渴望,寒山拜別了妻子、兒子的墳墓,帶著些許依戀一早就離開了翠屏山,這個他曾經呆了三十年的地方。出了翠屏山,在晨靄籠罩之中,寒山上路了,沿著桐柏山、赤城山的山間小路,到了國清寺外的鬆門。鬆門實際上並非是門,而是因為其山路兩側鬆樹林立,林蔭濃濃鬱鬱,恍如門一般,故名。晚唐詩人皮日休曾對此感慨曰“十裏鬆門國清路”[1],其情狀可見一斑。偶爾寺中傳來陣陣鍾磬之聲,伴隨著隱約的晨誦之聲,清晰地告知世人這是佛門聖地。此刻的寒山自然無意於修佛,隻是既然路經此地,有如此勝景,過門而不入,似乎也有點對不起這番美景了。對於國清寺,寒山並不陌生,在初到天台之際,即曾拜謁過,隻不過這三十年來,自己一直在翠屏山下與家人過著簡單而又充實的農家生活,國清寺雖近在咫尺,亦未曾參拜。今日路經此地,正好故地重遊一番,然後再尋修道佳處。如此想著,寒山沿著鬆徑緩慢前行,一路上但見古木參天,小徑縱橫,林中鳥鳴嚶嚶。此刻正是清晨,空氣猶顯清新,行走於霧嵐瀰漫、翠綠相擁的鬆徑之中,一種愜意的感覺在寒山的心中油然而生,寒山陶醉於造物所帶來的恩寵之中,這段時間以來因為親人的亡故而產生的種種憂懣的情緒暫時消失了,因死亡而來的種種恐懼感,也蕩然無存,此刻的寒山眼中惟有此山此景、此情此境。是啊,人們都說美景能夠使人脫俗、忘憂,行走於鬆徑之間的寒山,此刻是有了真切的體會。轉眼已隱約可見叢翠掩映之中的國清寺,處於五峰環抱之中的國清寺,此刻在寒山的眼中更顯莊嚴肅穆,寧靜幽深。但見林木葳蕤,古樹參天,一條清碧的澗水從逶迤的群山中潺潺流出,澗上有一座石砌的小橋(此橋即為今豐幹橋所在)。走近豐幹橋,可以清晰地看到雙澗交匯於此,雙澗即是指發源於天台北山的北澗和發源於靈芝峰的西澗。兩澗水匯合於寺前的豐幹橋畔,東流入赭溪。北澗自北山而下,曲折奔流幾十裏後至國清;而西澗從靈芝峰上直湍而下,流程僅二、三裏,但是其山為黃泥土質,故澗水常渾濁,而北澗之水常清澈。特別是多雨季節,清黃交相激盪,頗為壯觀。加之拱橋、古木、黃牆、青巒陪襯,形成“雙澗回瀾”一大景色,今為天台八景之一,元代詩人邑人曹文晦曾詩讚曰:“桂峰堂下翠紛紛,俯鑒澄潭氣自芬。兩澗合流原有緒,八風吹水自成文。沄沄注想在川上,混混終當放海濆。欲舉源頭問寒拾,幽亭盡日對鬆雲”[2],所稱道的就是雙澗回瀾的美景。


