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很大, 凸顯的安想整個人都很小。


    她纖細柔軟的軀體裹蓋在深色的毯子下,濃密烏黑的頭發散亂在枕頭上,讓那張臉看起來更加蒼白無血色。


    裴以舟凝視著她, 情難自禁, 小心翼翼地把遮擋在她臉頰上的一縷碎發拿開。


    安想昏昏欲睡, 神智不甚清晰。


    直到感覺有人撥弄她的頭發,才慢悠悠睜開眼睛。裴以舟見她醒來, 倉皇把手縮了回去。


    “裴先生還在呀?”安想鼻音很重,聲音聽起來翁翁的。


    “餓不餓?”


    安想搖頭。


    她沒什麽胃口,胸膛一陣一陣疼,支氣管像是卡上什麽東西,不住想要咳嗽。嗓子倒是好過不少,不至於一說話就難受。


    看著手背上的針頭, 安想長舒口氣, “裴先生我沒事的,你忙你的吧。”


    “嗯,你睡。”


    安想的確是困了,既然他不走也不強求, 閉住眼又深沉睡去。


    液體嘀嗒嘀嗒順著管子流入她的身體,裴以舟緩緩握住安想的手,很冰冷。他皺皺眉, 起身找出暖寶寶墊在下麵,又緊緊握住那隻手。


    安想的手掌過於嬌小柔軟了些,手指沒骨頭似的, 軟如麵團,裴以舟抓緊就不想鬆開。


    以前他總不理解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在別的富家子弟忙於談情說愛時, 裴以舟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工作裏,遇到安想後,他發現工作不在變得重要,更多的是想和她見麵,哪怕聽聽聲音也好。


    想看她笑,聽她說話,隻要在他身邊,那就是幸福的。


    裴以舟睫毛低垂,身體逼近,輕柔的吻小心翼翼點綴在安想額頭。


    第一袋液體輸完,裴以舟給換上新藥,聽到敲門聲,眼底快速劃過不滿,但還是走了出去。


    門外,裴景林神色局促。


    裴以舟眼底醞著冷氣。


    “那個、安……安想怎麽樣了?爸爸就是想給你們多創造點機會,沒其他意思。”


    “哦,那要多謝你了,她生病了,發著高燒。”


    裴以舟不慍不怒,偏生讓人感覺到壓迫。


    裴景林縮動著腦袋,心虛到極點。


    “所以你是背著我媽偷偷回來的?”


    裴景林輕輕點頭。


    “宴會結束後回法國,我已經給你們訂好了機票。”裴以舟話裏話外都是嫌棄,對父親沒有絲毫情感在裏麵。


    他自知理虧,也不敢再說進去看看,縮起腦袋離開裴家。


    目送著裴景林離開的背影,裴以舟閉上雙眸輕輕按壓了一下額頭,正要進去,一道視線逼近。裴以舟腳步驟停,扭頭對上安子墨深沉的眉目。


    “我媽病了?”


    裴以舟緘默幾秒,沒有否認:“醫生說是扁桃體發炎,估計是之前落下的病根。”


    聽到這話,安子墨立馬想起他住院時安想不眠不休照顧他的時候。


    要說心情不複雜那是假的,小家夥咬咬唇,徑自繞開裴以舟進了屋。


    安想側身淺睡,表情安靜。


    他麵無表情地盯著她看了會兒,踢掉鞋子爬上床,緊緊靠在安想身邊。


    “你這樣會打擾到你媽媽的。”


    “不會。”安子墨說,“兩個人挨在一起暖和。”


    “……”


    安子墨挑釁地看著他:“醫生說感冒出汗就能好。”說著,小胳膊直接摟住安想,臉蛋在她背上貼貼。


    裴以舟:“……”


    有一說一挺酸的,要他也是明媒正娶的老公,哪輪得到這個兔崽子?


    不過,他馬上就是明媒正娶的老公了!想到將要到來的宴會,裴以舟瞬間眉目舒展,也不再計較安子墨這點微不足道的挑釁。


    安子墨這個土方法有點用,安想很快退去高燒,除了胸口還有點不舒服外,一切恢複如常。


    轉眼宴會開始,安想五點就被人拉起準備。


    先是按摩spa,接著是美容做頭發,一上午時間就這樣過去。她被這群人折騰得昏昏沉沉,中午也沒什麽胃口吃飯,裴以舟怕她身體吃不消,還是命廚房準備了清淡的麵粥。


    簡單的午餐之後,到了造型時間。


    造型師拿來的禮服出自法國某設計大師的手筆,除去價格不談,他鮮少親自設計作品,可想而知當安想穿著禮服出現在會場時會引起多大轟動。


    除了禮服,旁邊還放有血眼之淚,安想一眼認出這是上次裴以舟花了一億拍來的東西。想到這玩意要掛在她脖子上,安想覺得自己的腦袋也開始跟著升值。


    “好了,安夫人可以起身了。”


    “安……夫人?”安想眉頭直跳。


    造型師相視一笑,“您是裴先生的太太,要是再稱呼小姐不太好。”


    “……”現在的確有這麽一層關係。


    造型師小心將珠寶為之戴上,滿目驚豔地看向鏡子。


    設計大師親手製成的禮服處處彰顯著小細節,紅裙漸變著流光,不顯老,反而將她骨子裏那股嫵媚如數顯露。收腰露肩,裙擺長及腳踝,顯得腰細腿長,肩膀線條不是一般的精致漂亮。


    她脖子上的血眼之淚多少有點重量,紅寶石中的血珠在陽光下微微搖曳。


    造型師對著安想那漂亮的鎖骨吞咽口唾沫,突然感覺這血眼之淚沒有安夫人的鎖骨好看……


    他們又小心翼翼將目光移到她臉上。


    安想今天的妝容也非常講究,大氣,精致,五官被妝容襯得更迷人,盤起的長發讓她擺脫先前的少女感,不言不笑時竟也有大家風範。


    ——總之就是好看!


