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幾點了。”李莊的搭夥玩家陸值有氣無力地問著,他嘴唇幹裂,連罵人的心情都沒了。


    李莊不敢看他,麵色有些愧意,但是他如今手腳不能動彈,隻能艱難地抬起頭瞅著天色:“……有晌午了,不知道有沒有人完成任務。”


    剛才二人來到田埂,想趁著天色尚早,趕緊把田埂牽手這個任務完成掉。


    小河溝的農田眾多,他們不太敢靠近那片邪乎的苞米地,於是在李莊的建議下,他們找了這個偏僻的地界。


    眼前這片寬闊的農田,長滿了不足腿高的秧苗,根本藏不了怪物,就算同伴遇到危險,也能很快支援過去,這給了二人不少安全感。


    “呸!”陸值嗓子眼都要渴得冒煙了,但他還是積蓄了一口難得的唾沫,惡狠狠地吐到李莊臉上。


    如果不是他提的餿主意,兩個人怎麽會走得這麽偏僻!以至於像現在這樣——兩個人被深深地埋在土地裏,隻剩下個頭還能勉強活動,足足半個小時,沒有看到一個人影,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太邪乎了。”陸值喃喃道。


    他們二人按照任務提示,牽著手在田埂裏溜達了幾圈,可任務提示始終沒有完成。


    就一晃眼的功夫,陸值發現自己手裏牽著的東西變得有點奇怪,輕輕一拉,便連根拔了下來——那哪裏是李莊的手,不知不覺,他牽著的東西就變成了某種植物幹枯的根莖!


    他詫異地扭過頭去,一個類人大小、泛著黑紅色澤的泥狀巨物,就在他身後直挺挺地站著!


    至於李莊,早就麵色通紅翻著白眼,被另一隻黑紅色根莖怪物捂著嘴埋進了地裏!


    現在二人都中招了,埋在土裏猶如困獸,渾身的道具也無法使用出來。


    這詭異的怪物至今也沒有殺掉他們的意思,隻是一動不動地窩在二人的身邊,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陸值不再對被人解救抱有任何希望,他轉頭開始觀察這兩個怪物。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眼前的東西很有些眼熟,那黑紅的粗糙皮膚,偶爾還有脫皮的地方。渾身是泥,宛若從泥地裏爬出來的,還有根狀的四肢……這家夥,不就是大紅薯精嗎?!


    ……


    張純良感覺自己被跟蹤了。


    很奇怪,他不動聲色地向後扭頭,空曠平坦的田地隻有沒有過膝的秧苗,根本沒有什麽可以掩藏的地方。


    可是當他向前走去,又總覺得身後有一道似有似無的目光。


    他和其他玩家的行動軌跡差得太多,等他得知有一個玩家在苞米地裏異常死亡的時候,那個和死亡玩家搭夥的玩家早就已經離開了。


    於是,他來到了田埂這裏,試圖找到那個玩家,看看能不能請求對方和自己一起完成任務。


    不過看樣子,他現在好像有點麻煩了,張純良拔出自己深陷進軟土的鞋子,吃力地向前走了幾步。


    “咯吱。”他身後的家夥似乎踩到什麽東西,發出了一聲響動。


    張純良渾身一僵,心裏有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身後那家夥發覺自己已經暴露,索性不再掩藏行蹤。


    張純良感到耳後猛然湧來一陣帶著泥腥味的疾風。


    他早有提防,向右側一閃身,發動了紋身“傀儡師”的技能。


    那身後襲擊他的家夥猛然停滯在了半空中,張純良站穩身子,定睛看過去——他難以置信地發現,身後那準備襲擊自己的怪物,竟然是一隻伸著根莖、比人類身形還要高大的碩大紅薯!


    使用了傀儡師技能的代價這次很快就出現了,因為他控製了整個大紅薯不能動彈,於是他的渾身也開始變得僵硬不受控製,頹然癱倒在大紅薯麵前。


    張純良簡直控製不住自己想要罵娘的心情了,他嚴重懷疑聖父係統是在報複自己先前主動攻擊玩家,以至於ooc的事情,於是故意提前了自己的副作用反應時間!


    實在太曬了……他無力地栽倒在地上,臉頰在燒得滾燙的土地上摩擦,泛起一陣陣痛癢。不過比起身上的不適,此刻天上的太陽更是讓他感到刺眼得可怕,他整個人都開始變得不安又急躁,仿佛有些奇怪的事情正在發生。


    於是他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艱難地爬了一小段路,然後躲進了那隻僵硬大紅薯背後的陰影裏。


    他的副作用還要持續近三分鍾,而“傀儡師”可以控製大紅薯十分鍾,他恢複行動力後有足夠的時間逃出這裏。


    但是張純良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


    究竟是什麽呢,他急促地喘息了兩口氣,額角冒出幾滴汗來。


    忽然,他敏銳地感覺不遠處的土地有些鬆動。


    霎時,張純良的臉色變得有點蒼白——他記起來了,紅薯好像一次能長很多塊根。


    “噗。”一個深紅發紫的根莖腦袋從地裏猛地探出頭來,用像極了眼睛的凹陷裂痕幽幽地看向了張純良。


    張純良這才發現,原來這些紅薯還有一張極似人類的“臉”!