    國清寺豐幹橋


    就在這雙澗回瀾之處,寒山的前輩、唐代著名僧人一行(623—727)曾在此演繹了一段動人的佳話。一行乃唐代高僧,唐初勛臣張公瑾之孫,“僧一行,姓張氏,先名遂,魏州昌樂人,襄州都督、郯國公公謹之孫也”[3],善於歷算,遍研諸家曆法,開元九年(721),唐玄宗因為通行的舊曆法推算日蝕不準,降旨一行禪師編撰新曆,“開元中,僧一行精諸家曆法,言《麟德歷》行用既久,晷緯漸差。宰相張說言之,玄宗召見,令造新曆”[4]。一行在比較各家曆法的基礎上,提出了新的方案,在編製過程之中,遇到了數學上的難題。他到處請教,總是不得要領。後來得知國清寺達真法師精通數學,故不遠萬裏跋山涉水前來尋師以解疑惑。一行到達國清寺之際,正是連日大雨之後。達真法師正與僧眾一起在寺內排籌布算,突然法師說:“今天合當有一位弟子前來求算,想來應該到了。”過了好久,法師又自言自語道:“門前水西流,遠客該到了!”徒弟們都感到奇怪。“京都一行禪師前來拜訪!”聽到稟告聲之後,達真法師即率弟子出山門迎接,與一行禪師在豐幹橋上相見合十。與此同時,橋下澗水一反常態,向西滾滾流去。達真笑道:“一行禪師不遠萬裏學算,其情可鑑,流水亦為之動容。水尚能倒流,何愁歷算不成!” 此事在《舊唐書》本傳中也有相關的記載:“初,一行求訪師資,以窮大衍,至天台山國清寺,見一院,古鬆十數,門有流水。一行立於門屏間,聞院僧於庭布算聲,而謂其徒曰:‘今日當有弟子自遠求吾算法,已合到門,豈無人導達也?’即除一算。又謂曰:‘門前水當卻西流,弟子亦至。’一行承其言而趨入,稽首請法,盡受其術焉,而門前水果卻西流。”[3]其後,一行禪師經過七年刻苦鑽研,《大衍曆》終於編成了。“一行到此水西流”的佳話也由此而流傳開來,唐代時就有詩人孫脯寫詩讚此:“一行尋師觸處遊,到天台後始應休。因知算法通天地,溪水尋常盡逆流。”


    國清寺隋塔


    拱橋的那邊,就是由智者大師的弟子灌頂法師親自監造的國清寺,這裏還是三十年前的樣子,沒有太多的改變,隻是四周的鬆樹經過了這麽多年,長得是更加繁茂了。站在拱橋之上,對麵青煙裊裊,耳邊晨鍾縷縷,腳下清泉潺潺,讓寒山頓時有了一種脫俗的感覺,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蔭,可以眺望到矗立在寺前方祥雲峰上的隋塔。這隋塔是國清寺的標誌之一,是隋煬帝遣司馬王弘為智者大師所建,塔為黃褐色,高59米餘,六麵九級,磚砌塔壁,內空心,精雕佛像於外壁。與尋常的塔不同,此塔頂部沒有塔頭,關於此,傳說如此解釋:相傳國清寺建成之後,內供奉五百羅漢。其時寺內無塔,五百羅漢相約連夜為國清修造一座寶塔,以增其名剎風光。說來也巧,南海觀世音此時也恰好行經天台,大士見石橋山中兩峰對峙,飛瀑奔流而下,頗為壯觀,決定架一座石橋來連通雙峰,以添其景之險奇。大士見國清寺外磚塊堆積如山,知是羅漢造塔之用,便向五百羅漢借磚,孰料羅漢不肯。觀音又向羅漢借鍋煮飯,羅漢又故意將鐵鍋敲了一個洞。菩薩見此,微微一笑,略施法術,便在鐵鍋中燒出了香噴噴的米飯。羅漢見狀,大為吃驚,把鐵鍋搬來一看,原來鍋上的破洞,隻漏砂不漏米,從此這口鍋就叫“漏砂鍋”,後人在藏放這口大鐵鍋的房間門口寫了一副對聯:“古寺猶有寒灶石,雲櫥尚存漏砂鍋。”其時,五百羅漢所造的塔頭擱在金地嶺,準備待寶塔落成時再搬來裝上。觀音見狀,有意相難,以法力將它牢牢定住,盡管五百羅漢想盡辦法,徹夜苦搬,無奈金雞報曉,天色已明,亦無法將塔頭搬下山來,故隋塔也就缺了個塔頭,而金地嶺上則因此多了個塔頭寺,至今還保存塔頭。傳說雖然是無稽之談,但這至少為隋塔增了幾分莊嚴,添了幾分神秘。晨靄之中的隋塔,在寒山的眼中更加顯得肅穆和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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