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飛到多高……”


    在一次又一次歡愉的飛翔中,冬香不知道哪裏才是真正的頂峰。冬香是否窺視到前方是一片沼澤般的無底深淵,正在由於膽怯而戰抖。


    在感受了那麽強烈的快感之後,冬香究竟害怕什麽?說實話,ju治作為男人沒有感受過那種快感。隻是隨著冬香燃燒得越來越激烈,ju治擔心自己早晚也會被她拖下地獄。


    “別害怕。”ju治的雙臂緊緊地摟住了冬香。


    “不管你飛到多高,都沒關係。”


    “真的嗎?真的啊。”冬香接連不斷地重複了兩次,繼續傾訴衷腸:“請不要離開我……”


    “當然,我不會離開你。”


    今天的冬香比往日飛得更高,過分的滿足是否反而使她陷入到不安之中。


    在享受了歡愉之後,分手的時刻又到了。


    如果世界上沒有“分手”二字,兩個人可以怎樣沉溺在愛的世界裏,又能得到多大的滿足?


    不過,換一種思維方式,正是因為有了分離,兩個人才能回到正常的世界裏。倘若沒有分手,兩個人就隻能一直沉溺在快樂的沼澤當中,沉沒下去。


    “起來吧?”


    ju治的建議同時也是逃離快樂沼澤的指令。冬香也察覺了這一點,乖乖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短夜(13)


    她穿好內衣後又套上外衣,和起床的速度相比,她的動作明顯加快,不到二十分鍾,她就梳理完頭髮,穿整齊了衣服。


    “這是上次的床單。”


    冬香是在自己家附近的洗衣店送洗的嗎?她把剛剛洗好的床單遞給了ju治。


    ju治在接過床單的同時打聽道:“高之行怎麽樣?”


    “嗯,祥子女士特別高興,孩子們也因為好久沒見了,所以玩到夜裏很晚……”


    這時ju治裝出一副不經意的樣子繼續問:“那個,你丈夫也在一起?”


    “沒有……”冬香幹脆地搖了搖頭。


    “那個人,好像有別的約會……”


    “約會?”


    “好像約了去打高爾夫。”


    冬香的丈夫是跟公司的同事們一起去的吧?據說他是個優秀的白領,和不擅長高爾夫的ju治不同,他的高爾夫說不定非常出色。


    總之,從他黃金周和朋友一起去打高爾夫來看,冬香的丈夫對她也沒有那麽深情,也許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已經十分冷淡。


    “黃金周的連休已經結束了。”


    ju治換了個話題,冬香也表示贊同。


    “您還記得嗎?您曾說過我生日的時候要帶我出去。”


    “當然啦,如果當天困難的話,換一天也成。”


    “不用,沒問題。”冬香說完,又叮囑了一句:“您可一定要帶我去啊。”


    ju治當然打算帶她出去,可兩個人當真能在外麵過上一夜嗎?ju治一邊擔心,一邊微微點了下頭。


    夏風(1)


    當樹木綴滿青翠的時候,有時會突然刮來一陣清慡的涼風。風力不是很強,卻也不弱。從房間向外望去,讓人覺得這隻不過是初夏陽光耀眼的一天。


    然而一旦來到外麵,就會感到綠蔭叢中刮過來一陣出人意料的清風。所謂“夏風”,指的正是這種涼風。


    ju治和冬香一起去箱根那天,也颳起了這種初夏的清風。


    五月二十一號,金牛座的最後一天是冬香的生日,她三十七歲了。


    ju治一直想為冬香祝壽,若像平時那樣上午匆匆忙忙見上一麵,未免過於簡單。兩個人難道就不能晚上偶爾在一起,共進一次悠閑的晚餐嗎?


    ju治不經意地談到了這個話題,冬香立即表示贊同:“我能出得來。”


    她甚至提出晚上也許能在外麵住上一夜,ju治聽後吃了一驚。


    冬香生日那天,她怎麽可能把丈夫和孩子留在家裏,自己在外邊過夜?ju治有些半信半疑,但冬香卻有條不紊地著手準備。生日的一個星期前,“您真打算帶我出去吧?”她又確認了一次。


    冬香隻要想去,ju治自然是再歡迎不過的了。


    “沒問題呀。”ju治嘴上雖然這麽回答,其實心中卻七上八下的,如果被冬香的丈夫發現了怎麽辦?冬香的行動是否過於大膽?


