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因得果。


    你今時栽種了什麽,明日便將收獲什麽。”蘇午搖了搖頭,隻留下這一兩句話,便招來龍從馬本,驅馬穿過消融的岩漿大湖,朝著雪山腳下河流接連的遠處荒山奔行去。


    精蓮立在原地,神色變幻,身後大威德金剛相時隱時現。


    最終,大威德金剛相再度消隱下去。


    他神色恢複如常,亦騎馬追向遠處的黑衣僧。


    高天之下,荒原之上。


    一黑衣僧、一黃衣僧雙騎並行,抵近那始終隱在日光陰影中的荒山。


    另一條曲折道路上,亦有一支數十人的馬隊瀕臨那座荒山。


    “墩旺山。”


    馬隊裏,隨著最前頭的馬鍋頭鳴鑼示意,整支馬隊徐徐停了下來。


    其中有一青年人驅馬脫離馬隊,臨近了路邊立著的一塊石碑。


    一道道經幡掛在了石碑周圍。


    許多泥巴佛像堆在那石碑之下。


    那青年向石碑下的眾多泥巴燒製成的佛像雙手合十行禮——他倒不信佛,但石碑下堆著的、那些常在密藏域瑪尼堆裏看到的泥巴佛,卻是由死者的骨骼混合泥土燒製而成的。


    常春縱是不信佛,對這東西還是有些忌諱,自然要保持一分恭謹。


    行禮過後,常春撥去披散在石碑上的經幡,去看石碑上的密藏域文字,他看了文字一眼,轉頭與驅馬湊近過來的馬鍋頭‘周博’說道:“鍋頭,是墩旺山!


    這座山叫做墩旺山。


    上麵的密藏域文字寫著——這座山曾經是一夥‘能本教’的篤師秘密集會之地,後來那些能本教篤師和密藏域各地的篤師一齊消失無蹤,這座山就徹底變成了荒山。


    山上經常發生怪事,立碑以警告過路人,不要在山上逗留。”


    “那就繼續朝前走罷!”在蘇午救治之下,成功得以續命的周博聞言,又敲了一聲铓鑼。


    常春歸回隊伍中,整支馬隊再度行進開來,漸漸提速,預備繞過這座荒山,去往別處。


    但荒山陰影裏,又一支十餘人的馬隊從中緩行而出。


    正截堵住了馬幫隊伍的前路。


    濃烈的土腥味混合著屍臭味一陣陣飄入周博等人的鼻孔中!


    周博眯眼看著那十餘人,抽出了腰間的血色木刀,在木刀上貼了一道黃符咒。


    “是夫人啊!”


    他辨認著那支馬幫裏的眾多熟悉麵孔,隻看到那些麵孔上盡沒有了血色,每個人的麵皮都褶皺起卷,脫落下大塊泥皮!


    “兄弟們,夫人來看咱們了!”


    周博高聲叫喊!


    隊伍裏,铓鑼聲霎時間連綿不絕!


    “馬鍋頭真是好運氣呀——不僅病勢得到了遏製,還得到那位郎君賜下這般多有用的符咒。


    隻不過,馬鍋頭,真要將這些符咒,用在我一個弱女子身上嗎?”十餘人的車隊中,笑語聲忽左忽右、忽近忽遠地響著,那笑聲已然變得清脆悅耳,不複從前那般沙啞怪異。


    荒山另一側,黑衣僧、黃衣僧並排立在山坡上。


    “這些死人活人散發出的氣息,叫我之‘魯母氣息’甚為厭憎。


    你在找他們?”黃衣僧精蓮出聲問道。


    “他們碰上了我。”蘇午轉頭去看身後遍布綠樹、氣息陰鬱的墩旺山,“看來也不是機緣巧合。”


    第871章 、“腦髓”


    馬車中的清脆女聲一陣陣傳來。


    周博穿著一身皮甲,身後披著鬼臉披風,一手緊攥著貼著張符咒的血紅木刀,一手抓著铓鑼提手,手心冒汗。


    馬幫眾人俱是神色緊繃,如臨大敵!


    他們是親眼見過那位神通廣大的‘蘇先生’與‘王夫人’交手的!


    連那位蘇先生都未能當場殺掉王夫人,反而被其借機逃走——周博等馬幫成員自問就更不可能是‘王傳貞’的對手!


    “怎麽不說話了呀?周鍋頭。


    可是要將這種種符咒手段,用在我一個弱女子身上?


    用在你們舊主的婦人身上?


    便是連一點舊情,都不顧念了麽……”


    清脆女聲忽遠忽近地響起,讓人無法辨明她的具體方位。


    那聲音在某一刻倏忽變輕,像一陣風似的在周博耳畔飄散——周博的心神霎時繃緊,立刻以木刀擊打铓鑼,發出激烈的聲響!


    當!當!當!當!當!


    隊伍中,有白煙霎時彌漫四起!


