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自從受傷後變成了凡人的身體,每天仍然需要進食,如果大家都在一起時,公子就會堅持和飛雪一塊吃。


    而今天因為治療出了岔子,晚飯的時間整整推遲了兩個時辰。


    月亮高懸,飯桌上眾人默默吃飯,飛雪吃的一如既往吃地認真快速,沒心沒肺的。


    公子星舒心裏想著那封信,寄信人是自己親舅,是引他拜入仙門的人,平時不常來信,來信必然都是大事。


    對於舅舅信上提及到的自己的命運,公子星舒將周圍人想了一圈。最親近的人裏……林涭和小蘿卜?不可能,他們二人雖然出身天差地別,但是從小跟在他身邊的,與其說是下屬,實際更像兄弟朋友。


    其餘師門,父母,仙道朋友都不常在身邊,也難以懷疑。


    剩下最有可能的,便隻有一人……


    想到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少年,這幾年他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公子星舒實在沒發現有什麽懷疑的地方。


    公子星舒對此事很煩惱,表現在外便一直木著臉。


    林涭和小蘿卜隱約察覺公子星舒有心事,麵色不太善,於是眼觀鼻鼻觀心不敢說話。


    待吃了一會兒,聽見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


    林涭和小蘿卜似乎在桌子下較量了一番,最終林涭勝了,起身出去看看情況。


    林涭出了正廳方得脫離了莫名詭異且壓抑的氣氛,放鬆得伸了個懶腰,才慢慢沿著回廊走到前院。


    剛邁進前院便瞧見院內一個正在來回踱步的中年男子,張旺站在一邊,麵色有些焦急,抬眼見到林涭急忙投來一個求助的眼神。


    林涭神色一凜,端正了身姿剛要開口,就見那中年男子見了他像狗看見了肉包子,加快腳步奔了過來。


    “仙師!公子仙師!你可就是那公子仙師?”


    林涭待出口的話一頓,隻好臨時又換了種說法:“老伯,我乃公子劍侍,有什麽話可告知於我代為傳達。”


    林涭麵色如常行劍禮,低頭時注意到男子領口不起眼的狼頭刺繡,頗像大彥國貴族才能用的圖案,頓時一愣。


    張旺滿頭是汗,急忙上前道:“師兄,這是大彥國國王。”


    林涭欲行禮道歉,大彥國國王卻打斷他道:“無妨無妨,公子仙師可在裏麵?我有些要事相求,請快些領我進去。”


    林涭實不好拒絕,隻得領了人往正廳走。


    正廳,飛雪吃得飛快,將碗舔得一幹二淨還覺不夠,見公子星舒吃得慢,就蹭到了公子星舒旁邊坐著,眼巴巴地看著公子星舒喝湯。


    小蘿卜瞧見了機會,便獨留了公子星舒手上湯碗,帶著其他的碗飛速地溜了。


    公子星舒被迫習慣了吃飯被盯,對於這個壞毛病,他已經教了幾次飛雪都沒改掉,想著以後等人入了門辟穀不吃飯了,這個壞毛病自然就改了。遂端起碗看了少年一眼,道:“一碗湯而已,你怎麽也能饞成這樣?”


    話音未落,林涭帶著大彥國國王來了。


    公子星舒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放下碗起身上前,林涭順勢互相介紹,公子星舒再引人入座。


    入座時桌上湯碗和少年均不知所蹤。


    公子星舒此時也無暇顧著找人,需先對付麵前的大雁國國王,便問:“國君有何要事?”


    “仙師,其實……”


    原來是國王有個極其寵愛的妃子數月前忽得了怪病,月餘了不見好,凡人治不好便輾轉請到了仙門醫師前來看。


    醫師看完說可治,但開了一堆靈草靈藥,可一個凡人小國如何能有這麽多靈草靈藥呢?國王愛極了這寵妃,下定決心傾盡國力救治,便詢問醫師解決辦法,就求到了公子星舒這。


    “日前我剛準備擬國書送至宸國,長老醫師便提及公子仙師今日要下榻本國,我一聽真要歎一句雪中送炭,故特來拜會……公子仙師身份超然,需要多少靈石盡管提,遙兒她的病可全要仰仗仙師的靈藥了!”大彥國國王眼中滿含淚水,一副癡情冤種的模樣。


    公子星舒隱約覺得這國王有些不靠譜,但大彥國和他的國家宸國確實有礦石和馬匹的貿易往來,因此他斷沒有拒絕了國王,鬧不快的道理。


    國王這番請求自然是答應了,公子星舒隨即咐小蘿卜拿先前裝藥的袋子來。


    國王麵露喜色,便也拿出了一張紙,紙上是熟悉的醫師龍飛鳳舞的字。


    小蘿卜很快就來了,對著紙飛快清點著藥材,結果就皺了眉。


    公子星舒見狀問:“怎麽?”


