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溫硫的顏色,慌忙找補:“倘若溫老爺安然無恙,想必和徐無常一樣盡力奔走。”


    溫硫現在不那麽小心眼了:“小說裏,經常在妖怪的老巢裏生長著一些天材地寶,他們活的時間長,也有可能收集了一些有用的東西。財富對他們來說可能不算什麽,盜獵者能不能當籌碼用?”


    鬼工蠟燭驚喜的飄起來:“妙啊!大小姐天縱英才!”


    其實鬼工蠟燭撒謊了,他沒能聯係到徐無常,


    人間聯係不上地獄。徐無常在地獄裏見一位故人。


    溫騫被拘走魂魄,鋃鐺入獄——和溫硫腦補的他成為陰暗地牢中最孤僻的那個、被人欺負或受人排擠,又餓又冷又累的狀態不同。


    成為地獄中的鬼卒,每天穿著製服,帶著隔絕氣味的帷帽,生無可戀的看著一群貪官和偷工減料、弄虛作假的奸商的魂魄排著隊跳進燒到滾開的金汁裏撈錢。金色的標注麵額的紙鈔會在池底不定點刷新,三分鍾之內消融。


    他的工作就是用長竹竿把在邊緣猶豫不定、不肯跳下去的鬼魂打下去。這是個苦差事,在千年之前就成了貶謫官吏用的指定區域。窄而蜿蜒的河流邊緣,這一百米距離都歸他管理。地上畫著方格,堆積著一些濕淋淋的沾了汙物的紙鈔。


    溫騫慢悠悠的巡邏,把爬上邊緣過了五分鍾還不願意跳下去的鬼魂打下去:“活著也是為冥府當差,死了也是給冥府當差,一絲一毫都不屬於自己,生死而已又有什麽差別。”


    徐無常飄在他身邊,白衣無常衣袂飄飄,盡量遠離髒東西和蒸騰的臭霧。忍無可忍的批駁故友也是死敵:“你每年能遞交50斤人類脂肪,你一次都給挪用了!!!五十斤,說少也不算少,足夠一個鬼將重塑肉身,或是一個精怪衝擊新的境界,況且這是你一年的產量,賬麵上太難看了。你若像溫硫那樣,月入千斤,即便她有私情,送給朋友三五十斤,隻要陰無燭不舉報,誰又能發現端倪呢?”


    溫騫渾身一震:“月入千斤人類脂膏?那溫硫豈不成了眾矢之的!飲鴆止渴。你還救她幹什麽,遠的玄學協會,近的妖魔鬼怪,都憋著殺人越貨呢。”


    徐無常:“我當時也沒想到,她膽敢富貴險中求。”


    “嗬嗬。”溫騫斜了他一眼,前方一個鬼魂趁他分神就想偷旁邊罪鬼的鈔票,被他擲出的竹竿貫穿。


    徐無常提示他:“你知道,被囚牢中的同伴竊取積累的紙鈔,也是懲罰的一部分。”


    溫騫把竹竿一甩,被貫穿的鬼甩到河流中央:“他想偷回去。你是不是還騙溫硫,告訴她我還能還陽?”


    徐無常忘了自己有沒有進行這種暗示,應該沒有,自己還沒那麽低劣:“你的肉身生機尤在,理論上來說並不是沒有還陽的可能。”


    溫騫冷笑:“你現在叫我和她換命,讓她知道我為她而死,讓溫硫以後還怎麽高高興興的吃喝玩樂?溫硫若是知道我已逝,她又何必努力為冥府效力?我閨女我最了解。”


    “哦?”


    “好讀書,不求甚解。性嗜酒,家貧不能常得。”


    徐無常坦率的說:“巫蠱司能給出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向骨血至親轉移詛咒,有過實踐經驗,二十年前藍菇被癸水大陣暗算,她當時沒有親人存世,幸好身懷六甲,把詛咒壓製給胎兒活了下來。你如果不同意,溫硫唯有一死,到那時候我再為她重塑肉身。豹王女也有意生下頭胎,分一個給她做肉身。”


    溫騫:“重塑的肉身不能睡眠,食不知味,隻是行屍走肉。豹王女的血脈稀薄,極容易被壓製狩獵。”


    第96章


    徐無常盯著溫騫, 黑色薄紗的帷帽遮住他的臉,看不到他的表情,就算看見也沒有用。溫騫是個很怪異的人, 生了一個很怪的女兒:“你願意讓她活著。”


    溫騫反問:“苟活。滿世界蜂忙蝶亂, 牛奔馬走,狗跳雞飛,哪一個不是為了活著?又有哪一個真的在活著?老徐,我願意讓她活著當一個社畜嗎?論文,她不能長袖善舞的搞社交,論武, 她也不能蕩平妖魔,肅清一方。沒這個本事, 隻能在夾縫中忍辱求生。”


    徐無常知道他在套話, 說到一個月一千斤人類脂膏的時候就代表著長袖善舞, 而且非常能打。被老溫弄的頭疼又憋氣,控製住情緒, 和風細雨的問:“這麽說來, 你是願意讓她擺脫人間八苦, 到冥府與你團圓片刻。”


    溫騫的步伐節奏沒亂, 繼續把站在岸邊不肯跳進去的人打進滾燙的金汁中, 義正詞嚴:“徐無常,你雖然不曾婚配, 沒有子女, 也該知道正常的父母舍不得眼看著女兒去死。怎麽能說如此殘酷的話。”


    徐無常盤著玉璧,安撫自己的情緒。你可真是個人才, 我讓你去救你自己的女兒, 你趁機開始談條件。難道你女兒是緊要的人才, 承包了冥府最近兩個月10%的能源收入,我們就得允諾你所有的要求?


