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便叫上跪倒在泥濘中的其他人,簇擁著蘇午、陶祖等人,從此間離去。


    而一直到眾人離去很久以後,武士們依舊沒有挪動腳步的意思。


    他們小聲地議論了起來。


    “現在去調查這件事,完全是在送死吧?”


    “一郎,你還想靠這個唐人博取上皇的賞賜——我看他多半會死在這裏了,你的賞賜飛走了……”


    “閉嘴!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我們還要去調查這件事嗎?我反正不會去,你們要去的話,你們自己去好了……”


    “我也不去……”


    “就在周邊找個地方停留幾天,然後我們就回去向町長大人報告調查結果吧……我聽說這附近有個很有名的溫泉……”


    武士們低聲交談了一陣,便調轉方向,往來路而去。


    他們竟就這般撇下了各自的差事,相約去周邊的町區泡溫泉了。


    ……


    林間疏影投落在那一具具遍生褶皺的腫脹慘白屍體上,濃鬱的海魚腐敗臭氣便從屍體上噴湧了出來。


    衣衫襤褸的庶人們遠遠地站在樹林邊緣,看著正仔細觀察屍體的蘇午等人。


    哪怕這些屍體是由庶人們親自搬運而來,但因著那種濃烈的腐敗臭氣,亦令他們輕易不願靠近這些屍骸。


    江鶯鶯強自跟著蘇午走了過來。


    此時看著那些屍骸,小臉登時變得煞白,她在林中呆了一陣子後,便忍不住跑到一棵樹下嘔吐了起來。


    就在她扶著樹木嘔吐的時候,一直被她抱在懷裏的應急罐頭,忽然掙脫了她的懷抱。


    原本嘔吐不止的江鶯鶯,此時神色又安靜下去。


    她拿出布絹,擦了擦嘴角,又走向蘇午一眾人,神情與先前判若兩人。


    ——當下的江鶯鶯軀殼內,已經是小河姑娘的性意作為主導了。


    蘇午看了一眼自己腳邊踱步的應急罐頭,再看向麵色平靜的‘江鶯鶯’,便已經了解了情況。


    他未有說話。


    小河姑娘走過來,看著地上的屍骸,蹙著眉道:“她被嚇昏了過去,所以我來看看情況。


    這些屍體……肚子裏好像有東西?”


    “是。


    屍體的皮膚、血肉還未出現腐敗跡象。


    內髒在短短一夜間已經高度覆蓋了——這時詭韻侵襲屍骸時會出現的情況,但我未能探查到詭韻的存在……”蘇午一邊說著話,一邊抽出了一柄短刀,他向小河姑娘提醒了一句,“躲開些。”


    小河點了點頭,往旁邊走開了數步。


    她才停下腳步,蘇午手中短刃已經紮入一具屍體的胸口,自胸口往下,將其胸腹完全剖開——


    屍體的胸腹部才被剖開,一股腥臭綠水就噴射了出來!


    伴隨著那股腥臭綠水的,還有陣陣陰冷的、如附骨之疽般的詭韻,閃電般纏繞向近處的蘇午腳踝!


    蘇午動也未動。


    他身外隱現烈日輪廓,濺射而來的綠水、發絲般的詭韻便陡然著了火,在半空中被燒煉作虛無!


    第1294章 、巫女之屍,血色鳥居


    短刀上的黑血綠膿在刹那間消失幹淨。


    蘇午以雪亮的刀刃撥開屍體被劃開的肚腹,顯出內裏早已腐敗化作的胸腹腔,在腔體內,卻充盈著茂密的發絲。


    附骨之疽般的詭韻凝聚作了這具屍骸中的濃密發絲。


    他手中短刀撥過那些詭韻凝聚的發絲,發絲便紛紛消散——而諸多發絲消散之後,便顯露出了一顆‘長’在腔體裏的慘白人頭!


