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


    貫一莫名地想看看天空。


    *


    門砰的一聲被粗暴地關上了。


    當然,顯然是進門的刑警故意這麽做的。


    額頭青筋畢露。嘴唇幹燥皸裂。眼尾眼頭血絲遍布,一片鮮紅。激動與疲憊、煩躁,一眼就可以看出,這名刑警的情緒已經瀕臨了緊張的極限。


    刑警激動得發抖似地,鼻子噴出氣息,看了一眼扔在桌上的文件,神經質地以食指敲打桌子。


    「什麽……?」


    什麽什麽?——刑警態度暴躁地拉開椅子,抓起文件,粗魯地坐下。


    「雜司穀連續嬰兒綁架殺人……?」


    刑警說完後,便沉默不語,靜靜地看起文件上的文字。


    他的嘴角徐徐下垂。再次用手指敲打桌子。一次又一次敲打。


    「緒崎……」


    沙啞的聲音響起。被呼叫的刑警——緒崎——全身一震,有些誇張地轉過頭來。


    剛才被粗魯地關上的門不知不覺間打開,一名年老的刑警站在那裏。


    「老爺子……你感冒好了嗎?」


    老刑警沒有回答,來到緒崎旁邊。


    「弄到這麽晚,辛苦你啦。課長呢?」


    「回去了。不……應該和本部那些人在酒宴裏吧。」


    「連那種人都得接待嗎?」


    「當然啦。」緒崎不悅地轉動椅子。「從靜岡縣本部過來的蓮台寺裸女殺害事件搜查本部長的警部大人,是署長的同期呢。」


    「可是事件都還沒解決……」


    「哈!」緒崎罵道。「隻是沒辦法送檢罷了,真兇都已經抓到了。上頭的大人物完全放心了。而且就算來上一堆大人物,也不能做什麽嘛。就算他們待在這兒,也隻會讓現場的人精神緊張而已。」


    「代替潤滑油,灌他們酒喝是嗎?確實像是課長會做的事。不過仔細想想,課長的用處也隻有這麽一點嘛。」


    「混帳啦混帳!」緒崎齜牙咧嘴,皺起鼻子,不屑地罵道。「每個都是混帳王八蛋!」


    「怎麽比平常更暴躁了呢?」


    老刑警拉開旁邊的椅子,靠背向前地跨坐上去。他的一舉一動都十分懶散,一看就是十分疲憊的樣子。


    「發生什麽事啦?」


    「還有什麽事?老爺子,就案子……」


    「我不是說案子……」老人打斷緒崎,朝他伸出手指。


    好像是在向他討煙。


    「……我是說你個人。」


    緒崎從胸袋裏掏出香菸遞給老人,說:「為什麽這麽問?」


    「瞞我也沒用。」


    「不愧是訊供天王老泛——有馬泛,不過我想一定有人提供消息對吧?哎……的確,要說有什麽的話,的確發生了一些事。前天,我老婆跟嶽父嶽母……啊啊,可是那是私事,跟工作無關哪。」


    「旁人看起來可不是那樣。哎……老實說,沒有人提供消息。隻是我也一樣罷了。」


    「老爺子嗎?怎麽了?不是感冒而已嗎?」


    「感冒才是沒關係呢。」老人——有馬幾乎是嘆息地說道。「哎,最近總覺得身邊騷動不安。鬧哄哄的靜不下來。沒錯,之前的戰爭開始前,也是這種感覺。」


    「什麽意思?難道又要開戰了嗎?又不是看卦的,說這種話,一點都不像老爺子。不過現在的日本也實在淒涼。就算想打仗,沒子彈沒錢也沒軍隊。保安隊什麽的,反正也派不上用場吧?老爺子是杞人憂天啦。」


    「我並不是那個意思啦。」


    有馬興致索然地說道,從緒崎身上移開視線,望向遠方。此時他才將一直在手中把玩的香菸含進嘴裏。


    「不管這個……那個嫌疑犯怎麽樣了?聽太田說,那傢夥……相當難纏?」


    「難纏……是很難纏啊。可惡死了。」


    緒崎點燃自己的香菸後,將火種遞向有馬。老人皺起眉頭,湊了上去。


    「聽說那個人腦袋有問題,不是嗎?」


    「腦袋有問題?那的確是有問題。都殺了人嘛。殺人犯全都是瘋子。正常人會殺人嗎?才不會哩。」


    緒崎仿佛看到什麽髒東西似地板起臉來如此說道。


    有馬略為後退。冷靜想想,緒崎剛才的發言問題十足。


    「你、你是怎麽啦?……你才是,不要緊嗎?」


    「不要緊?我要緊得很哪。」緒崎豁出去地說。「老爺子,我啊,跟那個低能的混帳東西麵對麵待了整整一天哪。那個臭傢夥不管問他什麽,回答都是左閃右躲,敷衍了事。要是我低聲下氣一點,就給我吐些莫名其妙的話。一逼問他,就立刻道歉。戰戰兢兢、扭扭捏捏的,連半點信念主張都沒有。明明殺了人,卻一點反省的樣子也沒有。不,他根本什麽都沒在想。被那種人給殺掉,被害人真是不幸。與其被那種人殺死,被驢子晈死還比較能瞑目。我光是想起那傢夥就噁心。如果我不是刑警,早就把那種廢物給殺了。」


    「喂喂喂,你這話也太恐怖了吧……」有馬無力地笑道。「……你不是才說殺人的傢夥全是瘋子嗎?那樣的話,想要殺掉那傢夥的你不也是瘋子嗎?」


    有馬以玩笑般的口吻說,但他的眼睛沒有笑意。


    緒崎頓了一下,歇斯底裏地揉掉沒有熄掉而幹冒煙的香菸,罵道:


    「開什麽玩笑?那種人才算不上人。殺人罪這種東西啊,隻有殺人的時候才成立。那個叫關口的垃圾東西才沒有人類那麽高尚哩。他比猴崽子還不如。就算殺了猴子,也算不上有罪吧?」


    「餵。」


    「而且那個猴崽子明明是猴子,還敢加害咱們人類哪。那種禽獸就該消滅。就連狗咬了人都得抓去殺哪。」


    「喂,你氣個什麽勁啊?不管是多惡劣的人,人還是人啊。如果不能算做人,我們也沒辦法逮捕了。我們這一行是以人為對象的。那要是真的猴子,不管是抓還是殺,都是保健所的工作。而且現在這個時代,就算殺野獸,也會被白眼看待的。你說話前先想想自己的立場吧。」


    緒崎再次點燃香菸,答道:


    「管他什麽立場。反正我都瘋了。」


    「你冷靜一下腦袋吧。」


    「我冷靜不下來。我本來就討厭不幹不脆的鎵夥。我說:是右吧?他就給我答右。胡說!是左吧?他又給我說左。耍人啊?整天戰戰兢兢畏畏縮縮的,卻又沒有半點畏罪反省的樣子。說穿了,那傢夥腦子裏隻有他自己。他一定是在盤算,隻要裝出一副膽小的樣子縮成一團,就會有人同情他,可憐他,對他伸出援手。誰會同情那種殺人犯!」


    「沒有證據吧?」


    「他自白了。」


    「我聽說他陷入錯亂,不是嗎?」


    「那傢夥就是犯人。就算沒有自白,他人也待在棄屍現場。」


    「可是隻有狀況證據而已,缺少決定性證據啊。」


    「所以我才在審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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