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喧雜的喇叭聲, 紅綠燈在不停地閃爍, 看上去形體相似的人類,但是長相又各有不同,下水道口, 白色的停車線,熾熱的路麵, 各種匯聚在一起的噪音,擦肩而過的人們, 誰也沒看誰。


    三個基門塔硬幣換一個冰激淋卷筒, 硬幣落入自動售賣機的聲音,咣當!


    “給。”方真把手裏的冰激淋放到小豆的手裏,接著兩個人坐在街邊的長椅上, 吃著冰激淋, 看著很久沒有來的人間。方真覺得他剛從地獄裏走了一圈,但是這裏的空氣比起地獄卻也好不到哪裏去。


    幾個俏麗的少女嘻嘻哈哈地從長椅後經過, 一位少女好像發現寶藏一般悄悄的地跟同伴嘀嘀咕咕, 接著幾個少女竊竊私語著,笑鬧著一邊說,一邊悄悄打量著方真還有小豆。


    的確,這樣隨意的街道,方真這樣的俊秀人物, 多少有些不襯這裏的風景。無論是氣質,還是從骨髓裏帶出來的因子,他和人類社會就是如此不搭, 但是即使他再不搭,也沒身邊的小豆那麽古怪。


    “舔完這邊,要轉一下,舔那邊.”方真耐心地幫小豆轉了一下冰激淋,這孩子隻知道吃一邊,那邊已經化得滴水了。


    “……轉……”小豆目視前方,習慣性地木呆呆地學了一句。可是依舊是保持原樣的舔著,舌頭伸著,腦袋一上一下。


    今年的童裝流行趨勢是這樣的:典雅的複古七分褲、配古風長襪,貴族絲帶小皮鞋,俏麗牛仔服、工作褲、針織衫等,色彩方麵,白色、卡其色、粉藍、粉綠還有典雅的印花色,薄尼格子為首選。


    如今,小豆穿的正是這樣的服裝,典雅的小貴族套裝,七分褲,白色長襪,俏皮水牛皮絲帶鞋,小西裝,小領結,發式是最好的理發師為他精心設計的。小豆很漂亮,猛地一打眼,他就像應該放進昂貴禮盒中的洋娃娃,再仔細端詳,他也的確是娃娃:沒有表情的五官,亞麻色的頭發,細白白的肌膚幾乎透明,他的唇舌是水晶紅,舌頭呆呆地伸出卻不知道縮回去,一下一下地舔著,卻不知道卷回舌頭品嚐。


    方真拿出口袋裏的絲帕,就著小豆的下巴,耐心地一下一下教著:“恩,舔一下,縮回去。嚐一嚐,好吃嗎?”


    小豆沒有回答,但是顯然,他發現,縮回舌頭品嚐,味道確實很好。


    方舟站在街角,並不敢過去,他摸摸耳朵,接通方真的電話,小豆很快消滅完一個冰激淋,接著一動不動地等待著,也不知道在等待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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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到了,相關的地址,還有照片、資料,我都放在附近的儲物櫃。你們要小心,這是這個家夥第一次出任務,我希望平安無事、一切順利,畢竟付出的太多了,如果失敗又要重頭來。”方舟囑咐著。


    “沒有……辦法再延遲了嗎?他還小,還是……一個孩子。”方真摸摸小豆的頭發,他很少求人,但是卻為這個孩子求過無數次。那個人說,再不會叫他的手染血,但是現在他寧願是自己去出這次任務,反正他已經肮髒不堪,也不在乎再墮落一次。那些威脅一直是他安慰自己的理由,是啊,他是被迫的,他是被威脅的,他是無奈的,他每天睡前都這樣安慰自己,即使如此,他依舊要服用大量的、大把的安眠藥物,否則,他無法入睡,噩夢連連。


    小豆突然回過頭,街邊一個巨大的藍色垃圾箱突然飛起,猛地從上到下地扣在了方舟的腦袋上。方舟慘叫了一聲,搖晃著,巨大的垃圾箱上的三個大字十分紮眼。


    “可回收”


    “你不喜歡他?”方真笑了下,摸摸小豆的頭發,這孩子的頭發有些軟,摸上去很舒服。方真喜歡這樣撫摸他的頭發,小時候,那個孩子也喜歡被他這樣撫摸,不過那個孩子的表情比這個孩子好,很乖,很可愛。當然這個也是不錯的。


    小豆的瞳孔的縮了下,接著恢複了平靜。


    五百基門塔做一次手部護理,去毛刺,去角質,上保護的精油,挑一隻還算顏色可人的顏色塗染指甲,如果沒有一副招惹男人喜歡的相貌,最起碼也要有一雙惹人憐愛纖細秀美的手,五百基門塔是庶民價格。


    商場的樓梯下,無數擁有著內在美的女人在裝扮著她們的手。


    方真出現在那裏,所有的女人都在看他。他是個男人,並且長相怡人,但是他不該出現在這裏,可他偏偏出現了,還買了一瓶紫色的指甲油。放下一千基門塔的票子,方真離開,女人們立刻把他的出現當成了話題,而且如無意外的話,女人們準備談論一天。


    方真領著小豆,慢慢地順著商場的緊急通道的樓梯慢慢地走著。他告訴小豆:天,是藍色的,白天的天是藍色的,藍色的天上有白雲,白雲是白色的,白色的雲隻出現在白天,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重複。


