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印象中,慶柔不會做這種明目張膽的事,最多暗示一二,諸如送她發簪這般模棱兩可,仿佛如此別人就察覺不到她的心思,察覺了也有否認的餘地,安全十足。


    當年,慶柔該是她們巫族上任聖女,無奈天資不夠,加上軟懦不敢與人爭的性子,各長老都不甚喜歡她,最後在繼承聖女的前夕,被她妹妹慶禮奪了位置。


    對巫族而言,變得沒什麽用處的她,自然被派到魔君釋九陰身邊,做起了魔妃。


    大長老本意讓她做眼線,負責向族內匯報釋九陰的動向,靈魔界的局勢消息,最好還能得寵,借釋九陰壯大巫族。


    誰知身在烏霄殿的慶柔,什麽都不敢透露,回信總是支支吾吾,畏頭畏尾地找各種理由,半點有用的消息都沒傳回,更是連枕邊風都不敢吹。


    族人都對她失望至極,待顧赦降生,因與釋九陰命格相克的傳聞,導致她也受到連累,長老們對她的期待徹底消磨殆盡,她成了個被遺棄的棋子,後來聽聞她死了。


    族內仿佛沒有她這個人,也沒人提及,直到三年前得知她還活著,更重要的是,現任魔君顧赦竟是當年的小孩釋玄,大長老當即派她前來。


    來了後,慶樂發現,難怪會被禮姑姑奪了聖女之位,她這位柔姑姑,像一朵羸弱的花,隻適合依附大樹生存,美麗怯懦,又易受蠱惑。


    老實說,她不喜歡這姑姑,為己,被人奪走最重要的聖女之位,半句話不敢說,為巫族,身為巫女,在靈魔界多年,還是在如日中天的釋九陰身邊,多好的機會,竟未給巫族帶來半點好處,於夫君釋九陰,從頭到尾她隻是眾多魔妃之一,與其他女人沒什麽區別,換做她……


    慶樂輕咬唇瓣,瞄了眼對麵俊美貴氣的身影,心底哼了聲。


    換做她,才不會隻甘心做魔妃,要做就做魔後。


    見顧赦站在原地,慶樂壓下些許緊張,猶豫半晌,主動靠了過去,見四下無人,眉開眼笑道:“顧赦,好久不見。”


    按規矩,她該喚魔君,但早年與少年在清筠宗、鬼城相識,有過交際,眼下身處靈魔界,此事與她而言,就像兩人之間的小秘密般。


    她與顧赦身邊的魔修不一樣,與那些喚他魔君的人都不一樣,她見過少年時的他,見過還隻是個清筠小弟子的他。


    她當是特別的。


    離近後,慶樂發現隻有抬起頭,才能看到顧赦的臉頰。


    她臉頰不自覺紅了。


    她從未與顧赦離得如此近,對方比她高了許多,離得越近,越能感覺到對方高大挺拔身影帶來的壓迫感。


    慶樂心跳落了拍,正想再開口,被顧赦抬指打斷。


    他沒有對她說話,隻是側過臉,對出現在身邊的黑影開口,語氣聽不出喜怒:“讓大祭司來,親自告訴聖女,魔族的規矩。”


    慶樂不解,抬起下巴看去,下一刻便對上一雙眼眸。


    青年眼尾狹長內斂,漆黑眸色,十分好看。


    隻是此刻那雙黑眸裏,布滿了漠然冰冷,仿佛凝起刺骨的寒冰。


    慶樂下意識退了步。


    慶柔趕到時,隻看到穿著她精心繡製衣裙的慶樂跪在亭中,紅著眼眶,雙手抓緊衣裙,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屈辱與憤怒。


    慶柔嚇得趕忙過去,扶著她道:“發生了何事?”


    “走開。”慶樂揮開她,一臉憤恨。


    “小瞧你了,是不是故意害我,還是想害我巫族,我真以為你對巫族一片赤子之心,對往事沒有芥蒂,原來深藏不露,真是想不到。”


    “你在說什麽。”慶柔慌亂。


    “是玄兒讓你在此罰跪的,你別怕,你先起來。”


    “明知故問。”慶樂拔下湛藍色的發簪,拍開慶柔的手,將發簪惡狠狠地扔在她身上。


    “不必裝好人了!走開!我慶樂這輩子沒受過這種委屈,都是拜你所賜!”


    慶柔見她情緒激動,什麽都聽不進去,隻能先行離開。


    猶豫再三,她找到顧赦。


    “你罰慶樂,可是因那身衣服的緣故,玄兒,你、你誤會了,那隻不過。”慶柔頓了頓,磕絆道,“隻不過,那是我給你做衣裳時,隨手給慶樂做的一件,沒有別的意思。”


    話落,她一臉忐忑與懼意,看向麵前一襲玄衣的顧赦。


    在顧赦麵前,她有些怕的,怕他身上與釋九陰些許相似的魔君氣質。


    那種冷血無情,仿佛任何人在他眼底,都留不下一絲痕跡,都是他眼中的螻蟻。


    她實在怕釋九陰,盡管對方並不是殘暴的人,但也不曾對她溫柔過,或者說,不曾對任何人溫柔過。


    顧赦眉眼平靜,與平日見她時沒什麽兩樣,隻是少了笑意:“我並未誤會過母妃,倒是母妃誤會了,隻讓聖女罰跪,已是仁慈,母妃久離烏霄殿,可能忘了規矩,與魔君服飾相同,哪怕是相似,都是大不敬,往小的說,她冒犯君威,大了說。”


