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我把彩票給她看,她有些厭煩地揮揮手:「別做白日夢了。」我被她這樣打擊已經成了習慣,沒有多說,收起彩票,打開電視,調到彩票欄目,強迫她幫我看中獎號碼。她很不情願地坐起來,懶洋洋地看著,我起身到屋外倒垃圾。倒完垃圾回來,我在屋門口站了幾分鍾,點燃了一支煙。突然,李麗在屋子裏狂叫起來,叫聲中摻雜著驚喜和懷疑。接著,她不再說話,屋裏變得很安靜,隻聽見電視裏傳出來的聲音:「本次福彩的中獎號碼是 ,請中獎的朋友盡快來本市福彩公司領取屬於您的30萬元獎金 」聲音忽然中斷了,燈光一黑,屋子裏陷入一片黑暗。李麗再次尖叫起來。「怎麽了怎麽了?」我一步跨進屋子,「停電了?」我轉身正要出門去看看電閘,李麗一把撲過來抱住我,從窗外透進來的小區的路燈光將她的臉照得異常明亮。我從來沒看到她這樣的表情:狂喜,輕鬆,幸福,感激 這張臉如此生動,不知為何,竟然令我感到有幾分心酸。我一眼不眨地凝視著她,她緊緊摟住我的腰,連聲說:「中了!我們中了,你這個臭手,終於抽中一回了!」「什麽中了?」我傻傻地問。「彩票,中了!」她抓住我拚命搖晃,「30萬,中了!」「是嗎?」我喃喃道,一點也沒感染到她的興奮。「你怎麽了?」她發覺了我的冷淡,安靜下來,狐疑地看著我。「我先把燈弄亮再說。」我心頭百感交集,走出屋子。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不知道我為什麽是這種態度。「跳閘了。」我把閘弄好,屋子裏又亮了起來,電視裏的彩票節目已經結束,正在播放gg。麵對她詢問的目光,我艱難地吞了下唾沫,「我不敢相信。」「我也不信。」她又激動起來,「也許我聽錯了。怎麽辦?你趕緊問問。」「今天小李值班,我問問他。」我說著掏出了手機。在我打電話的過程中,她一言不發,屏住呼吸望著我,目光裏充滿了期待。我稍微轉了一下身子,避免她的眼光直接she在我身上。「把彩票給我。」我伸出手,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彩票上的號碼,接著掛了手機。「嗯?」她望著我。我冷靜地看了她幾秒鍾,然後大笑著把她舉起來:「是真的!」我們又叫又跳,然後又互相說要保密,這事絕不能讓別人知道。她把彩票小心地塞進自己的錢包裏,幸福地微笑著。這幸福的笑容一直保持到她入睡。我一直貪婪地看著 很久沒有看見她這樣微笑了,可見她一直都不幸福。我又感到有些心酸。【2】早晨起來,我約她一起去上班,順便把彩票兌現。她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我還是先去上班吧。」這個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沒有強迫她,隻是提醒她,彩票越早兌現越好,不然放著老是不放心。一整天,我上班都沒什麽心思,填錯了好幾個彩票號碼。我不時朝門口張望,指望看到李麗,又怕看到她。無論如何,我們的生活將產生巨大的變化了。上午,她沒有來。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我還是沒有等到她。我有些沉不住氣了,忍不住給她打了個電話。這個電話要冒一定的風險,在平時,如果我在她上班的時候給她打電話,她一定會非常不高興。今天仗著有彩票撐腰,我硬著頭皮撥通了她的號碼。電話響了很久,她一直沒有接聽。我有點不好的感覺,反覆撥打,始終沒有人接聽。我突然特別渴望聽到她的聲音,不知為何,心裏湧上了一種異常空虛的感覺,整個人坐立不安,和我同一班的小張看我這樣,嘲笑了我好幾回。眼看就快下班了,我沮喪地收拾著東西,心情低落到極點。偏偏此時顧客又特別多,接班的小李有些忙不過來,他求我留下來幫他應付過下班高峰,可是我心情糟糕,完全不想答應。「那你幫我看著,萬一有人來兌獎,你就幫忙接待一下,最多半個小時,好不好?」他央求我。半個小時以後,就過了今天的兌獎時間了。如果是往常,我急著回家做飯,一分鍾也不肯在公司多留,可是今天,這個提議讓我心動,我留了下來。不少人往裏走,但是都是直接走向買號的櫃檯,我這間單獨的兌獎辦公室裏,隻進來過兩個中了50元的學生。眼看最後的時間就要過去了,我又給李麗打了個電話,還是沒人接。我有些煩,把手機蓋打開又合上,反覆弄出劈啪的響聲。一個女人遲疑著走了進來。她先在門口停了一下,抬頭看了看門上的牌子,快步走進來,走了兩步,又轉身把門關上,原地站了幾秒鍾,最後仿佛下定了決心,昂首闊步地直奔我的桌子。這種神態我見過太多了,那些平時偶爾中了幾十萬幾百萬大獎的人們,進來的時候差不多都是這樣:緊張、警惕、恐懼、興奮、無法置信 我一眼就看出這是一個大獎得主。「中獎了?」我主動問她,「是大獎吧?」她點了點頭。「多少號碼?」我翻出電腦上的資料。照規矩,超過1000元的大獎就不是我這種級別的人能夠負責的了,獎金額度越高,兌獎的程序就越複雜。她報出了一個號。我的手僵在半空中:「多少?」她又報了一次。