    叩叩叩。


    “估計是裴先生。”造型助理說著過去開門。


    安想扭頭看去。


    裴以舟一身裁剪得體的黑色西裝,寬肩窄腰,長腿結實,五官清雋又禁欲。他的眼底映著一抹紅,領結下的喉結在上下攢動,盯著她的雙眸驟然熾熱似紅。


    空氣隱隱變得焦灼起來,造型師們麵麵相覷,識相離開將空間留給兩個人。


    安想還是有些緊張的,也不敢抓裙角,就那樣定定站在原地看著他。


    噠噠噠。


    腳步逼近。


    裴以舟身上噴了香水,不濃鬱,清淡冷冽一如他的氣質。


    “我給你穿鞋。”


    “哎?”安想一愣,很快回神,“不用,我自己……”


    說話間裴以舟已把她帶到沙發上,身形半跪,姿勢好比騎士。


    他低睫垂眉,抓起安想的一隻腳。


    安想腳也小,足弓弧度優美,五指圓潤如玉,此時正被那雙大手托著。


    她能感受到男人掌心的滾燙,燒灼到心尖。安想心跳加快,不由自主蜷縮起腳尖,脖頸泛上粉意,直接竄到耳根。


    裴以舟像是沒覺察到她的害羞一樣,神色自然將高跟鞋套上去,接著是另外一隻,動作一如既往地優雅。


    “好了。”裴以舟放下她的腳,抬起頭,“餓嗎?”


    麵對安想時,他的表情是鬆動的,溫和的,沒一點攻擊性。


    安想揉著扁平的肚子,搖頭。


    轉而問:“你餓了?”


    他餓了,不過並不是想吃飯。


    裴以舟灼灼的目光停留在她修長白皙的脖頸上,水蜜桃的香氣縈繞鼻尖,不斷蠱惑心神,令欲望高漲。


    他狠狠咬住舌尖,疼痛令理智回歸,眉目又恢複原來的淡然自定。


    “不餓。”


    安想陷入沉默,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她總覺得自己的身份還是有些尷尬,今天這場宴會完全是為了給孩子證名而搭辦的。至於她和裴以舟……除了那夜,也沒有太親密。


    朋友嗎?也不算。


    情人?也不應該。


    安想的心底驟然升出一絲怪異,一縷不適。


    “裴先生,其實你大可直接把墨墨認回去。”


    裴以舟睫毛輕顫,從口袋裏取出一個漂亮的絨盒,他將盒子打開,裏麵是一枚戒指。


    “可是我更願意把想想認回來。”男人垂落的睫毛長而卷翹,唇瓣一張一合,吐露的字跡低沉又清晰。


    “……???”


    安想呆住。


    裴以舟麵色如常,抓起她的手,眉目誠懇,動作輕柔地將那枚戒指套上她的無名指。


    “待會見。”裴以舟溫柔摩挲著戒指,起身離開。


    空蕩的房間裏,安想心跳如鼓。


    滿腦子隻剩下那句“把想想認回來”。


    裴以舟是什麽意思?


    追求她嗎?


    不對。


    安想怔怔盯著戒指。


    她、她好像迷迷糊糊就直接和人結婚了啊!!!!!


    安想撫著狂跳不已的心髒,腦袋又開始暈,估計是驚訝過度造成的體溫升高。


    她回過頭,鏡中的女人滿目錯愕,臉蛋飛紅。


    安想愣住,她剛才……一直這樣臉紅紅的對著裴以舟?


    宴會還有一個小時就要開始,門外已有車輛聚集。


    裴以舟怕她緊張,便讓安子墨進來陪著。小家夥穿著燕尾服,頭發特別打理過,靜靜坐在沙發上更像是貴族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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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貴族小王子一點也不想搭理安想,歪歪扭扭靠著沙發,手捧平板尋著眼下適合發展的新產品。


    “墨墨,你說裴先生是不是喜歡我?”


    安想也沒個說話的,此刻隻得和兒子交心。她一臉苦惱,顯然還沉浸在之前的狀態裏沒出來。


    安子墨眼梢一揚,垂下:“他是見色起意。”


    “……?”


    “老色批。”安子墨低罵,心情不好,腳尖不輕不重踹了下麵前的矮桌。


    距離宴會開始還剩下不到半小時,賓客接連到訪。


    安想深吸口氣,暫時放下那些胡亂的情緒,起身走到安子墨跟前,“墨墨要和媽媽一起出去嗎?”


    安子墨剛準備拉住她,助理便進來,“安夫人待會兒要和先生露臉,小少爺就先讓我們照顧吧。”


    安想喔了聲,慢慢把手縮回。


    望著安想離去的背影,獨坐在沙發上的安子墨目光沉沉,不爽到極點。


    他感覺……母親的注意力此後就要被搶走了。


    等她以後讓裴以舟過門,生了可愛的二胎,會不會就……不再把他當寶寶了?


    這個驟然升起的念頭讓本就缺乏安全感的安子墨感到不適,焦慮,更多的是沒由來的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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