癱婆聽見有人喊娘,急忙朝這邊轉頭,要人將輪椅推過來……


    “是叫山……是叫山嗎?”癱婆自己用手開始撥動著輪子,一臉的皺紋隨著笑容,愈加擠皺在一起,細細密密,充滿欣喜!


    “娘,是我……我們是叫山的兄弟,我是麵瓜!”


    “噢……叫山呢?叫山沒來?”癱婆揚起的手臂,停頓了一下……


    “我們隊長有事去省城了……”麵瓜走到癱婆跟前,仿佛怕癱婆聽不見似的,用很大的聲音說,“我們隊長很想你哩,說過段時間就來看你!”


    癱婆聽見麵瓜說話這般大聲,有些不悅,心說:我眼睛看不見,可這耳朵你們還靈呢!曉得陳叫山沒來,癱婆顯然有些失望,深深地吸了口氣,“多不容易哩,老天爺也下雨了,我隻說叫山這下該消停些了……這還又到省城去忙……”


    “娘,我們都想你哩,所以過來看看你,看看秉儒大哥!”麵瓜四下看了看,“秉儒大哥今兒忙啥呢?”


    “今兒一早,說是到後山去了,也不曉得弄啥!”


    到後山去了?麵瓜與常海明、大頭、二虎對望了一下,眉頭微微一皺……


    這時,羅明寬趕了過來,遠遠便招呼著,“海明老哥,麵瓜兄弟,大頭二虎,你們怎麽今個來了?可是巧了,頭幾天夜裏,大哥說做夢還夢見陳大哥呢……陳大哥沒來麽?”


    “隊長去省城辦事了……”麵瓜說,“前陣子不是弄紅椿木嘛,我們就過來看看……明寬大哥,太極灣這邊的紅椿木都還好著了吧?”


    麵瓜一行四人,跟羅明寬朝公館走去,羅明寬邊走邊將胸脯拍得“啪啪”響,“陳大哥給交代了的事兒,咱能不辦好麽?”


    羅明寬說,他從樂州城回來,便立刻派人將摩天嶺、泥瓦嶺、耳虛關等各到處的紅椿木,挨個查看了一遍。摩天嶺背後的觀音台,有一片林子的紅椿木很多,圓口也大,便在那跟前搭了個房子,派幾位兄弟把槍值守著!起初,有人還不理解,認為他們勞師動眾,煞有介事,羅明寬便對人家說,那都是陳叫山要留的。人們一聽說陳叫山,便立刻來精神了,連連說,“哎呀,陳隊長的事情,那重要哩!我們一定好好看著,放心,絕對不讓人隨便動一根樹枝枝……”


    有了鄉親們也參與看護紅椿木,那些暗中想偷砍偷伐的人,就更是老虎吃天,無處下爪了!


    來到公館坐定,羅明寬讓人為麵瓜他們端來了熱茶,便問,“前陣子聽趕場的人說,你們現在不收紅椿木了嘛,咋,現在還是缺?”


    大頭便接了話,“缺倒是不缺了,但現在不缺,難保將來不缺,所以我們過來看看,心裏有個數,來年跑船,心裏也就有底了麽……”


    麵瓜聽大頭說的這話,很漂亮,沒有什麽漏洞,但怕大頭言多必失,便搶過了話頭,“明寬大哥,照你這麽說,北山這一片的紅椿木,那就沒麻達了?”


    “能有啥麻達麽?”羅明寬笑著說,“兄弟,你也不看看,現在北山一帶,誰敢再惹咱太極灣?”


    麵瓜原本端著茶杯喝茶,聽到這裏,一頓,一片茶葉含在嘴裏,輕輕嚼著,便轉頭看了看羅明寬。麵瓜曉得:現在姚秉儒成了太極灣的老大,羅明寬便成了太極灣民團的團長,正是誌得意滿之時!


    “兄弟,你們大老遠來了,這回多住些日子,咱好好喝上幾醉……”羅明寬說,“等稍微閑一些,我跟大哥也去趟樂州城,大哥跟陳大哥,這也有好陣子沒見了……”


    麵瓜腦海中忽然想起,剛才進主城時,那些拿著大錘、鏨子解砸石頭的人,他們胳膊上顯露的道道傷痕……原本想問羅明寬,話到嘴邊了,卻又咽了回去,覺得正麵去問,人家很好回答,隨便編一個理由,也就回答了。略一思忖,麵瓜便說,“混天王沒了,邱瘋子也沒了,現在北山一帶,應該消停得很吧?”


    羅明寬翹著二郎腿,手裏端著茶杯,悠悠地吹著茶水,“能不消停麽?誰要是敢胡騷輕,那就朝咱槍口上撞哩嘛!”


    麵瓜見羅明寬一副誌得意滿,春風得意的樣子,倒並未有什麽疑慮和警惕之色,便又問,“對了,姚大哥今個去後山幹啥了?”


