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還是覺得嫉妒,盡管那是過去的感情,我還是嫉妒情書裏那個叫趙明誠的男人,他享受了李麗最美妙的年華。我把信重新收好,又打開那個黑色的筆記本。我本來以為那是李麗的日記,打開一看,裏頭是一些密密麻麻的數字,每個數字下都對應著一個漢字。我立即明白了這是什麽。這是李麗上大學時的密碼筆記本。也許,我能在這裏麵找到她臨死前寫下的那幾個數字的含義。我飛快地在筆記本裏尋找著「34,25,46」這幾個數字 「34」下麵的漢字是「凶」,「25」是「手」,「46」是「是」,連起來就是「兇手是」。李麗,兇手是誰呢?她顯然是想把兇手的名字寫下來,但是可能因為兇手的阻礙,也可能是她生命到了盡頭,最終,這個名字沒能留下來。但這至少能證明兩件事:第一,兇手有很大可能是熟人,否則她不會用這麽明確的陳述語句,仿佛給兇手下定義一般要直接指出兇手是誰;第二,兇手顯然不明白這些密碼是什麽意思,她用密碼書寫的含義,也就是為了不讓兇手明白她留下的遺言,如果直接用漢字書寫的話,兇手一看到自己的名字,一定早已將字跡擦去,警方就什麽也看不到了。我隻是不明白,李麗在那種危急的時刻,為什麽不直接寫出兇手的名字,反而要加上「兇手是」這三個明顯多餘的字呢?難道這三個字還有什麽特別的含義嗎?我記得李麗曾經說過,密碼有時候也能表達出一些別的東西,但是當我追問的時候,她卻不肯再說下去了。李麗,你的密碼背後還有別的意義嗎?也許,這就是一組單純的密碼罷了,也許李麗習慣性的囉唆,到死的時候也沒法改變。想到這個,我又覺得心酸:剛認識李麗的時候,她慡朗活潑,但和我在一起後,她越來越多牢騷和抱怨,話題越來越瑣碎,逐漸變成了一個囉唆嘮叨的女人。如果我能讓她生活得更加輕鬆,也許她不至於變成這樣。我合上筆記本,給孫警官打了個電話,把密碼的含義告訴了他。「我們已經知道了。」孫警官說,「我們聯繫到了當年密碼協會的人,謝謝你的配合。」「不客氣。」我黯然地掛了電話。我本來以為自己能夠最後為李麗做點事,現在看來,我做的那點根本算不了什麽,警察不需要我,李麗也不需要我。我再次翻開密碼筆記本。整整一本的密碼,看得我頭暈眼花。李麗確實是個聰明的女人,她曾經告訴我,這一本密碼她都能背下來。這種本事如今成為警方破案的第一線索,幸與不幸,我也分不太清。我嚐試著背誦了兩行數字,就放棄了。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出色的記憶力。就像我沒有出色的記憶力一樣,我還缺乏很多李麗想要的東西,也許她本來就不屬於我。【5】又一天開始了。上午照例沒有多少顧客,我呆呆地想著李麗的事,用筆在紙上隨便寫著些數字。警方還沒有找到昨天持彩票的那個女人,盡管這隻是時間問題,可在這案子徹底偵破之前,我沒有心思考慮別的。也許李麗那些信件是個例外,我反覆考慮著那些信件。「你寫的是什麽?彩票號碼?」小李問。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在紙上寫了「99,77,36,25,0,9,12,34」這樣幾個數字。「是密碼。」我勉強笑了笑說。「什麽密碼?」小李拿起來研究了一下,「你小子不是在罵我吧?」他懷疑地看著我。誰也不知道我女朋友被人殺害了,這事我不想說,所以也沒有人體諒我的心情,小李還在沒心沒肺地開玩笑,我有些惱怒,一把奪過那張紙。就在此時,我猛然一呆。昨天在警察局裏閃過腦際的那點線索,驟然變得清晰起來。「你剛才說什麽?」我大聲問小李。小李被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我。「你剛才說什麽?」我又焦急地催促了一遍。「我是說,你這不是在用密碼罵我吧?」他遲疑地說。我大笑起來。「喂,你是不是瘋了?」小李吃驚地瞪著我。「幫我請個假,我有急事。」我抓起包就沖了出去,身後小李大聲喊我,我絲毫沒理會。李麗,李麗,密碼後原來是這樣的含義,你是個絕頂聰明的女人,你應該過更好的日子,是我無能啊!我在狂奔中熱淚盈眶。【6】他坐在孫警官的辦公室裏,衣冠楚楚,神色鎮定。「找我來有什麽事?」他問。「李麗買了張彩票,這事你知道嗎?」孫警官問。「不知道。」他搖了搖頭,「這種小事她為什麽要告訴我?」我心頭劇痛。「這麽說你不知道這件事了?」孫警官問,「昨天李麗沒有告訴你她有張彩票中了大獎?」「沒有。」他的神色有些不安。「那麽這張彩票上為什麽會有你的指紋呢?」孫警官掏出那張彩票 「10,75,28,98,45,55,1,2,0,10」。他臉色驟然變得慘白:「你說什麽?」他凝視著那張彩票,仿佛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你怎麽解釋這個?」孫警官繼續問。「你從哪裏拿到這個的?」他避開問題,直接問答案。「從蘇紅那裏。」孫警官說。這個答案準確地命中了他的死穴,他麵如死灰,雙手捂住臉,將頭俯在膝蓋上,從牙fèng裏透出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她怎麽能這麽對我?」「你怎麽能這麽對李麗?」