    對。隻要不太過分的都能答應。過分一點的也能商量。


    溫騫隔著帷帽聞不到惡臭,也看不到長河裏沸騰的是怎樣一些令人作嘔需要打馬賽克的東西——這是個苦差事但不是用來折磨鬼差的嗅覺和視覺的,折磨人的是不停的把罪鬼打下去這件事本身。


    徐無常不問他你想怎麽樣,他問:“正要請教,溫騫,你以為如何?”


    “無名之輩,微末小人,除了奉命行事之外,不做他念。”


    徐無常沉默了十分鍾,跟在他身邊飄著:“溫硫那麽善於陰陽怪氣,是你言傳身教吧。”你到底想幹什麽啊!你難道要我去請旨,請陛下下旨要你去陽間用肉身和溫硫換命?雖然冥府不像人間封建時代那麽提倡孝道,但也不能下旨要求血親之間,一個人替另一個人去死。


    溫騫忍不住微笑:“我閨女可會說話了。”


    “嗬嗬,是啊。”徐無常決定抻著點時間,反正頭七期間都能複活,溫硫身邊的妖精都懂行,不會提前把人燒化:“現在是時候想想未來了,若是不出意外,溫硫會在三天之內斷氣。我去看看人間諸事,哦,你有什麽話要帶給溫硫嗎?”他留了點富裕,溫硫大約還能再挺十天,如果沒有意外。


    溫騫想了想:“告訴她,人間三大極樂,船菜·花酒·蝴蝶會,不要一心想著為冥府當差,該玩玩,改樂樂,像她爹這樣殷勤懇切,沒什麽成就。”


    徐無常臨走之前撂下一句話:“就數據來說,你確實沒什麽成就。”


    穿過冥府之門,回到人間,被壁壘隔絕的大量信息蜂擁而至,先後順序依照位階分類,京城有了新發現。


    在趕去京城的路上,看了看其他大區應對突如其來的海匪妖鬼和山匪妖鬼時有什麽特殊之處,或是有什麽非常推薦的新人、特別克製某一類妖鬼的能力,別的無常寫簡報比他還簡潔,經常三五十個字打發了事。


    [山匪狡詐。慘勝,歿十三人。兩人屍骨無存,需重塑。山匪學會放火燒山了,務必提防,做好消防準備。]


    [海匪。大獲全勝,僅有三人重傷,可治。鴨群數千,可以吃掉部分微型海怪。]


    [地方治下墓墅變節,激發情愛之欲念。大勝,但下屬們後續關係比較麻煩……哪位袍澤有類似經驗?求分享。]


    凡人稱這種節氣變化為月亮潮汐,而在冥府看來這是星鬥轉換帶來的變化。諸邪不被遏製,自然而然、不約而同的同步發起對人類的進攻。


    那都是後話了,徐無常抵達京城舊城樓時,石壁上金光斑駁,三十年前的符咒又被消磨大半。


    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半長不短的頭發綰了個稀疏的空氣款丸子頭,長須染了個淺淺的彩虹色,穿著白襯衫,淺藍色亞麻七分褲配網紗短靴,手裏盤著一串磨平了棱角的橄欖核雕刻手串:“小徐還是這麽老氣橫秋啊。”


    “不及前輩瀟灑隨性。”徐無常捧著玉璧深深作揖,對非主流打扮不做評價,直起身就問:“李無常,溫硫遇害之事,查的怎麽樣了?”


    “隨我來。”李無常拉著他來到城外荒廢的水池:“我管不到城外,因此不知道邪師那老王八蛋又在搞事。以前書信車馬很慢,一年隻夠害一個人全家,很容易追蹤信息。現在時代不同了,信息交流的太快,我廢了好一番力氣。”


    非主流老人俯下身,從網紗堆堆靴筒裏掏了兩下,掏出一個人的魂魄:“導演董白,他拜在邪師門下三年,被邪師摩頂受記,這次邪師告訴他,暗算一個小姑娘能奪走她驚天氣運,保十年平步青雲。”


    徐無常冷笑:“驚天氣運?真好笑。冥府中人,除了死裏逃生,就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邪師總能引動欲念。”


    導演董白的魂魄抱頭痛哭:“是我的錯,我不是人,我怎麽能害那麽優秀的女孩。啊啊啊,你殺了我吧,我真的不應該這麽做啊。事情發生之後,我天天後悔,天天睡不著覺,我對不起溫硫和其他參賽選手的信任,對不起電視台領導的重任,對不起父母的培養,我,嗚嗚嗚,我簡直不是人。我真該下地獄啊!”