    十餘張鬼臉在白煙裏時隱時現,人吼馬嘶之聲,在白煙覆淹下好似都變得極遠極遠了。


    周鍋頭翻身下馬,手掌一拍馬屁股,任由坐騎嘶吼著,撞入濃重白霧中,他則搖身一變,也化作了一張斑斕鬼臉,與其他兄弟變化出的鬼臉匯合起來,圍著馬幫婦孺老弱,朝著某個方向邁動步子,迅速後撤——


    然而,他們真正退至那片地域,脫離了白煙覆淹,才發現——一尊遍身朱紅泥土覆蓋的觀音像已經立在眾人前方。


    那血觀音拈花而笑,嘴唇微動,麵上的泥土隨著它五官神色變化,而一層層起卷褪脫:“周鍋頭呀,咱們好不容易遇上了,你們何必急著要走呢?


    可真是一點都不念舊——”


    當當當當當!


    回以那血觀音笑語聲地、乃是一陣陣交替鳴響的铓鑼聲!


    伴隨著那劇烈的铓鑼聲,周博空出來的左手往右手血紅木刀上猛地一抹——奇異的藥香氣從木刀上散發了出來,一縷縷赤白交匯的火焰跟著那藥香一同飄散,將虛空點燃!


    周博手中木刀驟地熊熊燃燒了起來!


    馬幫眾人頭頂,盡皆燃起三尺赫赫赤白二色薪火!


    薪火加持之下,那隨著‘血觀音’顯現,而遍灑此間的黃土粉末,盡被焚燒成空!


    隊伍裏,曾經賣給過蘇午兩柄刀劍的陳冰手捏一道符咒,口中念念有詞:“請召蘇先生援手,請召蘇先生援手——”


    “你在喚那位郎君過來呀?”


    陳冰話音才落,他身前的某個人忽然將腦袋轉過一百八十度,一張覆蓋著昏黃泥皮的麵孔笑眼看他:“是不是呀,是不是呀?這符咒怎麽不靈?


    他看來是來不了啦——”


    轟隆!


    那張昏黃泥皮麵孔話音未落!


    一道金紅雷霆驟然從長天彼端乍現,於下一刹分野了蒼穹,直降於馬幫中,將那張昏黃泥皮麵孔轟成粉碎!


    身披著火紅大氅的高大身影無聲息站立於陳冰身後,他雙目互作兩輪圓日,雙手中各自抓持著一柄雷電長矛,在其肩後,更生出兩條陰影手臂,攥住了一柄遍身漆黑、形若禾苗的奇異長刀!


    “不必浪費一張符咒召我。


    我已經來了。”


    那道高大身影淡淡開口。


    陳冰大張著口,神色茫然,還未反應過來——


    轟!


    降臨於馬幫人群中的蘇午,一手提起一柄燦金雷霆之矛,隨手一甩,那雷霆之矛貫空而去,即將堵截在馬幫眾人去路上的血色觀音炸成齏粉!


    無數黃土粉末還未彌散,暴烈薪火乍然而起,以火燒天!


    蘇午看都不看自己隨手甩出去的雷霆之矛,驟然間轉回身去,另一手裏的雷霆之矛再次貫空而去,一道道赤紅符咒在虛空中乍然顯現,在雷霆之矛貫刺而下,化為烈火,投入蒼穹之頂!


    封邪廟門咒立!


    八門絕行咒禁!


    一道道桃木劍從蘇午周身迸發而出,或升入蒼穹,或沉入大地!


    封絕天地廟宇,關鎖生死八門!


    雷霆之矛貫刺而去的區域,一道人影乍然閃現而出——那道人影遍身慘白,顯出原為家丁私兵的‘秦管家’麵容,秦管家才從虛空中顯出身形,就被雷霆之矛瞬間貫穿,炸成虛無!


    “郎君,郎君,何必這般狠毒?


    妾身從不曾謀害過你呀……”虛空中,響起‘王傳貞’低低地啜泣聲。


    這啜泣聲響了幾下,便即消隱。


    ——炸散秦管家身形的雷霆之矛,並未跟著消散,而是迅速蜿蜒進虛空之中,通過冥冥之中的因果勾連,將藏於虛空中的一道道家丁私兵身形盡數逼了出來,盡數以雷霆轟碎!


    遍走半空的雷霆如天羅地網般肆意蔓延!


    猶如黃金鑄成的‘天羅地網’中間,顯出了‘王傳貞’的身形!


    那被她化為劫灰,隻剩渣滓存留的十餘個家丁私兵,在蘇午的‘天雷指’與‘北陰聖母’廟係下‘因果科’中‘因果追雷神咒’聯用之下,盡數被追索了出來,統統炸成粉碎!


    逼出了隱在這眾多家丁私兵身後的‘王傳貞’!


    王傳貞眼望化作樓塔般的身影,姣好的麵容上滿是淚痕,她以衣袖拭淚,哀聲道:“妾身與郎君從無因果糾葛,更不曾謀害過郎君,郎君為何苦苦追著妾身不放?緣何不能放妾身一馬?”


    她眨了眨眼睛,滿麵哀色變作笑意:“郎君呀郎君,該不會是看上妾身了吧?


    妾身的一件貼身之物,還被郎君收走了呢——”


    唰!


    那聳立於眾馬幫成員簇擁中,一身紫紅、頂上懸掛兩輪燦金圓日的樓塔遍身百千條手臂盡皆持握住了那柄漆黑的苗刀,紫紅手臂與那道漆黑苗刀一瞬間疊合!


    沸騰的劫力瞬息間抹過虛空!


    狹長的刀影如鐮刀般割向王傳貞身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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