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引川默默跟在後麵,俊美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這一刻他忽然想到。


    謝溫韋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徐漾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可他呢?對謝玄殊來說,他又算得了什麽呢?


    一個掛著名頭的未婚夫罷了。


    恐怕對於從來不想成婚的謝玄殊來說,甚至能稱得上是種累贅。他這些年的尋找與等待,真是如同笑話一般。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固執的想要找到她,查明真相,為她報仇。


    謝溫韋撐著病體,率先來到城門口。城門果然大開著,風聲呼嘯而過,城牆上下有不少鬼魂飄蕩。


    在大門旁邊有一個女鬼,衣裳髒兮兮的,血肉模糊,頭發散亂,想必生前貧困至極,死得很慘。


    她癡癡地坐在那裏,麵朝城門外,一點動靜都沒有,偶爾有鬼和她打招呼,也不見她回應。


    謝溫韋走過去,俯下身試圖與她交流:“你認識一個叫謝玄殊的人……鬼嗎?”


    女鬼愣了半晌,抬頭看他,麵目全非的臉被頭發遮住,還不至於太過血腥。


    她張了張嘴,發出嘶啞含混的聲音:“娘親!”


    謝溫韋皺眉:“什麽?”


    女鬼大喊起來:“娘親!我要娘親!”


    謝溫韋頭疼地退後,對著薑翎他們搖了搖頭,說:“算了,我們自己進去找吧。”


    “啊!”


    女鬼在他身後發出尖叫,叫聲像指甲刮過砂板一樣。


    “有蜈蚣!”


    謝溫韋歎了口氣,沒有回頭。


    顧引川頓住腳步,看著她伸手指向的那條蜈蚣,問:“你很害怕蜈蚣嗎?”


    女鬼慘兮兮地叫了兩聲,用力點頭。


    “顧引川,快跟上!”徐漾在前麵喊。


    顧引川欲言又止,到底什麽也沒說,收回視線跟上前麵幾人。


    菩提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謝溫韋挨個鬼抓住問,也沒找到謝玄殊的下落。


    這裏麵與普通城池無異,甚至頗有幾分安居樂業的溫馨氣氛,隨處可見喝茶品酒、下棋鬥雞的鬼魂。


    他們有的被洗刷了戾氣和記憶,麵目和善;也有的尚存怨念,朝著薑翎他們露出利爪,然後被顧引川擊退。


    隻是無論哪一種,都對“謝玄殊”這個名字沒有印象。問他們有沒有遇見過青衫仗劍的修士,也沒人知道。


    在又一次詢問無果後,一位中年男子模樣的鬼魂,領著他們來到一家店鋪裏。


    店鋪的主人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那男鬼便問道:“哎先生,他們說要找個年輕女鬼,個不高,很瘦,大概二十年前來的這裏,生前還是個會法術的仙人。咱們這,有這個鬼沒有?”


    白發鬼魂眯起眼,仔細地回想起來:“好像是有點印象……”


    謝溫韋聞言大喜,屏息凝神耐心等待。


    可這一等,竟就是一炷香的時間。


    這位老先生動也不動,在座位上硬生生耗了許久,才慢騰騰開口:“我想起來了。”


    謝溫韋鬆了口氣,就聽他說:“是啊,我們這是有這麽一隻鬼。大概二十多年前來的這裏,瘋瘋傻傻,什麽都不記得。讓她去投胎,又不願意,說什麽要等她弟弟。”


    謝溫韋急道:“她在哪?”


    那鬼麵露詫異:“你們沒看到她嗎?每到七月半,她就會一個人待在城門口,眼巴巴地看著外麵。也許,是在等她那個什麽弟弟吧。”


    他笑嗬嗬地說:“老啦,老啦,看來我也該去投胎嘍。”


    謝溫韋完全聽不見他後麵的話,整個人臉色慘白,如遭雷擊。


    顧引川的臉色同樣難看:“我記得玄殊提過,她小時候被謝家主逼著用精血喂養蜈蚣,所以……”


    話音未落,謝溫韋已經如利箭般衝了出去,直奔城門口!


    薑翎擔憂不已,趕緊和莫齊軒跟了上去。


    城門處,那個瘋瘋癲癲的女鬼還待在原地,像尊雕塑一般。


    謝溫韋一步一步走向她,蹲下身,字字清晰:“你記不記得,有個叫謝遙舟的人?”


    女鬼驀地僵住,緩緩垂首看他,歪了下腦袋。


    “他是我弟弟,你認得嗎?”