你當然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事 她報出的正是我昨天交給李麗、中了30萬大獎的那張彩票的號碼。因為這組號碼很特殊,我記憶深刻,絕對不會記錯。10,75,28,98,45,55,1,2,0,10。就是這一組數字。但我還是怕自己記錯了。「彩票給我看看。」我伸出手。她從包裏掏出彩票,小心地遞給我。沒錯,這就是那張彩票,我記得,昨天晚上,李麗在上麵畫了個笑臉。現在笑臉還在,號碼也一樣,肯定就是同一張彩票。可是,這張彩票怎麽會在她手上。我一時忘情,霍地站了起來:「這張彩票怎麽會在你手上?」我的話還沒問完,她就露出恐懼的神情,一把從我手裏奪走彩票,轉身就跑。這讓我更加懷疑,連忙追了出去,追到門口,她飛快鑽進一輛計程車,而我因為手上還抓著公司的號碼登記簿,照規矩不能離開公司,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我忽然感覺心裏很慌,似乎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李麗的手機為什麽總是接不通?【3】很快地,我就得到了李麗的消息。6點鍾的時候,警察在一個僻靜的地方發現了她的屍體。她是在上午10點鍾的時候被人殺害的,咽喉上先被刺了一刀,這一刀並沒有讓她致命,她捂著喉嚨跑了幾步,後來跌倒了,兇手又在她背上補了幾刀。現場什麽痕跡也沒有留下,也沒有找到目擊者和嫌疑人,但是李麗自己在地麵上用血寫了幾個數字。「你知道這幾個數字有什麽含義嗎?」負責辦案的孫警官把一張列印紙遞給我。在接過那張紙之前,我想那些數字也許是昨天那張彩票的號碼,但到手一看,完全不是 「34,25,46」 我完全不知道這表示什麽。「你以前見過這些數字嗎?」他問。我木然搖了搖頭。哦,等等我忽然想起來,這些數字也許有別的含義。「李麗告訴過我,」我說,「她讀大學的時候,加入過密碼研究協會,可能這是密碼?」「哦?」孫警官立即吩咐一個警察去調查此事。等他說完,我又說,「兇手在現場不是應該留下指紋和腳印嗎?」「沒有。」他攤了攤手,「現場被打掃得很幹淨。」「哦。」我隱約想到了什麽,但此時我的頭腦幾乎一片空白,那點想到的東西很快就自動消散了。孫警官問了我不少問題,我一一作了回答,最後他讓我先回去,我卻坐著不動。「還有事嗎?」他問我。我剛才一直在想,李麗為什麽會被人殺死?無論我多麽不願意,最後我還是確定,她的死是因為那張彩票。第一,在得到那張彩票的第二天,她就被人殺害了。第二,那張彩票現在落在一個陌生女人的手上。「兇手很可能是個女人。」我一邊說,一邊在腦海裏回想李麗周圍的所有女人,沒有一個和今天來的那個相似。「為什麽這麽說?」他問。我慢慢地把彩票的事全部說了出來。我一邊說,他一邊充滿懷疑地看著我。的確,在謀殺這件事上,如果要有一個嫌疑人,那麽我的嫌疑是最大的,但是我一整天都坐在公司沒動,有充分的不在現場的證據,這似乎又暫時為我洗清了嫌疑。從孫隊的表情來看,他應該是直覺地懷疑我,但是證據又完全對我有利,他一定充滿矛盾。我心裏何嚐不是如此?在最初的悲痛和內疚過後,一個問題在我空空的大腦中發出巨響:別人怎麽會知道李麗有這張彩票呢?照理說,李麗絕對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以她的個性,加上報紙上各種關於中獎者遇害的消息,這件事情如果真要泄漏出去,那麽從我嘴裏說出去的可能性遠大於她,連我都守口如瓶,更何況是她呢?我越是琢磨這個問題,越是覺得難受。我實在不願意去無端揣測一個死去的女人。孫警官讓我幫助他們的技術人員給那持彩票的女人畫像,我揮了揮手:「不用,我們公司有監控錄像。」【4】回到家,我呆呆地坐了一會兒,開始清理李麗的遺物。發現她的東西並不多,除了衣服和一些梳妝用品之外,基本就沒有別的屬於她個人的東西了。我把她的衣服一件件攤在床上,每一件都讓我想起她以前穿著這衣服時的樣子。就因為這樣,我發現她的衣服似乎少了很多。許多我喜歡看她穿的衣服,都已經不見了。以前我從來沒留意過她的衣櫃,現在一看,她的衣櫃空蕩蕩的,每個季節的衣服都隻有幾套。但是她的衣服並不少。我竭力回想著,她似乎每天都換一套衣服,有時候還怪我對她的衣著一點也不留意 確實,就算她一天換兩套衣服,我常常也不會發覺,我對女人的衣服實在不留心,除了幾件特別的,其他的都沒怎麽在意過。直到現在,在她死去以後,我才發現事情不對勁。她的那麽多衣服都哪去了?我心裏那種難受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在衣櫃底下,有一個她專門放私人物品的鞋盒。打開看,裏頭全部都是一些信件、明信片之類的,還有一本黑色的筆記本。拆開那些信件之前我有些猶豫,似乎不該如此窺探她的隱私,然而,渴望了解她的欲望最終占了上風,我還是把信件一一展開了。那都是她讀大學期間和一個男同學戀愛時來往的情書,畢業後他們的信件明顯少了,這兩年似乎完全沒有再聯繫,因為我找不到一封兩年內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