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之下,他們這些前頭留下。還跟當今有過衝突的老胳膊老腿哪裏敢不順著台階,就地往下滾呢?一張老臉有什麽舍不出去,要是當今願意給個台階,他們早就服軟了。


    可偏偏當今是個小心眼的,對這些當初百般跟自己的對著幹的老臉能有什麽好臉色?


    這皇帝不願意給好臉子瞧,這做臣子的就得給人分憂不是?是以這麽久以來,烏拉氏領著幾個其他幾個大學士,能退的皆退了,盡量不與當今硬頂著。


    當今見他們識相了一些,也就眼不見心不煩,隨他們去,橫豎忍不了多久,這些老傢夥就該致仕了。到時候自己再挑順眼的來使,這種小麵子給就給了,哪裏知道沉默了快兩年的建賢居然在今天出了聲,還一出口就是祖製。


    什麽祖製?祖製叫他們在關外茹毛飲血、披髮左衽,怎麽沒見你祖製去!


    當今氣得一口氣哽在胸口,戴權看著不好,忙上前又是撫胸又是順氣,道:“陛下莫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他緩過一口氣來,指著建賢的鼻子就罵道:“豎子小人,是何居心!”


    建賢不慌不忙地往地上跪了,脫帽道:“實在不忍看著皇上叫小人蒙蔽壞了祖製,若皇上心意已決,老臣隻有脫帽謝罪、辭去中極殿大學士之職。”說著,伏地不動。


    他退了這麽久,原本是準備一直熬到三年之期滿,就致仕含飴弄孫去。隻是,這一次他實在是退不得了。國庫和內庫的情況,他還能不知道麽?


    內庫也就罷了,橫豎是皇家的奴才,就算被抓住來牽連了一大串,也不關他什麽事,最多損失幾個養熟了的釘子,不值當什麽。


    但是國庫呢,打頭的就是他的大兒子。這一次要是退了,放棄的可就是他大兒子的命啊!


    這法子是好,可就是太好了,所以,他不能叫當今真的在國庫推行。或者說,不能叫他現在就推行,如今已經十月底,十一月頭就要開始年底關帳,地方上的稅銀等都已經陸陸續續的運過來了。


    建賢自己心裏估算一下,隻覺得要學會拿什麽複式記帳法根本不需要花多長時間。當今把心腹訓練出來的這段時間根本就不足以把國庫這幾年的帳目重新做好的。


    他內心是已經不對大兒子的前程報什麽希望了,但是能拖一時是一時,到底是他的一條骨血,數額小一點是一點,能撿回一條命就行了。


    建賢想著他一時找不出這法子的毛病,卻能從提出這個法子的人身上下手。照他的想法,不過一個毛頭小子,回頭買通一個禦史參林瑜一本,一個罪臣提出來的法子自然是要暫時擱置的。等那小子回京戴罪自辯,到最後無論定論如何,幾個月過去了,國庫那邊帳目也該平得差不多了。些許小差額,他還不放在心上。


    到時候,哪怕這個直心眼的當今硬要繼續推行這個記帳法也無妨了。


    所以,最重要的還是先托住時間。


    隻可惜,他這一通盤算,莫說上頭皇帝知不知道。反正下頭的常柯敏並其他的幾個大學士是都很清楚的,他們和這個老狐狸共事了好些年,對方什麽套路還不清楚,早叫吃幹抹淨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原本,皇帝跟這些滿人大學士之間也可以說是他們族內的事務,若是沒波及到他們的話,這幾個大學士向來是眼觀鼻鼻觀心,有好處再狠狠上去咬一口的。


    不過,這一回,明顯這個老東西要牽扯到提出這個法子的林瑜來了。


    漫說他們會不會就因為同是漢人出身就非得維護不可,但是在皇帝明顯傾向於這個後輩的時候,他們還是願意出來講一句公道話的。


    隻見同屬於中極殿大學士的鄭書慢吞吞地上前道:“此言差矣,從古至今,計算之法改了多少了,哪裏就講得上祖宗之法了,不過是什麽好用就用什麽。”他完全不提建賢口裏的什麽小人什麽祖製,如今皇家的祖製也輪不到他們來說話。隻把數術這一塊單獨拿出來說,“老臣記得建賢大人的大兒任著戶部左侍郎,您可是知道什麽不方便的不成?”