    小蘿卜道:“公子,先前的突發狀況把兩味藥材用完了,需要回國去取。”


    “那你即刻禦劍啟程回國一趟吧。”


    見國王麵露焦急神色,公子星舒直接將自己身旁的長劍拋給小蘿卜接著,道:“用我的劍去,比你的重劍速度快些,辛苦你跑一趟了。”


    小蘿卜絲毫沒有不願的神色,拱手一笑:“請國王和公子放心,有公子的靈劍在,兩天後定能回來,我馬上出發。”


    說完小蘿卜來到屋外,手掐劍訣召來飛劍跳上去,嗖一下消失在了夜色裏。


    國王雖然心裏焦急,但對方是身份高於自己的仙門,態度也表了個周全,作了這般安排已是很尊重自己了,便鄭重道謝後欲走。


    林涭代為送行,公子星舒目送國王走了,舒了一口氣,才得空去找飛雪。


    房間內簡潔沒什麽可以躲藏的地方,公子星舒便找出了門,看到滿頭雪白的少年定定得站在門邊,暗夜昏暗燈光下像個小鬼。


    “飛雪。”公子星舒沒好氣的叫了一聲。“你在做什麽?”


    飛雪轉過頭,少年漆黑的眸子亮亮的。


    “他聞起來好香。”


    “……”


    公子星舒無語,先不說國王洗沒洗澡身上有沒有氣味,想起那老國王滿臉褶皺的模樣,他自覺一個正常人怕是不該說出這種話來。


    想起飛雪不正常得小毛病挺多的……公子星舒看著他欲言又止,心想算了,反正等他入了道也就和自己沒有關係了,何必在意這些。


    “既然你這麽有精神,就過來背書吧。”公子星舒說完便轉身進了臥房,飛雪隱約覺得公子星舒看他的眼神有些疏離,頓時什麽也不想了,趕緊巴巴的跟著進了屋裏。


    第二日,林涭悄悄拉來飛雪,問他:“你昨天背書背不下來?”


    飛雪一聽,覺得很奇怪:“沒有啊,昨天公子還誇我背的快呢。”


    林涭頓了頓,轉而小聲說:“那你惹公子生氣了?”


    林涭這麽一說,飛雪回想了一下,公子星舒在他麵前和往日並無不同……不過同他說話的次數的確是少了一些。


    飛雪又往深處想了想,發覺事情是有點嚴重,頓時有些慌張開口:“他生氣了?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林大哥,怎麽辦?”


    林涭一聽果真如此,便將早就準備好的方案說給飛雪聽:“你聽我講……張旺說今晚大彥國過節,大街上應該挺熱鬧,要不你去邀請一下公子?”


    飛雪感激地點點頭,去找公子星舒一撒嬌,公子星舒同意了。


    是夜,城中心正中央燃起來巨大的紅色火焰,城內房舍則各自設置了小篝火,遠望星星點點,與月爭輝。


    街上人來人往,美食香氣不絕,飛雪牽著公子星舒的手左看右看饞得不行,但想著今晚是來陪公子星舒消消氣的,就沒敢提。


    公子星舒原本心神尚在那一封信上,但人在鬧事中行走,免不了察覺到少年一邊對著他滔滔不絕講著自己發現的新奇事物,一邊偷偷吞口水的模樣,竟不小心走了神。


    “公子,公子!”飛雪看見街邊的包子鋪,終於忍不住了,拉著公子星舒的手搖晃。


    “你看那個,聞起來好香。”


    公子星舒看過去,隻見攤主的蒸屜裏雪白的包子白白胖胖,清新的麵粉香味混著肉香遠遠飄了過來,在燈火下很是有點饞人,心想著小家夥終於忍不住了,便點了點頭。


    飛雪便高高興興去買了兩個,然後蹦跳著回來給公子星舒。


    “……”公子星舒沒接,有些無奈:“你不必給我,我已辟穀,無需再吃這些東西。”


    “哦……”飛雪沒想到自己分享食物竟然遭到拒絕,有些失落。


    周圍熙熙攘攘,小少年的外貌和難過表情卻顯得和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公子星舒心裏一動,想到這兩天一直憂心的信中內容,突然開口:“飛雪。”


    飛雪抬頭看著公子星舒。


    公子星舒望著他問:“你為什麽想要修仙道?”


    飛雪眨了眨眼睛,對於這個問題,他心裏清楚這隻是一個妖獸的本能驅使,想要變得更強,想吃更好吃的東西……


    於是他仰頭不假思索回答道:“我想變強。”


    公子星舒聽到料想之中的回答,淡淡嗯了一聲。


    飛雪聞聲,保持著仰頭的姿勢,漆黑的眸子裏倒映出這個數次救了自己的人類,過去數年對方為他提供的一切,與他相關的一幕幕畫麵於腦海中劃過。


    在晃眼的燈光之中,飛雪於短短一瞬間,恍然思考起他和公子星舒的關係。


    是同伴?不對,朋友?……不,他希望和公子星舒更加親近。


    砰砰……心跳如鼓。


    這是……我心跳的聲音?飛雪一怔,在這一刻,終於察覺到自己割舍不去的一種欲望。


    修仙,最初是為了混進人類之中尋求變強的機會。


    而現在,是為了偽裝成更好的人類,站在公子星舒身邊。


    公子星舒感覺到身旁灼熱的視線,低頭與飛雪對視,見少年定定注視著他,神情認真,一字一句道。


    “……我還想一直在你身邊。”


    飛雪想,如果是公子星舒的話,一輩子當個人類也挺好。


    現在,公子星舒就在身邊,飛雪笑了笑,開心得又說了一遍:“我喜歡公子!想一直和公子在一起!”


