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的時候,沈陸嘉被腳板底似有若無的瘙癢的感覺給弄醒了。他迷糊地睜眼一看,那隻叫不二的貓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跳上了床,此刻正愜意地趴在床尾,眯縫著眼睛在打盹。嘴角的白色胡須隨著呼吸輕輕抖動著,茸茸的尾尖也不時晃動兩下。沈陸嘉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他當然不至於吃一隻貓的幹醋,但是他實在很擔心動物身上的寄生蟲和細菌。相當有憂患意識的沈陸嘉甚至擔憂到了將來,倘若日後她懷了孩子,被弓形蟲感染了可怎麽辦。想到這裏,他又看向側著身子睡在他身邊的伍媚。她的一條腿繞在他的腰上,雙臂摟住他,幾乎是吊在他的頸子上,仿佛他是她的專屬人形抱枕。連臉也挨著他的臉,簡直要貼擦在他的嘴唇上。她就這樣睡著了,還睡得很香。


    沈陸嘉不由想起在河內的那張木板床上,他們第一次同床共枕的時候。她大半時候都是背朝著他,雙手收束在胸前,是一個防禦的姿勢。


    心情就這樣變得很愉快。因為父親在他生命裏的缺席,母親在他生活裏的缺位,沈陸嘉對凡俗的居家生活抱有一種特別強烈的憧憬感。隻要一想到不久的將來伍媚會每天看他沐浴剃胡須坐廁所,而他每天看她洗臉梳頭抱怨體重增加,光是這樣的幻想,都叫他覺得幸福。


    伍媚剛醒來便看見了近在咫尺間的一雙沉靜的茶色眼眸。


    “早。”沈陸嘉朝她微笑。他深長的眼角簇生濃密的黑睫,笑起來的時候眼尾還會出現三兩道細紋,顯得格外性感。伍媚恍惚間覺得那兩枚瞳仁是鬆樹樹幹上滴落的樹脂,而她是被樹脂粘住的小蟲,陷落在了粘稠的溫暖裏。


    “你周末不是習慣性地加班嗎?”伍媚瞥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鍾,隨意抓起一個發圈,將披散著的長發攏起,再束成一個發髻。


    沈陸嘉也起了身,他有些嫌棄地看一眼自己昨天穿的白襯衣,一麵尋思著要將一些換洗衣物挪到伍媚的香閨裏來,一麵回答道:“我都快三個月沒雙休了,就連年假怕是也已經積攢了有半年了,這周給自己放個假不行嗎?還是你中午不想吃火鍋了?”


    伍媚趕緊舉白旗:“沈總,我錯了,我什麽都沒說。”


    沈陸嘉好笑地瞥她一眼,“走吧,去衝個澡。”


    伍媚作大義凜然狀:“讓領導先洗。”


    “節約用水,人人有責。”沈陸嘉冠冕堂皇。


    女人在氣力上自然不如男人,伍媚被沈陸嘉半摟半抱地扯進了衛生間。


    衛生間布置的舒適而潔淨,裏麵既有浴缸,亦有淋浴房。原本還不覺得淋浴間小,可是一旦兩個人都站在花灑下麵,便顯得相當逼仄。幾乎都能聞見彼此身體上噴薄而出的氣息。


    沈陸嘉很自然的有了反應。伍媚隻作沒看見,悄悄往後退了一步,鎮定地開了水閥。她先開了冷水,沈陸嘉恰好站在蓮蓬頭下麵,頓時被涼的直打了個激靈,仿佛晾羽毛的大公雞。


    “降降火。”奸計得逞的伍媚笑得花枝亂顫。不過她還沒得意多久,便被長手長腳的沈陸嘉拽進了懷裏。


    細密的水流猝不及防地撲進她的眼睛裏,身下又被沈陸嘉頂著,伍媚狼狽極了,手腳簡直沒處放。


    沈陸嘉在花灑下輕笑:“火已經燒起來了,滅不掉了。”說完便將她壓在剔透的玻璃淋浴間內壁上,雙手托著她的臀部,微微往上一抬,狠狠地頂了進去。


    背脊處是滑而涼的玻璃,身體已經離開了地麵,伍媚隻能死死抱住沈陸嘉的脖子,兩條腿也緊緊盤在他的胯上。水珠在兩人的身體上盡情地流淌,兩具身體,一具浮凸玲瓏,一具精壯結實,交纏在一起,仿佛是兩股絞在一起的絕美曲線。