    跪在地上的建賢叫這句話給頂得臉色發青,什麽叫做不方便,是認定了他大兒貪了不成?


    正一品內閣大學士的老子,正三品戶部左侍郎的兒子,也難怪當今看不順眼。這烏拉一族原名那拉一族,和當今皇族葉赫那拉氏原本就是宗屬關係,早在關外的時候也有過血脈流通。後來進了關內,學會了避諱,這才將那拉改作烏拉,同樣的一個字是前頭□□所賜。這一族仗著與皇族近,也太不知進退了一些。


    到底是關外來的,鄭書心中冷哼一聲,哪怕當初你們與皇族的血緣再近再有功勞又如何?豈不聞飛鳥盡良弓藏,再不識相一些,可就是走狗烹了。


    常柯敏就輕笑一聲,引來其他幾個滿官怒目。不過,他是個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自他坐上文淵閣大學士之位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已經有進無退,還會害怕區區瞪視?


    隻不過,他這個好孫女婿可是好不容易才搶來的,不能叫他才出仕就背上一個逼走中極殿大學士的名聲。也出列笑道:“秉陛下,建賢大人也是一片赤誠之心。想要維護祖製自然是好的,隻怕我那個孫女婿也沒想到他不過想出一個叫記帳更便捷一些的法子就成了破壞祖製了,這罪名可不敢背。”


    當今深吸一口氣,叫常柯敏的這句話給尋回了理智。如今內閣裏頭已經是四滿四漢,最平衡不過的局麵,在沒有把接替的人找好之前,他不能就這麽叫這個頂頭的中極殿大學士回家吃自己去。


    他強忍著露出了一個牙疼一般的笑,盯著下頭頭髮花白的建賢道:“建賢這是年紀大昏了頭了,這話休再提起,今日就這樣,都退下吧!”


    建賢聽見這聲年紀大了,忍不住臉一白,知道自己是真的在這個位置上沒有多長時間了,磕了個頭就隨著其他的內閣大臣們一道下去了。


    又是這樣虎頭蛇尾的局麵,幾個漢官隱晦地互相對了幾個眼神,心裏門清。在當今找到能夠頂上來的滿臣之前,是不會讓這個老傢夥下去的。


    另一邊,當今煩心得看著林瑜的奏章,翻來翻去,隻覺得實在挑不出毛病來。唯一一個沒有根據原本奏章的格式來,他還想著之後想法子,將這樣的格式推下去,以後批奏章的時候也輕鬆一些。


    要是所有的官員都有這樣的一副赤誠之心,他又何必待人嚴苛。明明是前頭父皇太過在意自己在文人之中的形象,一味的寬和,如今吏治敗壞,他要再不嚴一些,興化府的民亂能有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他不是不明白父皇口中說的,滿人太少、要警惕漢人的想法。之前將常柯敏提做文淵閣大學士他也不失沒有受到反對。但是,他還是頂著壓力把這個定了下來,為什麽?隻要程朱理學在一日,隻要儒家掌控著這個中原的讀書人的書本子一日,他們葉赫那拉氏的皇位就是穩的。


    不,應該說,他們從□□傳下的皇位就是穩的。


    對,當今對一個姓的其他宗室也是保有警惕之心的,他不是沒讀過宋朝還是前朝,皇帝沒有子嗣的時候被大臣們逼著從旁支過繼的前例。過繼來的一時乖巧,等一登上皇帝的寶座就開始作風作雨又不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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