    “小豆,眼睛是用來看這個世界的。”


    “小豆,鼻子是用來聞味道的。”


    “小豆,嘴巴是用來吃東西的。”


    方真和小豆站在商場樓頂的停機坪,方真還在教著,他把小豆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認真地告訴他每個器官的作用。當說到嘴巴是用來吃東西的時候,小豆突然把臉湊到方真的麵前,突然張開嘴巴,伸出他粉紅色的小舌頭,舔了方真的嘴角。


    “縮回去……舔……好吃。”小豆那沒有起伏的童音慢吞吞地說著。


    方真撫摸下自己的嘴角,那上麵確實沾了冰激淋,最近自己是越來越不講究了,簡直邋遢得要死。方真笑了下,捏捏小豆的鼻子。


    一架藍色的直升機,緩緩地在他們頭頂盤旋著,巨大的機翼,卷起無數的風。方真把小豆摟進懷裏,雖然他知道,懼怕這樣的情緒目前還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孩子的思維裏,可他想這樣做。小豆的瞳孔再次閃了一下,緩緩地伸出手,抱住了方真的大腿,抱得很緊。


    環奉慢慢地走下飛機,方真看著他,遞給他一個袋子:“資料。”


    環奉彎腰鞠躬,雙手接過資料:“我知道您不放心,可是,我們都不能違背春水先生,所以,如果您實在不安心,那麽,您和我們一起去吧。”


    方真搖搖頭,他緩緩蹲下,摸摸小豆的臉頰,這孩子的體溫還是如此的低,就像沒有血液流動一般。


    “別害怕,如果不行,就告訴他們,不行,不要勉強自己,知道嗎?”他囑咐著,雖然知道,這個孩子什麽也聽不懂,但是他必須要告訴他。


    “告訴……他們。”小豆重複。


    “對,告訴他們,你不想、不願意、不可以、不能夠那麽做。”方真說著,越說越複雜。


    方真從口袋拿出指甲油,他慢慢蹲下,他把小豆的手放進自己的手裏,接著一隻又一隻地在小豆的手指肚上一層一層地刷著,一直刷到,看不到這孩子的手掌和手指的紋路。小豆不喜歡這樣的感覺,那些膠狀的物體,幹巴巴地黏著他的皮膚,他張開手,又合起來。


    “不要把這些東西弄掉了,記得了嗎?”方真囑咐著,雖然他知道,他還是什麽都不懂。


    環奉無奈地站立,一直站到方真把小豆的手緩緩地放開,環奉接過小豆的手,領著他慢慢向飛機走去,環奉帶著一種特殊的電子波動醫器,那種醫器會發出奇怪的音頻,這種音頻是方真語音的頻率,小豆不會攻擊帶著這樣音頻的人。當然,偶爾他也會出錯,比如在方舟身上,這樣的東西就不靈光。


    飛機緩緩地離去,方真看著它消失。方舟在小豆乘坐的那架飛機消失後才膽怯地冒頭,最近,因為那個家夥,他總是在吃莫名其妙的苦。


    “我們去放鬆下吧,你看那個妖怪也很累,附近有一處很好的休閑,你去洗個澡,蒸一下,我再幫你放鬆放鬆。”方舟討好地站在方真的身邊,他貪婪地聞著他的味道,好久沒聞到了,好久沒有這樣接近過了。


    “你去吧,你身上,很臭。”方真建議方舟去洗一下,他比他更加需要,畢竟他才是從垃圾箱裏剛掙紮出來的哪一個。


    汽車喧雜的喇叭聲沒有停止,紅綠燈依舊在不停地閃爍,那些看上去形體相似的人類,每個人思考的事情都不相同,卻又相同,性、金錢、權利,除此之外,甚少有其他的東西。方真坐在街邊的排椅上,默默地看著這個世界,如此熟悉,卻又如此的陌生。


    距離排椅三百公裏的一所巨大的豪華莊園內,慘叫聲猛地響起,又迅速消失。


    小豆慢慢地從破碎的醫器和一具又一具的屍體上跨過,那些屍體的神色猙獰,猶如地獄裏油鍋中煎熬的罪惡靈魂,他們的表情是□□的、毫無遮掩的,暴露著、表現著、最後的形態,興奮的、悲傷的、憤怒的、譏諷的、藐視的……種種,這些神情是完全的,比較完全的,除了滿足幸福的笑,所有的表情都有了。小豆慢慢地從他們身上跨過去,他看下四周,嘴巴裏突然冒出許多單詞:“    眼睛是用來看這個世界的,鼻子是用來聞味道的,嘴巴是用來吃東西的……”


    地上的血暈,越來越大,環奉看著手裏的計時器,喃喃地說了句:“一秒零九,這個可怕的怪物,那個是樂聖吧?隻要一秒零九嗎?為什麽,要用這樣的方式去殺死他們呢?但是,這不是我該思考的吧?呼……”他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躲避地站在一邊,這一次,他沒有去拉小豆的手。


    飛機再次起飛,小豆的腦袋靠著冰涼寒冷的飛機玻璃窗,他看著外麵, 天,是藍色的,白天的天是藍色的,藍色的天上有白雲,白雲是白色的,白色的雲隻出現在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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