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門,應殷麵色悲愴,迎接運著棺槨的送喪隊伍。


    郊外,寒風簌簌。


    此處人煙罕至,四周白茫茫一片,都是被雪覆蓋過的痕跡。


    整齊劃一的將士們出現。


    他們個個著素服,腰係白帶,抬著棺槨難掩悲慟,麻木前行。


    沒有人說話。


    隻偶聽到一兩聲啜泣。


    還有的就是不知名的怪鳥亂叫,


    郊外的孤寂被放大再放大,壓抑慘淡籠罩上天。


    蕭懷言沒再起幺蛾子,死死盯著那口棺材,變得格外沉默。


    回去的途中,道路兩側白燈籠高掛,喪幡隨風搖曳,紙錢飄飛。


    處處可見哀悼的悲。


    棺槨最後抬入了驛站專門設的靈堂。


    應殷取過三支香,點燃。


    也不知是說給棺材裏的人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或者是身後官員聽的。


    “你的死訊傳入上京,順國公夫人便大病了一場,至今不得好。”


    應殷心情複雜。


    其實蕭懷言說的也不錯。


    他的確嫉妒過魏昭。


    他是皇子,卻不是中宮所出,便矮了太子一頭。


    這些年為了讓父皇高看他一眼,他猛足了勁,付出諸多,才在皇子裏頭拔尖。才得父皇喜愛,順風順水。


    可魏昭呢。


    比他小兩歲,可寫的文章遠比他好。


    平時也不見得魏昭多用功,可人家就是太傅嘴裏的好苗子。


    魏昭成了武將後又屢次獲功,隻要魏昭在就是焦點。他和太子反而成了陪襯。


    就連父皇每次提到總會說一句可惜了。


    可惜什麽?


    可惜他魏昭不是皇子?


    他們魏家子弟,一代一代能謀善斷,真是讓人厭惡的存在。


    可如今人死了,應殷也不見得多輕鬆暢快。


    邊境要是動蕩,還有誰能……


    朝廷怕是找不出第二個魏昭。


    他沉沉吐了口氣:“本想著這次得勝歸來,請你喝酒的,也再沒機會了。”


    他把香插到香爐中。


    在地上澆了一杯酒。


    “歸之。順國公府,我會幫你照看。”


    說著,他退到一處,把位置空出來。


    京城來的官員,眼裏透著可惜和敬佩,輪番上香。


    蕭懷言看在眼裏,嗤之以鼻。


    “世子。”


    有人提醒他。


    蕭懷言冷漠地把送過來的香扔到地上,還抬腳重重碾了碾。


    “安什麽息?”


    “當初就勸他不要從軍,他誌向遠大不聽,如今死了也是活該。”


    “讓他早早成親留下血脈,日後出了什麽事,魏家也不至於後繼無人。他也不聽,還說我咒他。”


    用得著咒嗎。


    你魏昭又不是銅牆鐵壁!


    這不就被敵人給捅死了。


    都不用應殷沉臉訓斥,蕭懷言像是累了,踱步去了外麵。


    他一走,場麵變得和諧起來。


    楊惟文和柳安城的其餘縣令跟著朱知府跪到地上,剛要鄭重其事的給魏將軍磕幾個。


    就有人哭了。


    哭的很淒慘。


    邊上的官員都是提起衣擺抹幾滴淚。


    他就好似死了爹娘。


    楊惟文看過去,竟是朱知府。


    不意外了,真是真摯的友誼啊!


    應殷不曾問話,眸光沉沉看向知府一眼。


    朱知府連忙認罪:“下官冒失。下官有罪。”


    拙劣的小把戲,應殷甚至沒放在心上。


    這裏跪著的人,那個不想得他的眼?


    朱知府把練了好幾天的話說出來:“實不相瞞,下官和將軍相熟。算得上一句忘年好友,平時常有書信往來。”


    “得知噩耗,下官就食不下咽寢不安席。”


    “眼下不免傷懷。”


    這話驚訝了不少人。


    這朱知府竟然和魏將軍認識!


    以前從未聽他提及啊。


    倒是低調。


    應殷麵色也跟著緩和些許。


    可不等他張嘴,就有人從外頭躥了進來。


    蕭懷言居高臨下看著朱知府。


    “你說,你和魏昭是好友?”


    朱知府知道,忠勇候世子不是善茬,又和魏昭向來不對付。


    “是。”


    蕭懷言麵無表情:“你再說一遍。”


    朱知府擦了擦眼角的淚,可沒說一個字,領口就被人死死提住


    蕭懷言冷笑:“你想讓人高看一等,如何攀上五皇子的高枝老子不管,可誰給你的膽子把魏昭當踩腳板?”


    “你說你和他相識,我怎不知?”


    “書信往來更是笑掉了大牙。魏昭最是耐心不足,便是回遞的家書也不會超過五字。”


    更別說回他的信了!!


    他寫五封也許才意思意思回一封!


    蕭懷言曾多次抱怨,為此寫了厚厚一疊信過去,質問是不是有誰壓著他手了,還是你魏昭的字值千金。


    魏昭沒回他。


    不過沒過幾日,國子監的夫子拿著魏昭的文章當著眾學子的麵朗讀且品鑒。


    【“瞧瞧,你們瞧瞧,這才是文章!你們考核寫的都是什麽!原以為歸之去軍營辛苦,沒時間回我,不曾想他這般上心,願意為了我提筆給你們寫範文!”】


    【“再瞧瞧人家的字!自幼練前朝大儒書帖,後又得太傅指導,字體已自行一派。眼下已有風骨,假以時日定成大器。”】


    哪裏是魏昭願意為國子監夫子提筆啊,這分明是打他蕭懷言的臉啊。


    值千金嗎,值。


    於是,蕭懷言特地寫了一封信去罵他。


    很髒的那種。


    很意外,收到回信了。


    沒有字。


    就是把他信上的錯別字圈了出來。


    別說他當時多跳腳了,便是現在想想蕭懷言都氣!


    他眼裏迸發冷意,像是在看跳梁小醜。


    “你若是覺得本世子說的不對,那就拿出他給你寫的信來,把證據甩到我臉色,讓我閉嘴。”


    “魏昭的字,我們幾個上京來的還是認得出的。諒你也沒本事作假。”


    “他為人是不行,都說缺什麽補什麽,願意結交的人個個品行高潔,做人地道!”


    沒錯,就是他這種的!


    “不至於瞎了眼和你有往來。”


    蕭懷言既然把話說攤到明麵上了。應殷沒說話也沒阻攔,接過侍從送來的水,慢悠悠喝著。


    老實且不太聰明的楊惟文忙道:“世子,有話好好說,你可不能打人啊。”


    一聽這話,蕭懷言掄起拳頭重重揍過去。


    “呸,什麽東西,也敢跳出來髒本世子的眼。”


    “是不是顯得你格外有能耐?”


    “你說是他好友,怎麽不再大膽些。”


    “來來來,現在把棺材撬開,你也躺進去,張張嘴都能說是他死同穴的媳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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