    “大哥想著要建布坊、酒坊、紙坊、窯廠,一大堆的事兒……以前後山灣幾家人,弄過釀酒小作坊,釀出來的苞穀酒也還行,大哥過去看看,想請那些老把式們,給支支招啥的!”


    “噢!”麵瓜點點頭,顯出極為驚訝的神色來,“一下子弄這麽多事兒,姚大哥忙得過來麽?布坊、酒坊這些事兒,都得不少錢,才能弄得起來吧?”


    常海明和大頭、二虎,見麵瓜說話步步深入,問得極為隱蔽,但他們三人同時又覺得:麵瓜這人說話,實在太能繞了,繞山又饒水,聽著把人急得慌,還不如直接來一句,“最近山裏有一股子棒客,是不是你們太極灣的人?”但麵瓜嘴皮子厲害,不怕繞,那就任他繞去……


    於是,常海明站起身來,便說,“你們慢慢先聊著,我跟大頭、二虎到處轉轉……”


    客廳隻剩下麵瓜和羅明寬兩個人,羅明寬喝了口茶,將茶杯放下,兩手抱在了胸前,“要我說,弄點啥事兒,倒也好,可不一定非要弄那麽多!你說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咱弄這坊那廠的,萬一出個啥事兒,可不就雞飛蛋打了麽?再說,一下子弄那麽多,錢也是個緊頭貨啊!唉……有些話,我是沒法跟大哥說的,我要說多了,大哥就瞪我,要是陳大哥跟他說說,興許能成……”


    “那姚大哥現在錢咋弄?”麵瓜低著頭,輕輕地扣著手指甲,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錢是硬頭貨,總不能把山上的石頭揀幾塊吧?”


    羅明寬說,混天王以前主要靠鴉片賺錢,如今姚秉儒堅決不讓再碰鴉片,南城外的荒地,摩天嶺以西的地,北城後麵的坡坡地,原先都是種鴉片的,現在全部被圈了,種菜的種菜,長草的長草,待到來年開春,姚秉儒說是要種上桑樹、天麻、杜仲、元胡等等。


    “嘿,兄弟,你不知道,有些人膽子忒大呢!”羅明寬擰過身子,看著麵瓜說,“南城有幾個愣頭貨,家裏頭藏了些大煙果果,自己偷偷地在家熬鴉片。鴉片那東西,味兒可是香哩,一家一弄,跟前好多家都能聞得到,跟前鄰居就給大哥報告了……好嘛,讓你的膽子大,大哥三番五次強調,不讓碰鴉片,不讓碰鴉片,的還不聽!大哥就找人用鞭子抽,抽得的些一身傷,完了還到山裏搬石頭,砸石頭……你說這些人是不是活該?”


    麵瓜連連點著頭,總算明白了:原來,起先看到的那一夥胳膊上有傷的人,居然是因為偷偷弄鴉片所致啊!


    跟羅明寬聊了這一氣,在麵瓜看來,似乎沒有什麽可疑之處了:太極灣現在在姚秉儒的帶領下,正熱火朝天地準備著大幹一場呢!


    “麵瓜兄弟,有個話……我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都是自家兄弟,有啥當問不當問的……”麵瓜“哧”地一笑,“啥事兒,說嘛!”


    “你說……”羅明寬遲疑了一下,“你說找陳大哥幫幫忙,讓陳大哥給弄些錢,這事兒能成麽?”


    “應該沒啥問題吧……”麵瓜不假思索地說,覺得這個問題,反正也不是自己說了算的,便索性回答得很幹脆,“既然姚大哥都幹的是正當事兒,我們隊長理應支持的……”


    “唉……”羅明寬深深歎了一口氣,“這隻是我個人的想法,你讓我大哥開口借錢,他才不呢,他那個人啊,硬氣得很……”


    羅明寬說,混天王一死,外麵很多煙館、窯子、客棧裏欠太極灣的錢,現在都沒辦法要了。話也說回來,就算是人家不賴賬,以姚秉儒的性子,認為那都是傷天害理的錢,也是不可能要的!可是,太極灣有些人一直在謠傳,說混天王以前藏了好多金條元寶呢,可是,鬼才曉得藏在哪裏。現在,姚秉儒想弄這個,想辦那個,處處都要花錢,可硬是沒有多少活錢可用。姚秉儒給太極灣定了幾大規矩:第一,堅決不準再碰鴉片!第二,堅決不準再強搶百姓!第三,堅決不要昧良心的錢,來路不正的錢!


    “兄弟,有些話,也隻是咱私底下說說……”羅明寬唏噓連連,“你要是覺著方便,好開口,有機會跟陳大哥提提錢的事兒,讓陳大哥主動跟我大哥說錢,能幫一點是一點……大哥那人,愛認死理兒,他不開口,我們任何人都沒法開這個口!為了錢的事兒,大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這才多長時間,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唉,看著讓人既焦急,又心疼啊……”


    麵瓜幽幽地喝著茶水:如此看來,那一夥搶劫田家莊的棒客,顯然不是太極灣的人!那麽,到底是什麽人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船幫老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劍封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劍封喉並收藏船幫老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