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王選侍又去寧壽宮了。”侍女將一盞清茶放在李蜜麵前。


    李蜜慢慢飲下,喉嚨的焦渴卻並未因此解除,盡管室內擺著冰盆, 可她心裏的火卻仿佛越燒越旺, 進宮已經三月了, 至今未麵聖不說, 就連身邊的宮人都越發懈怠, 顯然以為跟了她這位主子是沒指望的。


    前兒李蜜就見灑掃庭院的丫頭跟王靜怡的貼身侍婢說悄悄話, 還塞給她一錠銀錁子, 打算另攀高枝——瞧瞧,區區一個選侍竟也踩到她頭上去了!


    李蜜想起便萬分憋屈, 原以為自己有了空間,在宮中該無往不利, 誰知如今眼睜睜看著旁人拔得頭籌不說,連她引以為豪的法寶也成了擺設。如今她才發覺自己太過自大了, 多個空間沒什麽大不了,既不能吸引皇帝的寵愛, 也不足以幫她在宮裏站穩腳跟。


    空間物產雖豐饒,可宮裏不乏好廚子, 更有各地長官獻上的貢品,她那些蔬菜瓜果說起來也不過圖個新鮮罷了。縱然她有一手好廚藝, 但,又能怎麽樣呢?


    俗話說得好, 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可皇帝似乎不以為然。夏桐遷宮那天,李蜜特意送去許多自製的點心,為的就是讓皇帝品嚐到她的好手藝, 但根據反應,皇帝並不十分熱愛——當然,不排除夏桐在其中做了手腳,她那個人鬼名堂多得很,未必會真心幫自己的忙。


    李蜜在這宮裏又無其他門路,結果導致柔福宮現今門可羅雀,混得連個選侍都不如——這要是傳回家中,繼母和她兩個女兒得笑死吧?


    侍女是進宮起便跟著她的,因得了不少好處,對她還算忠心。見李蜜一籌莫展,侍女便勸道:“不如也效仿王選侍的榜樣,去求太後垂憐罷。”


    這也算一條馬馬虎虎的捷徑,雖然比不上帝王的寵愛來得好處多多,總比成天悶在屋裏發呆強。


    李蜜歎道:“我哪有那個本事。”


    不曉得王靜怡是怎麽哄住蔣太後,聽說是按摩——但李蜜在家中不曾學過,如何比得上人家?要她找繼母幫忙,她是萬萬不肯,那人李蜜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繼母對她恐怕也是如此。


    如今夏桐得到皇帝的專寵,王靜怡又巴結上了太後,一同進宮的人裏頭,唯獨她混得淒淒慘慘,李蜜怎麽也不甘心。


    思來想去,還是去奉承蔣貴妃。雖說蔣碧蘭身邊有個馮玉貞,那不過是個繡花枕頭,李蜜不信貴妃真看得上她——再說,女人對於美貌的同性隻會更多敵意,馮玉貞的容顏雖說是優勢,恐怕蔣碧蘭也須時時防著她反咬一口。


    死馬當成活馬醫,李蜜捧著一株精心栽培的牡丹去往麟趾宮,那是她通過空間培育出的異種,通體碧綠,十分罕見。何況,如今已過了牡丹盛放的季節,就更顯得珍貴。


    蔣碧蘭果然嘖嘖稱奇,“倒是沒見過這樣的。”


    李蜜陪笑道:“家父祖籍洛陽,自幼擅植牡丹,妾聽聞娘娘生辰將近,因此特意從家中討要了這盆綠香球,好賀娘娘壽誕之喜。”


    滿以為話已說得足夠明顯,誰知蔣碧蘭瞅了兩眼,卻淡淡說道:“你的好意本宮心領了,隻是君子不奪人所好,這樣貴重的東西,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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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便徑自轉身進殿。


    李蜜百思不得其解。


    蔣映月拿蔥管似的指甲摸了摸那嫩綠花瓣,柔聲道:“姐姐素愛大紅大紫,不喜這牡丹的顏色,你雖然心思細巧,卻用錯了方向。”


    李蜜也曾聽說過綠色為賤色的說法,看來犯了蔣貴妃的忌諱,忙道:“那妾另外換一株顏色鮮麗的來。”


    反正她那個空間土壤肥沃,什麽稀奇古怪的品種都能養出。


    蔣映月笑吟吟地看著她,“這麽方便?看來你本事不小。”


    李蜜後悔自己答得太快,忙訕訕垂頭。


    蔣映月也不拆穿她,而是好心腸地提醒,“無論送多少盆都是一樣,這花開得雖美,卻無人問津,你以為姐姐當真會欣賞麽?”


    李蜜想起蔣碧蘭小肚雞腸,不由得默然——看來她是覺得自己在嘲諷她。


    這下倒好,巴結不成,反倒變成得罪,李蜜不由得一陣懊喪。


    蔣映月卻拿指尖點了點她的肩膀,含笑道:“不過本宮喜歡,哪日你若有空,便多送幾株到本宮的披香殿來罷。”


    李蜜驚喜不已,忙俯身鄭重的拜了三拜,“謝昭儀娘娘。”


    心下雖有些奇怪,蔣映月為何會挑中她?但,總比無人提攜的好。雖說蔣映月不及太後和貴妃那般有權有勢,可到底也是蔣家女兒,又是一宮昭儀,若得她青眼,多多少少會有些裨益罷。


    蔣映月閑閑喝著茶,垂眸掩去目中一抹譏諷之色。


    皇帝說到做到,隔日就有一位太醫來關雎宮自報家門。


    夏桐見到他時著實嚇了一跳,並非這人生得醜怪,恰恰相反,長得太好看了些——不同於皇帝那種陽剛的俊美,這位簡直陰柔到極致,夏桐敢說,若他換上女裝,比起馮玉貞也差不到哪兒去。


    小太醫被她盯得心中發毛,不得不欠身行禮,“微臣顧氏明珠,參見夏美人。”


    聲音也是軟軟糯糯的,遠非男子固有的大嗓門。


    夏桐立刻就喜歡起來,讓人引他入座,又吩咐常青倒茶來。


    兩人坐定後,夏桐好奇的道:“明珠是你的本名麽?”