    那顆人頭即便在海水的浸泡下,已經變得腫脹不堪。


    但其麵容上淡淡的妝容卻未脫落,發絲間的蝴蝶發卡依舊熠熠生輝。


    ‘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縫隙裏流轉著漆黑的光,伴隨著‘她’眉眼彎彎,笑了起來,那張腫脹的麵孔上,便顯現出一層層的褶皺:“閣下有什麽願望呢?由我來替您完成罷……”


    腫脹女人頭說話之時,天上明燦燦的太陽,忽然像是被天狗叼去了,一下變成黑漆漆的一輪!


    四下裏昏天黑地!


    這昏天黑地中,一根根漆黑的枝條肆意生長著,從一道血淋淋的鳥居頂上瀑布般傾落而下!


    血紅的‘樹幹’支撐起了這瘋狂舞動的‘枝條’!


    每一根枝條的末梢,都懸綴著一張張滴血的繪馬!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此時有陰風傾動,墜在每一根枝條上的金色鈴鐺隨風搖晃,發出密集的、清脆而冰冷的響聲。


    伴隨著那一陣陣的風鈴聲,蘇午看到那些滴血的繪馬紛紛飛轉開來,繪馬-許願貼上顯現出一個個鮮血書就的文字:“我恨這個世界,燭九陰大禦神,請了卻我的心願,毀滅這個世界吧……”


    如此強烈的恨意,引致一道道繪馬變成了一個個火色吳服的黑發女子,她們被漆黑枝條吊懸著,張開手臂,嘶吼著從四麵八方朝蘇午匯聚而來,瘋狂地掐向蘇午的脖頸!


    嗡!


    蘇午動也未動,腦後倏忽浮現一道火洞。


    東王公神韻在那火洞中悄然浮漾——一盞盞血紅的燈籠從蘇午身後升起,往頂上密密麻麻的黑色枝條裏升舉!


    所有侵襲向蘇午的紅衣巫女,盡皆披覆著緋紅的光芒。


    於此緋紅光芒下,盡皆身首分離,變作一道道燃燒的繪馬!


    如血漿般豔紅的火焰吞噬了一隻隻繪馬,舔舐上一根根漆黑的枝條,蘇午順著那些被火焰染紅的‘枝條’朝上看,看到那些濃密的黑色枝條變成了一個麵孔慘白的女子頭發,‘她’穿著猩紅的吳服,將自己吊在了鳥居之下!


    那用之絞死她的吊索,乃是一道漆黑的鎖鏈!


    鎖鏈纏繞在鳥居的橫柱上,汩汩鮮血順著這巫女的脖頸,染紅了那道漆黑的鎖鏈,染紅了整座鳥居!


    “嗬嗬嗬……”


    一陣陰森森的女人笑聲在陰風中飄散。


    鳥居左側的橫柱上,不知何時飛來了一隻同體漆黑,三足赤紅的鳥兒——這隻烏鴉般的三足鳥兒陡一振翅——它直接在鳥居之後化作了一輪漆黑的太陽!


    漆黑烈日盤轉於吊頸的巫女背後,一雙雙慘白的死者手臂從漆黑太陽之中伸展出來,攥住一柄柄森然的道人,將無數刀刃貫穿向吊頸的巫女胸腹各處——這巫女吊懸在鳥居之上,竟好似還未死透一般,須要這無數恐怖的刀刃,來終結她的性命!


    然而,任憑刀刃貫穿胸膛肚腹,她穿著的紅衣更豔,自她身上爆發出的怨恨亦跟著變得越發濃重,凝聚成了實質!


    “啊——”


    尖銳而充滿恨意的叫聲乍然響起,似能穿透尋常人的耳膜!


    自蘇午頭頂那盞紅燈籠上散發的緋紅光芒,亦在洶湧的恨意裏漸漸收縮,一雙雙死者手臂從黑暗裏伸出來,抓著恐怖森冷的刀刃,悄無聲息地向紅光籠罩下的蘇午貫穿而來……


    嗡——


    無數盞紅燈籠從蘇午腦後的火洞中飄散!