    大概是浴室本就個容易讓人縱情的地方,沈陸嘉這回相當狂野,伍媚幾次都差點失聲尖叫。從她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見白色大理石台麵盥洗台上那麵鍍金框橢圓形的大鏡子,鏡子裏照出的是她自己緋紅的臉和沈陸嘉緊實的背脊,中間的脊柱凹槽以及尾椎處兩個淺淺的骶凹。


    “我看見了你的酒窩。”伍媚忍住笑,湊在沈陸嘉耳畔說道。


    沈陸嘉有些狐疑地頓了一下,“我沒有酒窩。”


    “你屁/股上的酒窩。”伍媚一手繞在他脖子上,另外一隻手滑到他的臀部,在右側的臀窩上按了一下。


    沈陸嘉敏感地顫了一下,然後利落地抱住她轉了個身,改為自己背靠著玻璃內壁,“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屁/股上的…酒窩…”


    最後伍媚整個人像融化了的奶糖,完全掛在了沈陸嘉身上。


    沈陸嘉依舊精神抖擻,笑著給她用沐浴露仔仔細細地擦身體,然後再舉著花灑衝幹淨。


    兩個人好容易都洗完了澡,伍媚看著自己身上的紅色淤痕,恨恨地罵了一句:“流氓。強盜。”


    沈陸嘉有些歉疚地吻她:“對不起,這次是我孟浪了。”


    伍媚不理他,徑自朝大衣櫥走去。


    沈陸嘉也顧不得嫌棄自己換下來的襯衣,一把撿起來便追了上去。


    伍媚卻拉開衣櫥的把手,在裏麵掏了半天,將一個精美的包裝盒丟給他。


    沈陸嘉接過來一看,是一件水藍色的傑尼亞襯衫,白蝶貝貝殼的紐扣,顯示出低調的奢華和儒雅。


    “送給我的?”沈陸嘉眼睛裏有驚喜閃過。


    伍媚斜睨他一眼:“送別人的,看在你沒衣服換,就送給你了。”


    “真的假的?”沈陸嘉聲音沉了下去。


    “我騙你幹嘛?你運氣好,你們兩個身材差不多。”伍媚一麵穿衣服,一麵隨口說道。


    沈陸嘉將襯衣盒子往床上一放,沉默地穿起了自己的襯衣。


    伍媚這才笑起來,從衣櫥裏又拿出一件同款襯衣,隻是顏色是淺灰色的。


    她上前拍拍沈陸嘉的肩膀,笑著解釋道:“藍色那件真的是買給你的,送人的是灰色款。”


    沈陸嘉盯住她手裏的那件,悶悶地問道:“這件是送給誰的?”


    伍媚瞧著他吃味的樣子,心底大樂,老實說道:“給嚴伯伯的,嚴諶,你也該認識的。”


    四十出頭的嚴諶依然可以稱得上英俊,沈陸嘉按捺住心底那一點介懷,利索地拆開了襯衫,便麻利地往身上套,絲毫不在意上麵還有筆直的折痕。


    伍媚隻得忍著笑幫他整理衣服。


    穿衣鏡前,沈陸嘉眉眼灼灼地扭頭對伍媚說道:“很好看。”也不知道他是在誇衣服還是誇自己。


    襯衣大小很合身,和他的氣質也算得上相得益彰,但畢竟太新,缺少一種穿久了的襯衫特有的熨帖感。


    “先換下來吧,這襯衣一看就知道沒下過水,別人見了會笑話的。”


    沈陸嘉滿不在乎地捋了捋襯衫上的折痕,“沒關係,你送給我的,怎麽穿都好看。”說完他又專心致誌地照鏡子去了。


    伍媚無力地翻了個白眼,拿起衣櫥旁的蒸汽掛燙機的軟管:“喂,沈陸嘉,你到底還要不要我幫你熨燙一下?”