    年輕太醫小口小口抿著茶水,乖乖點頭——比姑娘家還秀氣十倍。


    雖說男子叫這個名有點奇怪,但想到曆史上也有位納蘭明珠,夏桐就釋然了,她不再廢話,“陛下請你來的用意想必你已知道。”


    顧明珠頷首,“來為主子請平安脈。”


    說著,從袖中伸出兩指,便要搭到夏桐脈上。


    夏桐咦道:“不先墊塊絲絹麽?”


    還以為宮中男女之大防很嚴格呢。


    顧明珠白淨的臉龐微微泛紅,忙起身告罪,“微臣疏忽了,主子莫要見怪。”


    看來是個新手,夏桐歎了聲,讓人取來一塊幹淨的絲帛,“無妨,繼續診脈吧。”


    希望醫術別叫她失望才好。


    顧明珠的臉色卻漸漸鄭重起來,瞳孔凝聚,叫夏桐看著心中惴惴,“如何?”


    難道是很嚴重的病,不會這麽倒黴吧?她可不想英年早逝,這輩子想嚐的美食都沒嚐完呢!


    顧明珠淨了手,俯身又施了一禮,方才說道:“恭喜美人,您的脈象往來流利,如盤走珠,是滑脈之像。”


    這麽說,竟是真有了喜?夏桐怔了怔,隨即咧著嘴角,難以自抑地露出微笑——想不到竟叫馮玉貞誤打誤撞說中了,果然毒奶是真理。


    春蘭秋菊也都露出欣慰之色,這麽快便有小主子了,可見夏美人天生運氣爆表,旁人怎麽趕也趕不上她的。


    平姑則更細心些,“可知幾個月了?”


    顧明珠沉著的道:“尚不足一月,因此憑微臣的醫術,也隻能估出七八分準。”


    太醫院那群大夫為了力求穩妥,從來不肯將話說死,他說七八分,其實也就是九分十分。


    平姑這才放心,“有勞您了。”


    夏桐掰著指頭算了算,距離她下次葵水大致有個三四天,若到時真個沒來,再請顧明珠驗上一回,估計這身孕也就落實了。


    雖說比預期要早,夏桐自己也很高興,偌大一個關雎宮冷冷清清,盡管有皇帝常來,那一位卻隻當歇腳的旅店,還是養個小團子,日子會更熱鬧些。


    何況這是她的頭胎,更得精心養護著。夏桐便道:“顧大夫,我有身孕一事,除了陛下,還請您萬勿告訴任何人。”


    至少,也得捱過頭三個月才能保險。


    顧明珠略感不安,“這、怕是有些不妥……”


    為各位主子請脈的脈案都是要在太醫院留檔的,顧明珠也不好瞞著院判和副院判兩位大人,萬一上頭追究下來怎麽辦?


    夏桐堅決的道:“陛下那兒我會去說的,大人隻需照我的意思去做便好。”


    說罷,就讓常青取來一錠二兩重的紋銀,作為今日的診費。


    顧明珠接過銀兩,卻見麵前貌不驚人的男子說道:“大人,若您不能守住夏主子的秘密,恐怕你自己的秘密也會保不住。”


    顧明珠悚然一驚,不由得多看了此人兩眼——他當然不認得他。


    但那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


    顧明珠不敢試探對方究竟發現了什麽,隻深深朝夏桐鞠了一躬,便拎著藥箱灰溜溜離去。


    夏桐正跟春蘭秋菊幾個談得熱鬧,宮中死氣沉沉的內侍見多了,難得來了個容貌清俊的太醫,姑娘們難免有些心花怒放。


    夏桐雖不至於一見鍾情,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誰又不喜歡看美女帥哥呢?馮玉貞若不作妖,她也願天天看她。


    春蘭秋菊的臉頰也是紅撲撲的,含羞帶嗔,一邊說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言,一邊忍不住翹足眺望——顧明珠還未走遠,他的背影也如同女子,一舉一動莫不盡態極妍。


    唯獨常青臉上依舊像玻璃鏡麵,絲毫看不出情緒。


    這人難道是機器做的嗎?自他進入關雎宮來,夏桐還沒見他對誰表示過額外的好感,就連那些頻拋媚眼的俏麗宮婢,他也都視若無睹——難道因為激素水平的缺乏,使他對異性沒有半點觸動?


    那麽同性呢?夏桐忍不住逗一逗他,“常青,你覺得顧大夫如何?”


    “很美。”常青平靜說道。


    這個評價對他這樣的麵癱來說算很高了,夏桐繼續打趣,“顧明珠貌若好女,比之宮裏的娘娘也不遑多讓,你覺得呢?”


    “她不是貌如好女,她本就是女子。”常青淡淡說道,語畢,便到院中繼續做事去了。


    夏桐:……


    不要一臉木然地說出驚天秘密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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