    公子星舒瞪大了眼睛。


    他的表情有些震驚,第一反應是拉著人急忙避到偏僻處,不自在得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注意到後又震驚得看向飛雪。


    青年過了半晌,才紅著臉支支吾吾道:“你怎麽……不對,這不行,不可以……你還小,對,你還小所以不懂,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啊?為什麽不行?”


    飛雪見公子星舒這般的反應,心情瞬間沉落至穀底,蒼白而慌亂得解釋道:“你對我那麽好,我也想對你那麽好,就是,就是這樣……為什麽不行?”


    公子星舒下意識否認:“我們都是……男子,你不懂嗎?我對你的好……”隻是怕因果報應。而這因果報應四個字,公子星舒忽然有些說不出口。


    “我不懂?”


    飛雪呢喃著這三個字,沒聽懂公子星舒的言外之意,也沒想到公子星舒再一次拒絕了自己的示好,失落間也頗有些不知所措。


    胸口之中蔓延開難過的情緒,讓飛雪覺得有些喘不過氣,腦子也感覺不甚清醒。


    但野獸的本能讓飛雪下意識不會放棄任何機會。


    隻見少年頓了頓,伸出有些顫抖的手,緊緊抓住公子星舒的袖子。


    飛雪聲音有些急切地道:“那,那……你說我不懂……是不懂喜歡嗎?喜歡是什麽?”


    “公子,你……你能教我嗎?”


    明滅橘紅色火光映著少年真誠而有些慌亂的臉,和那篝火一樣脆弱,卻火熱而明朗。


    公子星舒心裏一窒,忍不住想,這樣的人,這樣的少年……怎麽會害自己呢?


    他隻是……單純的喜歡我而已。


    不該懷疑他。至少現在,不該懷疑他。


    公子星舒這時候冷靜了一下,回握住飛雪的手,又仔細回想了一下他說的話,慢慢的鬆了一口氣。


    然後公子星舒兩手抓著飛雪的肩膀板正,鄭重其事道:“飛雪,你聽我說。”


    巷子裏沒有風,飛雪專注地看著公子星舒,很像在發呆,聽公子星舒繼續道:


    “你現在隻是因為還小,所以對我有仰慕和依戀,這不一定是世俗的那種喜歡。你要知道,在這世上,你還能遇到很多對你好的人,某天你會遇見某個姑娘,然後相愛,有些事情急不得……”


    飛雪有些猶疑,但還是認真的點了點頭。


    公子星舒經此一嚇,原本的煩惱情緒終於不再占據腦海,也理智了許多,道心崩毀豈會容易?與其對周圍疑心暗鬼,不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解開心結,公子星舒放鬆地起身,嘴裏喃喃道:“是啊,有些事情急不得……”


    飛雪沒再聽到後麵的內容,但見到公子星舒麵上放鬆了,他也高興了起來。


    林涭一個人在街上東張西望,人太多,沒一會兒就把公子星舒和飛雪跟丟了。


    八卦沒看成,林涭也不惱,他對飛雪有信心。這下既然來了,自然是到處逛逛。


    東逛西逛,來到一家木雕店裏,林涭拿起一個木雕小馬仔細對著火光看雕工,突然眼角瞥見一對夫妻。


    女子麵容姣好,火光明滅間竟有一種頗為妖異的美豔。而她身邊跟著的一個高大男人麵容英俊,令林涭一驚。


    這男人不是大彥國大將軍嘛?林涭捏著精致的木雕小馬,探頭探腦的去看。


    店鋪的主人麵色懷疑的走到門口,時不時看一眼林涭。


    林涭還在看著遠處那對夫妻,隨手放下了手中的小馬,興致勃勃的想偷偷跟上去看看八卦,左右一看卻突然發現了便衣跟在大將軍身後的暗衛。


    林涭不想惹麻煩,隻好無趣得又拿起了小馬旁邊一個橢圓玩意兒擺弄起來。


    “你到底買不買?”


    店鋪主人懷疑得問道。離得近的幾個人聞聲轉過頭來,一起用看小偷的眼神好奇看著。


    林涭這才發現麵前站了個人,尷尬無比道:“不好意思,買,就買這個。”


    交了錢,店主人哼了一聲把橢圓的木雕給了林涭。


    “這……這雕的是個什麽?”林涭無語道。店主人沒好氣得看他一眼,但還是負責任的解釋:“這是幻獸。一種傳說中的大妖怪。”


    林涭聽都沒聽過,撓撓頭深覺上當受騙,在心裏把這家店拉黑,走了。


    夜深收市,熱鬧過後眾人紛紛各回各家睡覺。


    憩劍閣主院,幾間屋子的燈都已熄了許久,此時約摸三更,昏暗安靜的小院子裏卻有了些不同尋常的動靜。


    四五個身著黑衣,手帶兵器的不速之客翻過了圍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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