    沈陸嘉這才舍得脫下了新襯衫。結果在伍媚給他熨衣服的時候,他就這麽坦然地光著上身在旁邊晃悠,眼睛片刻不離她。伍媚哄小孩一般磨了半天,才把他支使著給不二喂食去了。


    等到所有雜事都忙活完了,兩個人才相攜出了門,留下不二怨念地撓門。


    先去就近的茶餐廳吃了早飯,二人又轉戰超市進行大采購。


    “我們先去買炊具,然後買調料,最後再買生鮮食材……”剛進超市入口,學數學出身的沈陸嘉便一板一眼地開始統籌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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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媚可沒有他那麽理性,打個比方,如果把沈陸嘉的購物行為比作是一次正規軍的攻堅戰,有組織有計劃;那麽伍媚根本就是民兵的遊擊戰,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於是,推著購物車的沈陸嘉眼見著伍媚時而在零食貨架前逡巡,時而又晃悠在了進口食品一塊,片刻後又拿起了冷櫃裏的酸奶,不一會兒購物車裏又多了一盒速溶咖啡。第一次和女人逛超市的沈陸嘉簡直看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她竟然壓根不查看食物的包裝是否完整,更不要說去看保質期、配料表和營養成分表了。實在叫沈陸嘉頭痛。


    當伍媚拿起一瓶果汁時,沈陸嘉終於攔住了她,“把這瓶果汁拿給我看看。”


    伍媚不解地遞給了他。


    “你看這裏的配料表。幾乎所有的配料表都是按照成分所占比重的大小由高往低排列的,而它排在第一位的是水,餘下的是濃縮葡萄汁、白砂糖。保質期也長達八個月,防腐劑肯定不少。”沈陸嘉嚴肅地指著玻璃瓶身上的包裝紙對伍媚諄諄教導,隨後他又拿起貨架上一個不起眼的利樂包包裝的果汁,看了看配料表繼續說道:“你再看這種果汁,它排在第一位的就是葡萄汁,第二位才是水,而且沒有添加白砂糖和任何甜味劑。明顯要比你選的那個健康安全。”


    “其實我隻是覺得這個瓶子很漂亮。”伍媚嘟噥道。


    “華而不實。”沈陸嘉一麵犀利地給出了自己的點評,一麵對伍媚挑選的大部分零食都一一進行檢驗。


    “含有反式脂肪。不行。”


    “是複原乳,不如鮮奶好。”


    “鈉元素含量太高,增加腎髒的負擔。”


    “色素太多。”


    “距離保質期太近了。”


    ……


    然後伍媚就眼睜睜地看著沈陸嘉憑借出色的記憶力,將她選中的一部分垃圾食品塞回了貨架,又將一部分零食進行了合理替換。


    “好了,我們可以去買炊具了。”沈陸嘉滿意地掃視一眼恢複條理的購物車,一手牽住伍媚,一手推著車往百貨區走去。


    有目睹這一過程的女大學生,眼冒紅心地盯著沈陸嘉英挺的背影喃喃自語:“嫁人一定要嫁理工男。”


    旁邊穿紅馬甲的瓶裝果汁廠方直銷員大媽卻臉露不屑:“哪來這麽多車軲轆話,不就是摳門兒嘛,還硬要說出些道道來唬女娃子,真跌份兒,他當自個兒是中央十台的走進科學啊。”


    到了生鮮食品區域,伍媚更加沒有發言權了。她連瓜果蔬菜都認不全,豬肉的裏脊、肋條和臀尖壓根也分不清,更別說判斷新鮮於否了。在一幫買菜的阿姨大嬸裏,沈陸嘉便顯得格外突兀,仿佛是雞群裏跑來了一隻仙鶴。


    那些阿姨們手裏捏著西紅柿,還不忘瞄幾眼沈陸嘉,再鄙夷地看一眼伍媚。


    有幾個甚至低低地議論開來:“看見沒有,跟我家媳婦一個樣,十指不沾陽春水,什麽都不會做。”


    “別說了,現在女孩都這樣,我兒子上周帶個小丫頭回家吃飯,硬要裝能幹,在廚房裏幫我擇空心菜,結果老得掐不動的莖全都留著,還要我反工。”


    “我媳婦也是,愁死人了。上次一起回鄉下,我老家種了芋頭,結果老遠就看見她嘰嘰喳喳地嚷著荷葉怎麽長在旱地裏,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哄笑聲裏,伍媚自嘲地歎了口氣,像她這種人,真嫁了人,大概也是會被婆婆嫌棄得要死要活的那種吧?


    已經挑選好食材的沈陸嘉仔細地用紙巾擦了手,這才重新牽起她的手,低頭輕聲說道:“誰煮飯洗衣都是一樣,你的價值不在廚房,那些閑話不用在意。”


    伍媚心下感動,嘴上卻反問:“那我的價值在哪裏?”


    沈陸嘉遙遙瞥了一眼家紡區用作展示的大床,但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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