我忍不住開口了,孫警官沒有阻止我,此時已經沒有阻止的必要了。「我怎麽對她了?」半分鍾後,他抬起頭來,令我感到驚訝的是,他又恢復了鎮定。「你殺了她。」我說。「笑話。」他笑了起來,「我幹嗎要殺她?」他露出嘲笑的神情斜睨著我,「你是跟她住在一起的那個男人吧?李麗早就厭煩你了,你無能,懦弱,整天隻知道圍著她轉,沒有出息 你難道沒有發現李麗已經和別人在一起了嗎?」他狂笑起來,「你戴綠帽子戴了一年多了,李麗差不多把家都搬到我家來了,要不是因為你對她太好,她早就徹底離開你了。她一直對你那麽冷淡,就是想要你主動離開她,你怎麽一點眼力也沒有?你 」「住口!」孫警官斷然喝道,「你還沒說彩票是怎麽回事。」我一點感覺也沒有了,隻是盯著他,想知道他的回答,盡管答案我早就知道,但是我還是想聽到他親口說出來。「還用說嗎?」他冷笑道,「這傻小子中了大獎,彩票不自己拿著,直接給了李麗,我和李麗在大學就戀愛,她一直對我癡心不改,她把彩票的事告訴我,我說自己公司周轉不靈,你說一個癡心的女人會怎麽辦?她主動把彩票給了我,一絲猶豫也沒有,就是這樣。」「哦?既然如此,在你家裏發現的水果刀上,為什麽會有李麗的血跡?為什麽刀的痕跡和傷口的痕跡完全吻合?」孫警官諷刺地說。他又冷笑了一下,往後一靠,什麽也不說。「趙明誠,」我慢慢開口,轉眼望到孫警官鼓勵和同情的目光,便繼續說下去,「李麗並沒有把彩票給你。」「哦?」他繼續冷笑著。「李麗把彩票的事情告訴你之後,她也許的確曾經想過要把彩票給你,如果你對她也像她對你一樣忠誠的話。」我說,「可惜,你的忠誠交給了另一個女人。你在和李麗來往的同時,一直在苦苦地追求蘇紅。每個人都有自己情感的死穴,你對李麗不屑一顧,卻願意做蘇紅的走狗,對吧?你以為李麗不知道,其實她早就發現了,所以她才不肯把彩票交給你,於是你就殺了她,是嗎?」他冷笑,不肯說話。我嘆了一口氣:「可是蘇紅對你也不忠誠。你把彩票給了她,她卻打算把獎金領走,和她正在讀研究生的男朋友去另一個城市。」這句話再一次準確命中,他再次麵如死灰。「你說謊。」他嘶啞著嗓子說。「你覺得呢?」我同情地望著他。我應該恨他,可是卻並不恨他。他捂著胸口想了好幾分鍾,終於慢慢地開口了:「是的。李麗本來已經打算把彩票給我了,可是我太興奮了,想在第一時間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蘇紅,就忍不住跑到洗手間給蘇紅打電話,我沒想到,當我轉過身來時,李麗正站在我背後,她什麽都聽見了。」他黯然搖了搖頭。「她什麽都聽見了,所以不會再和你分享獎金。但是蘇紅那邊你已經有了承諾,獎金不到手,你沒法對蘇紅交代,所以你就殺了李麗。」我替他說了下去,「你在她背上捅了幾刀之後,發現她居然寫了一串密碼,但是密碼中並沒有寫出兇手的名字,你覺得這反而更好,也許你還在嘲笑李麗是個笨蛋,她居然忘記了你也是密碼協會的成員 你認為,李麗用密碼書寫遺言,就能讓警察把所有懂得這種密碼的人都從嫌疑人名單裏排除,所以你小心地清理了現場,卻留下了那串密碼,是嗎?」「對,是這樣。」他說,「我不明白,你們怎麽會懷疑到我頭上的?是因為蘇紅?」他醒悟而憤怒地點了點頭,「蘇紅去兌獎了,對不對?她瞞著我去兌獎了,所以才被你們順藤摸瓜抓到了!」「沒錯,蘇紅去兌獎了,」我說,「但是這麽快就認定兇手是你,並且對你的住所進行搜查,卻是因為李麗的密碼。你和李麗都是密碼協會的成員,難道不知道這密碼背後還有別的含義嗎?」「什麽含義?」他問。但我什麽也不想說。「什麽含義?」被帶出去時,他別過頭執拗地問我。我一句話也不說,就讓他自己去想吧。【7】回到家,感覺空蕩蕩的。同樣還是這麽大的屋子,少了一個人,仿佛就變得格外大起來。我不習慣這種空曠的感覺,便走到陽台上,想像李麗仍舊在屋子裏,就在我背後,不回頭,看不見她不在,就可以當做她一直在那裏。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李麗全身心地交付給趙明誠,那個男人卻並不了解她,最後破解李麗謎團的,居然是我這個她早就想離開的人。趙明誠將現場打掃得如此幹淨,卻獨獨留下了那串密碼,這事一直讓我感覺奇怪,但又說不上怪在什麽地方。從常理來看,死者臨死前打算用密碼寫下兇手的姓名,這顯然說明兇手並不認識密碼,而趙明誠卻是密碼協會的人,似乎完全不應當列入懷疑對象之列。起初我也是這麽想的,直到小李認為我是在用密碼罵他,我才恍然大悟 小李認為我是在用密碼罵他,是因為他並不懂得這種密碼。根據這個道理,同樣可以推知,倘若兇手並不懂得密碼,那麽死者臨死前留下的字跡,必然會令兇手忐忑不安,不管其內容是什麽,一串字跡看不懂的數字,抹去總比留下更安全,誰知道其中傳達了什麽意思呢?而李麗臨死前的密碼並沒有抹去,這就說明兇手看懂了那串數字,他知道那密碼之中並沒有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沒有抹去的必要,這才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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