    不過到了生日這一天,冬香按照約定,下午四點半準時出現在新宿車站。


    她穿了一件淡藍色的吊帶背心,外邊罩了一件米色的薄毛衣,手中拿著一個略微顯大的提包。


    “今天風有點兒大。”冬香一邊將被刮過月台的風吹亂的頭髮梳攏在一起,一邊含笑低語。


    看到這種景象,ju治想起了楸邨的一句俳句:“夏風吹過去,幽思醒過來。”


    冬香不會到了車站又突然改變主意吧?


    從新宿乘小田急線的“浪漫號”列車,一個小時多一點兒就到了小田原,然後改乘計程車向箱根山上駛去,目標是蘆之湖中間地段的一家旅館。


    ju治把今天的安排告訴了冬香,兩人並排坐在“浪漫號”列車上相視一笑。


    對ju治來說,他的笑容包含了“難得你能出來”的酬謝之意;而冬香卻是那種“你看,我確實出來了吧”的會心的笑容。


    可是,冬香是怎麽做到這麽大大方方地離家外出的?ju治問她緣由,冬香一副正中下懷的表情。


    “我把鄉下的婆婆叫來幫忙,說以前工作過的公司有一個聚會……”


    冬香講過她以前曾在京都一家和紡織有關的公司工作過,她是以此做藉口的吧。


    冬香的婆婆真不錯,竟然從富山來到東京。ju治問起此事,“我邀請她說,請一定來東京觀光一下。”冬香答道。


    原來還有這麽一個辦法,ju治表示明白,問題是冬香的丈夫。冬香對他又是怎麽說明的?這是ju治最在意的地方。“那個人對我的事情毫不關心……”冬香回答得十分幹脆。


    “生日?”


    “那種事情,他早就忘了。”


    他們不是夫婦嗎?ju治想,但他轉念又一想,自己到了四十多歲的時候,妻子不提醒的話,也根本記不得對方的生日了。


    由此看來,冬香夫婦正在因循ju治他們走過的生活道路,夫妻關係走向冷淡。


    “我還沒去過箱根呢。”冬香似乎讀了旅遊指南之類的書籍,“我以為隻有山,原來還有湖呢。”


    “雖然叫做蘆之湖,但相當之大。湖水周圍的群山像屏風一樣包圍著整個湖水。”


    “我們可以在那裏享受二人世界。”


    “就是這兒。”冬香霎時指向窗外。


    新百合之丘,冬香現在住的地方,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ju治看了一眼,特快列車轉瞬而去。


    “隻要自己想做,就能心想事成。”


    冬香的這份自信,令ju治多少有些恐懼。


    當“浪漫號”列車達到小田原時,已經過了傍晚六點。


    接下來要坐計程車到箱根去。


    ju治向排在車站前麵的計程車招了招手,先讓冬香上去以後,自己也坐了上去。


    “請到蘆之湖的龍宮殿。”


    “歡迎光臨。”司機發出一聲很有氣勢的問候,車子穿過散發著溫泉氣味的湯本,向山上駛去。


    “箱根之山乃一道天險。”正如人們曾經謳歌的一樣,上山的道路崎嶇曲折,左右兩邊的樹木迎麵撲來。車子在綠色的山穀之間左彎右轉逶迤向前。


    “這兒的空氣真新鮮,好舒服啊!”


    冬香打開車窗,呼吸山裏的空氣。


    ju治悄悄地握住她的一隻手低語:“今天住的是日式旅館。”


    “真的嗎?我好久沒睡過有榻榻米的房間了。”


    冬香在關西和東京住的都是公寓,她那麽說也很自然。


    “太高興了。”


    冬香悄悄回握住ju治的手。ju治用手指在她掌心輕輕撓了幾下,她慌忙鬆開了手,接著她也用手指去撓ju治,兩個人不停地來回戲耍。他們向窗外看的時候,計程車好像已經開進群山深處。


    “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


    由於前方被茂密的樹叢覆蓋,太陽下山要比平原早些,陽陰兩麵山體進一步逼近他們。


    望著黑色的山峰,ju治忽然產生一種錯覺,仿佛自己和冬香正在離家出走的途中。


    夏風(2)


    計程車繼續向群山深處前進,開到了一個遠離人群的閉塞地區。再這樣走下去的話,誰都不會發現他們,也沒有人追趕他們。冬香是否懷著同樣的心情?她一直望著窗外,隻有手緊緊地和ju治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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