    緋紅光芒撕裂了此間濃烈恨意化作的黑暗,那從黑暗裏探出的慘白手臂,刹那在紅光覆蓋下毀碎斷裂!


    蘇午撿起了一雙慘白手臂丟在地上的長刀。


    他手持長刀的一瞬間,便感應到了‘十滅度劍’的些絲氣韻——他抬眼看向那完全被死屍手臂與無數恐怖刀刃鋪滿的黑色太陽,繼而邁步朝那輪太陽、那太陽下的血紅鳥居走了過去——


    無數紅燈籠為他照亮前路!


    他的身影霎時穿過無數紅燈籠照亮的漫漫長路,一瞬間臨近了那鳥居下吊懸著的紅衣巫女,手中攥著的那柄森冷長刀,乍然間橫斬向那個巫女的脖頸!


    ——斬向巫女脖頸的長刀,卻在刹那間刀刃蜷曲,似乎根本不敢觸碰巫女的脖頸!


    蘇午的目光落在手中隱有‘十滅度刀’氣韻的蜷曲長刀之上。


    他未有任何動作,那柄蜷曲卷刃了的長刀,卻在他的性意壓迫之下,不得不繃得筆直,一刹那斬斷了鳥居下吊懸的巫女脖頸!


    巫女被黑發遮蓋住大半的頭顱仍舊掛在滴血的鎖鏈上。


    她被斬斷的屍身則向下墜落!


    “嗬嗬嗬……”


    這時候,那般陰森詭異的女聲又一次地響起。


    向下墜落的巫女屍腋下,又‘生長’出了一雙玉藕似的手臂,那雙手臂環抱住巫女的無頭屍身,將屍身托了起來——


    屍體被穿過腋下衣衫伸過來的那雙手臂承托著,斷裂的脖頸試圖與鳥居上披散頭發的頭顱相彌合。


    但已經被斬斷的頭顱,如何能夠彌合如初?


    那雙手臂隻是如此嚐試了數次,卻始終無法奏效。


    而在‘巫女屍’身後那雙手臂嚐試的過程中,遮蓋在那巫女麵孔上的發絲被風吹拂去,顯露出發絲之下一張蒼白而精致的麵容。


    蘇午看到那巫女屍的麵孔之時,瞳孔都忍不住縮了縮!


    這被他斬下頭顱的巫女之屍,赫然是‘井上晴子’!


    她的麵容,與‘井上晴子’一般無二!


    在他發現自己以刀劍斬斷了‘井上晴子’之首級這件事情的同時,巫女背後又漸漸顯露出一個長發披散,大眼朱唇的女子。


    她以雙臂承托起了‘巫女屍’,試圖將被蘇午斬斷脖頸的巫女無頭屍身,與其首級接連起來。


    這個女子長相極美,豔麗而熱烈,然而她眼神裏充斥著刻骨的怨恨,那般深刻的怨恨,將她變作了一朵美麗而致命的罌粟花。此時她看著蘇午,卻笑出了聲:“嗬嗬嗬……”


    唰!


    在她顯現出形影,麵露笑意之時,漫天紅燈籠紛紛轉動,匯集向她身周,那燈籠散播出的緋紅光芒,將她的形影完全禁錮在其中——緋紅光芒浸潤透她的形影,映照出了一縷淺淡的因果,遊曳向鳥居後麵那輪被刀刃與手臂鋪滿的黑色太陽!


    蘇午邁步前去!


    鳥居上吊懸的‘井上晴子’首級、如罌粟花般美麗的女子、纏繞無數血色繪馬的頭發,皆在東王公神韻下如幻像般被燒毀了,煉作虛無!


    而蘇午的身影踏上鳥居,抬頭看向鳥居之後那驟然收縮回所有手臂與刀刃,刹那遠遁的漆黑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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