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處牧民家借宿休息一晚後,第二天走了半日,馬車行到了大彥國國都,於靠近王宮街道的一處莊子前停下。


    門前牌匾上刻憩劍莊,乃是專為淩空山仙門設立的府邸。公子星舒和飛雪一下馬車,就有一位淩空山外門管事上前迎接。


    “見過公子師叔,在下乃外門弟子張旺,舟車勞頓,請先進莊休息。”


    公子星舒溫和點點頭,問道:“張旺師弟,醫師可在?”


    張旺道:“醫師上午出診還未歸。”說完看到公子星舒身後少年,驚訝道:“這位便是看病的飛雪小師兄?”


    隻見少年麵容俊秀,雪白長發紮了個高馬尾,眼神靈動,身型挺拔如翠竹,不像傳聞般是個傻子。


    “你好。”飛雪上前微笑道,唇紅齒白的,但不知為何,總叫張旺覺得哪裏有些別扭。


    但想到這小弟子目前是公子星舒眼前人,自然不好得罪,張旺便迎了人進入主院安頓好,又吩咐了個人去找醫師。


    府內清雅,環境宜人,因劍修多修身養性,故而沒什麽小廝仆從,空寂院內一時間僅公子星舒四人,飛雪一進來就好奇的在院內左轉右轉。


    公子星舒坐於小院中一石桌前,饒有趣味的看飛雪轉悠,問:“怎麽樣,比起山上小院可發現什麽不同?”


    飛雪把小院子的幾個房間都看了個遍,看完門口的假山湖水小橋,又回來摸了摸麵前石頭桌子,全都不能吃,然後認真道:“沒有。”


    小蘿卜一聽哈哈大笑。


    剛從屋子裏收拾出來的林涭一聽急眼了,望著飛雪忍不住道:“沒有?怎麽可能沒有!我們公子用的東西可都是好東西!光說這套沉木桌椅,結實耐用遠非凡間可比……”


    林涭正待要再說些什麽,被公子星舒一個眼神製止了,撇了撇嘴轉身又進了屋子。


    “我說錯話了?”飛雪一臉疑惑,沒等到林涭再出來,就被公子星舒叫過去練劍。


    日頭偏西,小院外終於傳來腳步聲還有人聲,醫師終於姍姍而歸,看起來精神挺好,來了也不多說,直接招呼著飛雪和他進屋內檢查。


    “唔,恢複的還挺快,隻需要再服用一次丹藥,最後一次治療結束,就可以開始修煉了。”醫師滿意道。


    飛雪乖巧道:“多謝醫師。”


    公子星舒安靜等於一旁,點點頭:“那勞煩了。”


    醫師點點頭收拾醫箱開始準備,飛雪是他最有成就感的病人。聽話照做,恢複得快,還很有禮貌。


    醫師回頭看向等在一旁的清貴白衣青年,心裏再想:錢也給的多。


    事不宜遲,飛雪當即便服下昂貴丹藥,脫去上衣趴在塌上,醫師像往常一樣將靈氣凝聚在掌中,開始為少年按摩。


    其他人照例在外頭等。


    但飛雪覺得這次似乎有些不對,以往丹藥入口,都會化作一股暖流,再隨著醫師按摩動作散道身體各處不見。


    可今日在醫師開始動作後,那股靈氣運行的路線不再同往常一樣,而是都奔騰著衝向了自己的內丹。


    原本溫和的靈氣一道道打在了內丹上,生出滾燙的痛意。


    “啊!”飛雪痛的叫了一聲,頓時嚇到了醫師,還嚇到了外麵的人。


    “怎麽了?”公子星舒起身飛速推開門,隻見飛雪捂著肚子痛的打滾,額前白發汗濕,淩亂地貼在臉上。


    醫師死死拽了少年一隻手把脈,皺緊了眉,幾秒後抬頭叫道:“不好!走火入魔了,快!快準備熱水,公子你可還有多餘靈植?快準備藥浴!”


    公子星舒喊:“小蘿卜,拿裝藥的芥子袋來!”