    顧赦把玩著一枚骨戒,臉上看不出喜怒:“她是巫族聖女,代表著巫族,我也可以認為,是整個巫族在向我挑釁,蔑視荒域。”


    慶柔臉色煞白,慌忙道:“不不,絕無此意,這衣裳是我給她的,她不知情,也不知道你穿著與她……”


    頓了頓,慶柔捏緊手帕的指尖發白,眸光輕顫,微微紅了眼。


    “玄兒,母妃隻是看慶樂這孩子很好,希望……”


    “母妃。”顧赦淡聲打斷。


    他視線終於從骨戒轉落在她臉上。


    “我不是父君,慶樂不是你,你在父君那沒得到的,她在我這,更不可能得到。”


    他知道……


    慶柔愣住,眼淚頃刻湧了出來,一時像失去所有力氣,跌坐在地。


    對……


    她一生什麽都不爭,但對釋九陰,終是不甘的。


    當年她從巫族,孤身遠赴靈魔界,她曾對釋九陰抱過期待,那是她的夫君,她從未見過那般英俊的男子,也未見過那般冷酷無情的人。


    無論是誰,在男人眼底都掀不起任何漣漪。


    無論對誰,他心底都半點不在意。


    讓人不甘又絕望。


    所以她看到慶樂,才那麽想,想慶樂能得到她以前沒得到的東西,也算了了她的不甘。


    “母妃。”


    一聲低喚,慶柔抬頭,看到青年蹲身,將繡著巫花的衣裳遞給她。


    “繡了很久吧。”他輕聲,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可是提前給我備好的大婚禮物,這麽珍貴的東西,為何……為何別人一蠱惑,便輕易拿了出來,明明那麽用心做的,最後卻隻為了場試探,母妃……若能換個方式給我,多好。”


    慶柔淚珠滾了下來,抱緊疊好的衣裳,望著頭也不回離去的身影,紅著眼說不出話來。


    他確實很聰明,從小就是。


    隻是看穿太多,不知心裏又是何滋味……


    離開大殿後,顧赦站在長階上,頓了頓步,半晌長睫微垂。


    他沒有再回棋局,直接去了放置白越水靈身的偏殿,在浮華亭的時候,他察覺到一抹在暗中窺探的視線。


    白辛到了。


    宮裏人很多,他奪舍哪一個都有可能,但無論奪舍誰,都一定會去偏殿帶走白越水。


    *


    萬嶺。


    悠悠拖著棺槨,隨慕天昭在仙門弟子一路逃離的方向,尋著屍身。


    他本不讓她來,這裏離湖泊較遠,說不定會遇到魔物,很危險,悠悠什麽都沒說,老實點頭。


    但慕天昭一看她斜瞥的視線,便知道在打什麽算盤,多半是等他走了,再偷偷跟上來。


    慕天昭無奈,隻能讓她跟著。


    一些屍骨雖然殘缺,卻不難被發現,慕天昭對照名冊,很快隻差兩個。


    其中一個找了許久,發現屍身在池沼裏,頗為麻煩。


    悠悠待在岸上,吃著青棗,托腮看著慕天昭將碎裂的屍骨在池沼裏一點點找出來。


    師兄不讓她碰這些,找了塊石頭,用袖子擦了擦後讓她坐在上麵,又拿出幾個青棗讓她解乏吃。


    悠悠無奈地歎口氣。


    她又不是小孩,不過這大青棗真甜。


    悠悠眯了眯眼,剛打算吃掉最後一個,一道快得不可思議的黑影從她身旁掠過。


    順手牽羊,撈走她的大青棗跑了。


    悠悠瞪圓了眼,哪裏咽得下這口氣,跟師兄說了聲,當即閃身追去,那黑影速度極快,她追了半天才追上。


    “砰!”


    山穀間一聲巨響。


    一隻齜牙咧嘴的猴子,摔落在地。


    悠悠看清盜賊的廬山真麵目,是隻三眼魔猴。


    魔猴大概也沒想到,為了個棗,有人竟然追了它近千裏,而且還把它追上了。


    意識到對方實力在它之上,魔猴叼著青棗,舉手投降,隨即從石縫裏,摸出一隻小猴子,淚眼朦朧。


    “吱吱……嗚。”


    悠悠一陣沉默。


    真猴精,還會編感人小故事。


    那小猴子睡的真香,醒來發現被它拎著,分明瞪大眼,嚇得全身毛都豎了起來,一副‘誰呀這是,媽媽救我’的模樣。


    悠悠無言。


    為了個棗,她倒真不會把對方怎樣,隻是好奇究竟何方神聖罷了。


    穀內陰風陣陣,吹得人毛骨悚然,悠悠沒有多留,轉身離開。


    回去的路上,她才發現腰間的古玉不見了。


    意識到那猴子還會聲東擊西,悠悠咬著牙,回到山穀,魔猴身影卻早消失不見了,隻有從石縫探出腦袋的小猴子,一臉茫然地看著她。


    悠悠吸了口氣,打算回去用師兄的玉找她的那塊,她剛一提步,小猴子叫了聲。


    餘暉下,一隻高大的兩尾猴從穀裏拖出個屍體,朝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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