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山腳,幾個附近的樵夫在山麓處砍柴,其中一個亂發老頭盯了陶惜年半晌,喊道:“這不是青龍山上的……智……智障道長嗎?今兒個不穿道袍啦!怪俊俏的嘞……”


    聽見老頭喊話,幾個年輕的樵夫也回過頭來,去看陶惜年。


    竹箱裏傳來微微竊笑,陶惜年在心裏幾乎將這老頭全家問候個遍,皮笑肉不笑道:“老人家,您記錯了,貧道道號棄智。”


    老頭兒抓了抓亂蓬蓬的頭髮,“哦……對不住對不住……老頭兒記性不好……”


    陶惜年:“……”


    還沒下山就逢此一遭,陶惜年黑著臉繼續往前,修緣嘴角抽了抽,沒有回頭。


    進了城,人漸漸多了起來,兩人也要分別了。


    修緣朝陶惜年拱手,道:“陶道長,這幾日承蒙照顧,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今日就此別過,他日有緣,定當報答。”


    陶惜年也朝他拱手作別,心裏居然有幾分不舍。他道:“有緣再見,祝君平安。”


    目送修緣離去,陶惜年轉身走向集市,去買需要的物品。


    春節過後大街小巷依舊熱鬧,人群來來往往,如魚在水裏穿梭。集市上小販爭相叫賣,是一派平和而繁華的景象。


    油鹽醬醋,半袋粳米,一小袋麥粉,兩斤豬肉,一斤香菇,一斤紅棗,三斤橘子,半斤冰糖,二兩枸杞,鬆子糖,芝麻糖,桂花糕,綠豆酥……按理說箱子該很沉了,但事實上陶惜年能感受到的重量大約隻相當於這堆東西的三分重。


    這竹箱是師傅給他留的法寶之一,可以裝下小半間屋子的東西,而且能減輕重量。陶惜年每回下山,必定要帶上它,可以省下一筆腳夫錢。若是沒這竹箱,要讓他自己拎這許多用資上山那是不可能的,少不得要請人去搬。請個腳夫至少要花掉五六十文,更別說天寒路滑,還未必有人肯上那青龍山去。


    陶惜年買了許多東西,阿柏在後麵哼哼,小聲提醒:“差不多啦,再多你背不動了!”


    陶惜年自覺並不太沉,還想再裝點什麽。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回去之後又是半月一月下不了山。略略思忖一番,往東市走去,打算逛逛從前喜歡的店,買幾卷書回去。


    陶惜年正在玉石鋪裏看玉佩,當然啦,必定是光看不買的。他爹給他買過幾塊,不過照勢頭看,再過個幾年,說不得要典當出去,再新買是萬萬不可的。


    “喲,這不是惜年嗎,換了身衣裳,險些沒敢認。怎麽,不想當道士了?”


    他轉頭去看,一身錦衣華服的庾遠道站在身後,笑眯眯地看著他。


    “遠道!”陶惜年驚呼,“沒想到剛一出門就碰上你了,方才還想著置辦完需用若是天色尚早便去府上拜訪呢!”


    嗬嗬,高興是高興,但絕對不會去府上拜訪的。


    庾遠道幾年前娶妻生子,現下有一子一女,少不得要給點壓歲。幾十文錢肯定是拿不出手的,幾百文錢也不行,太笨重,一個孩子至少一兩銀比較合適,兩個孩子就是二兩。這些錢對於富足的庾家來說,根本不值一提。然而……他回憶了一下錢袋裏的剩餘,大約隻有三兩銀和六七十文錢了……


    若隻是下山買點需用,這錢夠他花小半年的。


    隻能說,幸好庾遠道是一個人出門。


    ☆、第008章 下山(二)


    庾遠道還同舊時一般,見了陶惜年便親熱地摟住他的肩膀。


    “你要買玉佩?”


    陶惜年連忙搖搖頭,說:“不買。我想去那邊書舍看看,遠道,你要去嗎?”


    庾遠道從懷裏掏出兩個金錠,掌櫃立馬滿臉堆笑地從櫃檯裏拿出一隻錦盒,當著他的麵打開,紅色的錦盒裏躺著一隻相當精緻的玉佩,通體晶瑩剔透,雕工了得。


    “庾公子,這是您定的玉佩,跟先前約定的一模一樣,您驗驗?”


    “不必了。”庾遠道將錦盒收進錦袋中,掛在腰間,轉頭對陶惜年道,“給鴻兒定的,他想要玉佩了。”


    鴻兒便是庾遠道的兒子。


    “鴻兒快五歲了,紫鳶……七歲了?”


    庾遠道兩個孩子出生的時候他都去看過,紫鳶出生他送了一對銀鐲,鴻兒出生那年,他下山送了一把小銀刀作為禮物,後來便沒見過兩個孩子。


    庾遠道點點頭,攬著陶惜年出了玉石鋪子,往書舍的方向走去。陶惜年慢慢地欣賞字畫,庾遠道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話。


    “你此番下山,不回去了?”


    “哪裏哪裏,我不過一時心血來潮,穿了舊時的衣裳,讓你見笑了。”


    “比那寡淡的道袍好看多了,這才是我認識的風流陶郎。”


    “哎,回不去了,還拿多少年前的事情說笑……”


    “十年前,我們一幫金陵子弟出門閑遊,姑娘們看得最多的便是你……”庾遠道說到這裏便打住,接下來的事情對於陶惜年來說並不愉快。


    “如今我都一把年紀,哪還有人看?若不是個煞星,早跟你一樣是好幾個孩子的爹了。”


    “你如今與弱冠之時相比,並無多大變化。若說你剛及弱冠,連我都信。”


    陶惜年大笑幾聲,說:“別笑話我了,好不容易下山一趟,盡說些奇怪的話。”


    他掏了二十文買了一本誌怪,山中歲月無聊,買點書以作消遣。


    兩人走出書舍,打算去飯館一聚,一個小廝急匆匆跑到跟前,叫了聲“大人”,行了個禮,伏在庾遠道耳邊說了幾句。庾遠道的臉色立馬嚴肅了幾分,說:“知道了,你先行一步,我即刻便趕回去。”


    陶惜年知道庾遠道在宮中高就,似乎是散騎常侍,是能經常見到聖上和太子的。此時有人來尋,怕是宮裏有事急召。


    “有急事?”


    庾遠道嘆了口氣,抱怨道:“這個年過得不安生……”


    “怎麽?”


    “聖上於南郊祭天,出了點事情。”


    “有人行刺?”


    庾遠道點點頭,又慢慢搖頭,說:“差不離多吧,真是一樁怪事,不知來的是誰,救的又是誰。當日有一隊人馬先陛下去了南郊,路上遇伏,卻又來了幾人,將那幾名刺客給趕跑了。陛下到的時候,先行的那隊人還有一人奄奄一息,話還沒說完便咽了氣。我們隻知曾有兩隊人馬先後到來,一隊殺人一隊救人,然而這兩隊人馬是什麽樣子,來自何處全然不知。那幾日大雪,將這些人的足跡都掩了去,去往哪裏也不得而知。而聖上居然不為所動,麵不改色安然完成祭天大典,幸而沒有出事……”


    “真是奇怪啊……”


    “正是,這幾日群臣正秘密議論這兩隊人馬究竟從何而來,說來說去也沒個準,查來查去也沒找到蛛絲馬跡,怪事一樁。這不,又召我去議事了。其實我人微言輕,隻不過幹看著罷了,去不去都一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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