    小蘿卜著急得跑來,將手上一個不起眼的小袋子捧上前。


    醫師雙手急點上飛雪身上幾處穴道,然後又轉身找小蘿卜取靈植,公子星舒將人一把抱起,帶人奔去隔壁浴房。


    林涭連忙把浴房內一池子的熱水備好,飛雪此刻已疼得神智恍惚,手有些無力的想去抓公子衣袖,卻沒力氣抓緊。


    公子星舒神色緊張,把懷裏的人放下水後在一旁擔憂地看著。


    醫師行動利索,拿著一把藥和一些研磨的碎渣跑進來撒在了池子裏,繼而語速飛快對公子星舒道:“靈氣暴走可能與他腰傷不通有關,在將靈氣引出之前我需試試將其治好,過程恐怕劇痛無比,公子,我需要你接觸他神識念劍道清心訣,一定要穩住他。”


    “好。”公子星舒二話不說在池邊盤腿坐下,闔眼放出神念,去接觸飛雪神識。


    醫師則下了水,雙手點穴紮針,逐漸控製飛雪身體裏的靈氣往其腰上去。


    一番操作,飛雪感覺到丹藥的靈氣在醫師外力引導下直往內丹衝去,頓時疼昏了過去。


    等飛雪再次睜眼,已然是在識海透明的內丹前,渾身如在火堆裏被焚燒一樣灼熱疼痛,本體的白色長毛已被燒的灰黑,內丹內的白色液體翻滾著,不斷化作五彩光芒籠罩了一圈在外圍,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耗著。


    飛雪至此突然理解了人類書上一句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焦急之間,識海內響起公子星舒清冷的嗓音,白色絨毛的世界裏,公子星舒坐著的身影逐漸清晰了起來。


    他念誦的劍道清心訣也越發清晰,飛雪聽在耳中,身上的疼痛緩解了不少,內丹靈氣的消耗速度慢了一些。


    疼痛的折磨不再難以忍受,飛雪得以飛速思考起眼下狀況。


    問題應當出在醫師誤以為靈氣稍稍堵塞的內丹處是腰上斷骨處,所以引來靈氣意圖衝開斷骨經脈。


    這治療方法對人類來說常見,但對本來就沒什麽事的幻獸來說就出問題了,內丹為妖獸之本,此法無異於直接攻擊內丹,等同於要殺了他,必須在自己內丹靈力全失之前打斷治療才行。


    飛雪心想,最快擺脫這種困境的方法就是不當人了!


    可一旦他這麽做了,不說公子星舒,很可能他連醫師都打不過,最後定會被當做吃了飛雪的妖獸就地誅殺。


    所以這第一種方法絕不可取,必須想辦法……


    飛雪緊張思考間不自覺將靈氣在自己身體裏走了一遍,一圈過後,竟然感受到一絲微弱的冰涼之氣,冰涼氣息迅速平複了渾身的灼熱感。


    這是……這是曾經醫師在自己身上引靈氣行過經脈的過程。


    飛雪靈機一動,立即將本身走靈氣的經脈模擬醫師的辦法運行起來,最後再匯入內丹。


    幾次之後,直衝內丹而來的靈氣被引走了一部分,加入循環,最後還進入了內丹之中重新化成白色液體。


    太好了有用!


    飛雪欣喜無比,集中精力,急忙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把攻擊它的靈氣全部轉化了。


    周身的灼燒感終於褪去,飛雪累得隻想灘成一灘毛餅,但轉頭卻看見公子星舒的虛影。


    公子星舒清冷的嗓音還在識海之中回響著,帶來一種安心的寧靜。飛雪想到這次能度過危機少不了他的幫忙,忍不住蹦了幾下,跳進了公子星舒懷裏。


    “hua——n,huan——!”


    微微焦黑的毛絨球在青年懷裏蹭了幾下後才退出了識海,等意識清醒後飛雪就立刻修複好了這具身體的腰傷,並睜開了眼。


    入目的是坐於正對麵,公子星舒挺拔的身姿和英俊的臉。


    飛雪留戀得看了一會兒,才出聲道:“醫師,我醒了。”


    公子星舒和醫師同時驚醒,醫師滿頭大汗的收了靈力,公子星舒則如大夢醒來,恍惚的眨了兩下眼睛,才逐漸清明起來。


    “飛雪……你沒事了?醫師,他怎麽樣了?”公子星舒迅速起身,伸手要去拉飛雪胳膊。


    醫師自少年身後冒出頭,滿頭大汗的喊了聲:“別動!針還沒拔呢!”


    公子星舒隻好收回手去,轉而與飛雪對視道:“你怎麽樣了?還疼嗎?”


    飛雪搖搖頭,他身後的醫師剛好拔完了針,累得要死,沒好氣的爬出了水池。


    “他沒事了,傷好可以修煉了,哎喲累死老夫了!”


