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明滅著數盞淺燈, 伴隨著輕緩柔和的交響樂,來往賓客低聲攀談在一起。今天接待賓客的是裴景林與盛淑,這對夫妻早早拋棄家業遊山玩水, 今天出現在這裏幾乎可以確定是為了一件大事。


    賓客們接受邀請時仍揣有懷疑, 如今看到夫妻二人, 那點懷疑跟著消弭於心底。


    “能嫁到裴家,那姑娘真是有了八輩子福。”


    “是啊, 誰不知道裴以舟冷熱不進,嘖,轉眼兒子都有了。”


    “也難怪他不和我們玩兒……”


    富家哥們站在角落竊竊私語,紛紛開始揣測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能入裴以舟的眼。說話間,不少人的注意力被門口吸引。


    來的是江城安家。


    為首的是當家的安禾源與妻子邰蘭宜在,身旁攜著安彥澤與其他幾位安家兄弟。


    看到這一家, 不少人的目光都變幻莫測起來。


    21世紀後, 吸血鬼因獵人的原因而迅速減少,不少純血家族天性尊貴傲慢,看不起人類更厭惡混血,一旦與人類誕下子嗣便采取手段將之消滅。久而久之, 純血走向滅亡。


    時至今日,江城隻剩下兩大純血之族,一個是裴家, 一個是安家。裴安兩次明麵是合作關係,背地裏卻互相嫌棄。裴家嫌棄安家古板,安家又嫌棄裴家拋棄血族禮數。


    誰都知道安家過於在乎血統, 因為男多女少便生出於裴家聯姻的想法,主意自然打了裴以舟身上。這位當家年輕英俊,氣質不凡, 若與安家結合將誕下最純正的血族。


    然而。


    裴以舟今天要公布那位神秘的另一半,並且還有了兒子。


    不少人都覺得安家現在氣壞了,就想現在看他們笑話。


    被數雙視線環繞正中的安禾源姿態從容,徑自走到裴景林跟前,伸出手語氣熟稔:“好久不見了,老裴。”


    裴景林雙手插兜,眼皮子懶散耷拉著,看都不看他那隻手:“唔,也就一百來年吧。”


    安禾源知道裴景林打小受寵,養得乖張又矯情,本來以為幾位哥哥死後會成熟點,未曾想還是這個德行。他嫌棄收回手,又看向盛淑。


    “不知道新娘子是哪家的姑娘。”


    盛淑對這家沒好感,今兒在這兒完全是被迫營業。她臉上掛著職業性的優雅假笑,淡淡回答:“普通人家。”


    普通、人、家。


    夫妻倆抓住重點,臉色古怪。


    “裴以舟的另一半……是人類?”


    “咋?不行啊?”那副表情讓裴景林不爽,當然語氣變得凶戾起來。


    他雖然好幾百歲,可是不老,加上被養得嬌氣,凶時更顯驕橫。


    安禾源比裴景林大十幾歲,小時候沒少被他打,現在見他目露凶光,表情更加不好。


    “景林,你去看看裴宸他們。”盛淑怕丈夫鬧事,急忙找借口支開。


    他聽話,屁顛屁顛的走了。


    “不好意思,我丈夫不太懂事,希望安董不要介意。”


    盛淑得體大方,但夫妻倆知道她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裏。再說……誰他媽當太太太太爺爺了還不懂事!鬧那???


    “寶珠,你要不要也去找裴宸哥哥玩兒?”


    叫寶珠的女孩乖巧站立在邰蘭益旁側。她看起來十六七出頭,就算不說話,也能感受到氣質裏流露出的嬌縱。


    看到這位小姑娘,盛淑不自覺想起十年前的一次安家宴會,無意撞見的小女孩。很小,大冬天隻穿著一條單薄的裙子,臉蛋藏在頭發下麵,露出的一雙眼怯生生的。


    ——好像也是安家的女兒。


    “說起來,怎麽不見安董把女兒帶來。”


    聽到這話,夫妻兩臉色大變。


    他們視安想為恥辱,從小到大把她關著,幾年前安想因過敏而成為植物人,醫生說能活著全憑一口氣。身為血族身患殘疾就已經夠為羞恥,沒想到還對血液過敏,他們感覺臉麵丟盡。索性外麵也不知道這個女兒的信息,於是一直瞞著。


    邰蘭宜笑說:“早死了。”


    死了?


    盛淑皺眉,眼裏明顯帶著懷疑。


    “阿澤,你也帶弟弟們去找其他長輩聊聊。”


    安彥澤頷首,帶著弟弟們去找其他幾個玩兒得好的兄弟。


    會場看起來很平和,聊天的聊天,跳舞的跳舞,裴宸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麵,揪扯著頭發去後院找安子墨。


    安子墨正坐在秋千上對著一株還未長開的花苗出神。


    他平常都是冷靜沉穩的,明明才三歲卻像是三十歲,裴宸從沒見過他今天這個德行,頓時聯想到爺爺可能是因為母親“結婚”而神傷。


    他吹了個口哨吸引安子墨注意,然後坐到旁邊。


    “嘛呢?”