    他喉頭一滾,心裏簡直有些絕望,他瞄了一眼係統倒計時,距離他恢複行動力還有一分半的時間。


    可是這隻碩大的紅薯精,已經動作迅速地從土裏把自己拔了出來,然後揮動著根狀的四肢,氣勢洶洶地向他跑來。


    張純良閉上眼睛,準備承受這一隻大紅薯的滔天怒火,卻感到一陣帶著土味的疾風從他身旁飛過——那隻大紅薯無視了他的存在,徑直衝到了他的身後。


    張純良無法扭動身體,但卻聽到了在他身後傳來的詭異響動。


    “嘰嘰……呀!”那是一種聽上去令人牙酸的尖銳聲音,像是某種昆蟲的古怪鳴叫。


    這聲音此起彼伏,可以想象數量一定很多,伴隨著尖細的叫聲,那隻大紅薯精發出了“砰砰”的響聲,聽上去動作沉悶笨拙,激起一陣陣塵土——它大概是在和這些蟲子打架。


    張純良輕輕扭動了一下脖頸,發出一聲清脆的“哢吧”聲。


    覺察到自己的行動力似乎恢複過來,他趕忙扭過頭,有些緊張地想觀察戰況——迎麵而來的,是一隻斷腕手掌。


    它猛地飛撲到了張純良的臉上,五指成爪,死死掐在他臉皮兩旁的肉裏,然後發出了一陣“嘰嘰……呀!”的怪叫。


    張純良咬緊牙關,用還有些酸軟的手,狠狠地摳著這隻冰涼古怪的斷肢,想把它從臉上扯下來。隻是他越反抗,這隻斷手的力氣便越是大。漸漸地,他感覺有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兩邊流了下來——這隻斷肢想撕下他的臉皮!


    張純良猛地憋住一口氣,帶著幾乎要同歸於盡的想法,把臉上的猙獰的怪爪撕拽了下來,狠狠甩在地上,用腳碾壓到筋斷骨裂。


    他胸口仿佛破了個大洞,每一口氣都喘得劇痛無比,臉上的傷口早就痛得麻木。


    張純良抬眼一看,心髒幾乎停跳半拍——鋪天蓋地的怪手,用手指支撐在地麵,仿佛一隻隻靈活的蜘蛛,在褐色的土地上飛速攀爬,躲閃著大紅薯的沉重攻擊。


    那隻大紅薯的身上早已被覆滿了密密麻麻的斷手,看上去悚然可怖,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張純良心中一凜,用最快的速度,終止了傀儡師技能。


    於是那隻舉著爪子,眼巴巴地看了半天的大紅薯精,終於擺脫了奇怪的禁錮,迫不及待地撲向了農地下,用肥碩滾圓的大身體狠狠地碾壓了上去。


    頓時整個田裏都開始不斷發出“嘰嘰”的尖叫,逃亡的蜘蛛斷手讓張純良眼花繚亂,他從係統背包取出了d級道具“普通刺刀”,一旦有漏網之爪跑到他麵前,就會被被他狠狠紮進土裏,然後快速碾死。


    也許是紅薯精的實力太強,張純良這裏也久攻不下,那些斷手終於偃旗息鼓,四散逃掉了。


    張純良鬆了口氣,喘著氣望向這一片被糟蹋徹底的農田——斷肢死傷慘重,密密麻麻地趴伏在農田之上,剩下幾隻重傷在地的,微微抽搐,也沒有了反抗的力氣。


    張純良看著損失慘重的秧苗,隻覺得頭痛欲裂,不禁喃喃道:“這該怎麽和村民交代呢……”


    紅薯精正在土地裏打著滾,把身上被啃咬抓撓的傷口覆蓋上泥土,聞言昂起了碩大的紅薯頭,用一張板正嚴肅的五官盯著張純良看了幾秒,然後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進了田地裏。


    它在張純良疑惑的目光下,用自己的根莖爪子拔出了一棵還算完整的秧苗——隻見這綠油油的秧苗下的沒有任何根莖,取而代之的是一隻蜷縮成團的手。


    ——原來,這片田地之下,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手掌”,一旦成熟,它們就會破土而出,伺機襲擊路過的倒黴蛋。


    張純良張了張嘴,最後隻能無聲地吐出一句國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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