    公子星舒連忙道謝。


    醫師掐訣控幹了衣服上身上的水,想到剛才的凶險過程起因很可能是因為自己的治療方式不妥,十分困惑得回頭,抓了飛雪的手腕感受脈搏,又確無異常。


    醫師臉色有些不自然,說道:“按照丹方本不該出事才對……對不住公子了,算我欠你人情。”


    醫師說著拿起了隨身的醫箱,又道:“這藥浴有穩固靈氣修複創傷的用處……別浪費了。我先走了。”


    公子星舒一怔,隨即恭敬行禮道:“多謝醫師。”


    醫師擺擺手,拖著虛浮的步伐離開了院子。


    公子星舒渾身大汗,舒了口氣,想到這藥浴也用了自己不少靈藥,便幹脆脫了衣服下水來。


    水溫微熱,令人神經舒緩,公子星舒靠在池邊,看看水中的飛雪,隻見雪發雪睫的少年眼睛漆黑明亮,麵容在水汽之中朦朧,皮膚如同潤滑白玉一般,竟不由得生出這小孩還挺好看的想法來。


    此時,公子星舒突然發現飛雪也在看他,好像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怎麽……”公子星舒感覺有點不自然,但又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


    還沒等公子星舒覺得哪裏不對,少年就已經緩緩靠了過來。


    公子星舒立刻僵在了原地,覺得氣氛怪怪的好像不妥。但他要是躲開,飛雪會不會以後不和我親近了?不對,男子之間一起泡個澡而已,他有什麽好緊張的?


    公子星舒一時拿不定主意,這一愣神就被眼前的少年手臂貼手臂的坐在了一處。


    青年一下子就僵住了,並且開始莫名其妙地心亂如麻,他想等飛雪開口說點什麽,可飛雪一直不說話,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而始作俑者飛雪貼上來以後也沒什麽其他的動作。


    不怪飛雪單純,身為一隻野獸,隻要能像剛在識海中一樣貼貼其實已經很令獸開心和安心了。更多的飛雪目前不太敢做,怕把人嚇跑。


    倆人就這樣尷尷尬尬的坐在一起,沉默在空氣中蔓延。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公子星舒想,幸好門關著,林涭小蘿卜沒看到,不然這兩個人又愛亂想……


    突然門嘎吱一聲響,探頭進來的林涭喊了一句:“公子公子,醫生說這個溫泉池還有藥效,讓我們別浪費了!我想你也不會介意……”


    林涭的聲音一下子頓住了。


    飛雪扭頭看向門口眨了眨眼睛。


    公子星舒回頭,與門口的林涭對了個眼:“……”


    林涭瞬間把門一關。


    然後是一頓慌亂的腳步聲。接著門外傳來小蘿卜不滿的聲音問:“做什麽做什麽?怎麽了嗎?為什麽不讓進?”


    “哎呀,別廢話。我突然想起點事,你陪我去看一眼,一會兒我們再來洗啊。”


    “什麽破事?再等會兒水不冷了嗎?”


    “哎你是不是兄弟,是就陪我去看看!”


    “要是水冷了,你待會兒可得幫我熱起來啊。”


    聽著林涭說著好好好,腳步聲逐漸遠去。公子星舒僵硬的背脊終於舒緩下來。


    他又側頭看了看靠在他旁邊的飛雪,飛雪也抬頭看他,臉色毫無變化坦然無比。


    此刻,公子星舒卻是不由得想得多了一些。如今飛雪治好了傷可以修行了,待他築基應該就算還上因果了吧。


    那之後呢?


    大道孤獨,恐怕要分道揚鑣……那如今這點誤會又算得了什麽呢?


    公子星舒幹脆破罐子破摔,任由自己泡了個爽,才帶著飛雪起身換衣服出了門。


    院子裏林涭在和小蘿卜坐在石頭桌前嗑瓜子,公子星舒看見了,便招呼他們進去泡。


    林涭小蘿卜嬉笑著,起身端起桌上洗漱用具進浴池。


    林涭:“對了公子,星機閣剛又給您送了信,我放書桌上了。”


    “嗯。”


    公子星舒漫不經心的進了屋,拿起了那星辰紋路的信封。


    信上寫道:侄兒,上次占宸國十年國運,觀國運不穩之因,除了魔氣侵襲外,命盤紫薇星也似有異狀,我已寫信告知楓妹,你既回國協助,一切皆聽其行事即可。但我隨後再占竟算得你道心崩毀,命劫將至,令我寢食難安。遂托師兄尋破解之法。師兄算得你九死一生,唯一生門乃斬近緣,此緣應是對應你身邊人,你需仔細留意,行事多加小心。


    落款:公子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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