    “不關你事。”


    “不過想想和我太爺爺發展挺快啊。我都沒想到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裴宸不知道今天宴會是辦給外麵看的,當真以為兩人結婚。就算早已放下那段尚未開始的感情,然而心裏依舊酸得不行。


    安子墨不說話,悶沉沉地點著平板。


    “你在搗鼓啥東西?”裴宸湊過去,發現上麵的字一個都看不懂。


    “給我媽投資。”


    “啊?”


    安子墨麵無表情道:“炒股賺本金,投資項目開公司,說了你也不懂。”


    “……”


    操!他的確不懂!


    難道這就是智商150的快樂嗎?


    裴宸摩拳擦掌,突然眼睛一亮:“哎,我這兒有存款,你到時候開了,能不能讓我入個股?”


    安子墨低頭琢磨,覺得可行,於是輕輕點頭。


    裴宸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到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他回過頭,目光所及處的女孩穿著小白裙,頭頂水晶冠,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今天的主角。


    裴宸扯了扯嘴角:“有事?”語氣不太好。


    “裴宸哥哥,我媽讓我找你玩。”


    安寶珠和裴宸一個幼兒園,小學後兩人分開,偶爾能在宴會上碰到。安寶珠從小纏著裴宸要給他生純血,他煩,對這位大小姐沒一點好感。


    尤其安家教育理念奇葩,這位小公主在灌輸洗腦中對人類與混血極為嫌棄。


    “滾。”他才不懂得憐香惜玉,直接攆人。


    安寶珠瞥向旁邊的安子墨,她一鼻聞出小孩身上流淌著人類的血統。表情驟變,皺著眉後退兩步,“裴宸,你惡不惡心啊和人類小孩說話?”


    裴宸眼皮子跳動,“你他媽說啥?”


    “我說你幹嘛和混血玩都不和我玩兒?”安寶珠梗著脖子,精致妝容下的麵容因厭惡而扭曲,“惡心死了,肮髒下賤的混血。”


    “你再說我爺爺一句?老子爺爺是你罵的?”裴宸倏然起身,緊實的臂肌隨著怒氣在西裝下微微抖動。


    安寶珠脖子縮緊,嚇得抿緊了嘴唇,可眼神還是不肯從安子墨身上鬆開。


    安子墨捏著平板的手頓住,陰森的一雙眸緩緩落到安寶珠身上。


    [混血最惡心了……]


    [裴家怎麽能讓這種人進來。]


    [這個垃圾混血怎麽和安想長得一樣?惡心惡心……]


    安想……


    安子墨眸光閃爍,不禁開口:“你認識安想?”


    安寶珠挑眉,毫不掩鄙夷:“一個廢物,我都不想和她冠一個姓。”


    安想是這個世上最討厭的人,她隻配活在泥裏仰望著她。


    這個念頭剛從安寶珠腦海閃現,就覺察到兩股不善的目光朝她飛來,她看過來,發現裴宸和安子墨死死盯著她,眼神冰冷宛如盯著一具屍體。


    安寶珠不禁倒退幾步,神色充斥著懷疑,“你、你們認識安想?”


    安子墨:“那是我媽。”


    裴宸:“那是我太奶奶。”


    安寶珠瞪大眼睛,驚叫出聲:“不可能!!安想血液過敏早死了!對!屍體已經被我哥處理掉了!我哥安彥澤親自處理的!”


    “放屁呢!”裴宸濃眉抖動,怒吼道,“你他媽才死了!你他媽咒誰死呢!你信不信我揍你?”


    “裴宸你敢打女人?”


    “你他媽是人嗎?!”


    安寶珠不服輸,扯著嗓子吼:“你敢打女鬼嗎!”


    “你看我打不打你……”裴宸擼起袖子準備上,安寶珠尖叫聲,撒丫子跑出小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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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宸沒有去追,氣鼓鼓坐回去。


    “爺爺你別理她,他們安家都有病。”


    安子墨當然不會在乎,他眸光閃爍,“安家?”


    “啊。”裴宸點頭,開始和安子墨講起安家發家史,“幾家純血裏就他們家最變態。沒建國前都封建,覺得親戚結婚也正常。後來科技發達,就算是血族也有了倫理道德,可是他們……”裴宸冷笑,“為了所謂的血液純正,硬是把親生的兄妹湊一塊,安禾源原本有個弟弟,因為和人類女子相愛被他殺了,對外宣稱意外去世。”


    安子墨垂落下的指尖不禁摳緊。


    安家……


    安想……植物人。


    安子墨眸光一銳,突然想起馬場時安想的心聲,那時她叫安彥澤哥哥,當時安子墨也沒有在意。如今想起實在古怪,如果安彥澤是安家的孩子,是吸血鬼,那麽安想呢?


    這麽在意血統純正的家族不可能會有人類親戚。安想是人類,不可能會與安彥澤交談。


    剛才那個安寶珠說出了安想的名字,還說因血液過敏而去世……


    一切的聯想令安子墨的腦海中突然迸發出一個奇妙的念頭,他不敢想,可是又控製不住去探究。


    “裴宸,你能幫我問問剛才那個人,她口中那個安想是什麽時候死的嗎?”


    安子墨抬起頭,雙眸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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