    謝溫韋眼眶發紅:“我就是他。姐姐,我來找你了。”


    他怎麽也沒想到,謝玄殊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在家中排行第四,母親隻是個凡人女子,年為三十便香消玉殞,若不是有謝玄殊親自照拂,絕不會有今天的境遇。


    對他而言,謝玄殊的死是一場毀滅性的打擊,如果能夠複仇,他願意不惜一切代價。


    可看到眼前這一幕,他忍不住想,要是能讓他找到那個家夥,一定不能讓他輕易死去。


    他要把那個人生吞活剝,淩遲處死,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


    在他憤恨到戰栗的目光中,謝玄殊竟然露出一個微笑:“弟弟,你有把娘親帶過來嗎?”


    謝溫韋愣住。


    他從未見過謝玄殊的母親,據說,那同樣是謝召延從凡間搜羅來的女子,在謝玄殊十八歲那年撒手人寰。


    他鮮少聽姐姐提到自己的娘親,偶爾提及,也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但原來,她一直都記得。


    這時,顧引川趕了過來,他微微傾身,握住了謝溫韋的劍柄。


    一縷青光溢出,與眼前的鬼魂融為一體。


    於是,所有人都靜默地看著,這具血肉模糊的鬼體,漸漸被修複成本來的模樣。


    她一襲寬大的青衣,長發及腰,身材清瘦,氣度風流,神態自若。


    “好久不見。”


    這聲音低沉清冽,像陳釀的醇酒。


    “你們都來了,真好。”她微笑著說。


    謝溫韋怔怔地說不出話,顧引川沉默地濕了眼眶。


    徐漾的淚水奪眶而出:“對不起小殊,讓你久等了。”


    薑翎站在旁邊,輕輕歎息。


    隻是,她本以為謝玄殊會對他們安慰一番,或是抒發胸臆,良多感慨。


    但是都沒有,她僅僅隻是安靜地看著他們哭泣,然後說:“我把你們叫到這兒來,是想讓你們看一份回憶。”


    哭聲瞬間止住,所有人都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她麵帶微笑,平靜抬手,一段影像便在眼前呈現出來。


    薑翎看了少頃,心知這是謝玄殊生前的回憶,雖然曆經多年,有了些許模糊,但總體還是可以辨認的。


    在畫麵中,謝玄殊四處遊曆,一路北上,抵達了綏州浩然城。


    這些年來她一向如此,四海為家,不曾為任何事物羈留。在那時,她還以為這也是一場普通的遊曆。


    浩然城甚是普通,她不欲多留,暫居了半個月後便重整行李。直到出發前夕,她無意目睹了一場凶案。


    幽僻的小巷內,一名修士被對方活活掐死,然後剖開玉府,取出靈根。


    本以為不過是私人恩怨,雖然手段殘忍,但謝玄殊並不準備多管閑事。可隨即她發現,那殺人的家夥,靈力運轉極為奇特,不像她已知的任何一種修士。


    再結合對方融合靈根的手段,無疑與書中記載的魔族符合。


    她不動聲色地離開,打算傳遞消息給在督察台任職的顧引川,然而,她傳信的手段全都被結界打回。


    她意識到不妙,打算禦劍離開,卻發現這結界之強,竟然連她也無法突破。


    她這才明白,原來自己早已入了一場必死的局。


    可她並沒有即刻死去。


    在搜查全城魔族無果後,某日回到客棧,她見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那是一個高大俊美的男人,黑袍墨發,皮膚蒼白,眼睛如同暗夜一般。他靠在窗邊,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渾身彌漫著極致的寒意。


    修士的直覺,讓謝玄殊的心裏升騰起巨大的不詳感,求生的本能,甚至讓她平生第一次有了逃跑的衝動。


    她按捺下心緒的湧動,緩緩開口:“請問閣下有何貴幹?”


    男人說:“幸會,我是古鄴——你們九州修士,是這麽打招呼的吧?”


    第105章 菩提往事(五)


    ◎死不瞑目,永世不得安息。◎


    古鄴。


    這兩個字一出, 饒是謝玄殊修為再高,也不禁神色怔愣。


    仙魔大戰迄今已有八百年,天魔族是一個恐怖卻又遙遠的詞匯。


    而現在, 眼前這個家夥說,他就是魔主古鄴。


    謝玄殊的第一反應, 便是覺得這家夥要麽失心瘋, 要麽是個騙子。


    對方好像也料到了這一點, 笑著說:“看來我需要點證明身份的東西。”


    說罷一打響指, 黑色的火焰從指尖躍起,明明滅滅,恍若鬼火。


    謝玄殊凝神看去, 隻見那黑火猛一閃爍,鑽進了她的識海。


    她識海裏那片汪洋大海, 瞬間蒸發掉一半, 傳來尖銳的刺痛。


    謝玄殊:“停!我相信你了!快把玩意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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