    啪啪啪,用力抽自己大嘴巴子。


    徐無常心說這小王八蛋自我量刑還挺精準:“您動刑了?”


    “我哪兒那麽閑啊一天到晚全是大大小小的破事,有點閑心還監察玄學協會又弄什麽幺蛾子呢。丫就一表演人格,從小到大隻要一犯錯,又哭又嚎大嘴巴抽自己,幾次差點刑拘都因為給受害者家屬哐哐磕頭躲過去了,嘿,事後該怎麽著,還怎麽著,一點記性也沒漲。”李無常掏出一把動漫周邊梳子,梳理胡子,蓬鬆柔軟又染出彩虹漸變色的胡子令他得意:“癸水大陣是沒破解的方法,這誰都知道。試過‘奪記’嗎?”


    一記是十二年,奪記是冥府傳統手藝,可以把一個人應有的壽命扣掉,也可以轉移到其他人名下。隻是需要很繁瑣的儀式,成功率也不是特別高,並不是生死簿上隨手一筆就能解決的。


    董白嚎啕大哭:“你要勾魂奪命可以,要殺要剮隨你們便,不要侮辱我!我是真心悔過,願意賠償她。”


    徐無常相信自己的同僚不會出錯,如實說:“眼下有一個緩兵之計,也能徹底根除詛咒。還得看情況。此人的魂魄現在帶走,是否有不便之處?”


    “丫吸了白麵兒。隨便帶走。奪記要是不成,試試用魂魄練藥,我似乎聽過妖界有這個手藝。”


    導演董白:“等會”


    徐無常抽出一條手帕,把有罪魂魄卷走。


    ……


    辜瑜瑜點開小曲打發飯後時光,第一句唱到‘秋色殘凋,金烏蕭條’。


    溫硫從沙發裏支棱起來:“我的小烏鴉呢?”


    小烏鴉趴在自己的小窩裏,穿著鳥用紙尿褲,剛緩到能發出聲音:“嘎!”好耶我沒死!


    曾青檀正在親戚朋友(僅限妖王級)中傳遞那個很有名的盜獵者落網的消息:“哈哈哈哈誰給你穿的紙尿褲笑死了,勇氣禮讚在幹家政方麵真是專業!”


    辜瑜瑜摸摸下巴:“提起家政,溫硫介意看點惡心的視頻嗎,哦沒事了。”他愉快的點開一個家政公司清理老人十多年沒收拾過的住宅的長視頻,興高采烈的開始看。


    鬼工蠟燭:“熊長官給您發的語音,我點了?”


    “嗯。”


    熊佳:“厲害啊,抓住盜獵者了,那小子叫什麽名?殺他的時候給我留個觀眾席。”


    溫硫差異:“他不就叫盜獵者嗎?”


    曾青檀也很詫異:“我管他本名叫什麽,所有人提到那家夥的時候都知道是他幹的就完事了。”


    辜瑜瑜搖頭:“粗心大意的脆皮小貓。”


    曾青檀反擊:“你們海妖王對船長怎麽稱呼的?君主號,海之花,黑珍珠。”


    “難道不是那艘船嗎?誰看得見船頭小人。”


    鬼工蠟燭:“沈老師發來語音通話。”


    沈城很興奮,七八點也不是睡覺的點兒:“沒睡吧?這事兒也沒法和別人聊,來複盤一下和盜獵者頭目的決戰,你讓她們逐幀解說全過程了嗎?我給你講講。”


    溫硫認真聽了半天,沮喪的發現憑借自己的實力,去打小嘍囉都很難複刻成功案例。可以一拳一個,但沒法一拳把人打死,還得補刀:“如果是我的話,我該怎麽上?”


    “唔,這是個很有挑戰性的問題。”沈城想了想:“假設你在全勝狀態,單挑盜獵者頭目,不是沒有取勝的可能性。你需要一點戰術思維。戰爭和競技體育一樣,技術、身體和心理,盜獵者的三項都點滿了。你……”


    你三項都沒點滿!甚至沒到你能做到的極限,就更別提突破極限了。倆月我要是能把你教到打得過那家夥,蟹蟹,我就去特種部隊當教官了。


    第97章 ‘感動女友掉眼淚’的禮物


    沈城分析到最後:“你再全心全意的訓練五年左右, 憑你的天賦和年齡,以及我能教你的一切,身體素質能盡力拉到和他三七開, 他七。這就能爭取爆冷獲勝了。”我真的是個很好的老師呢!


    溫硫躺在沙發裏, 腦後枕著辜瑜瑜柔軟如水袋的大腿,腳踩著茶幾,認真思考了一會:“我爭取能再活三五年。等我康複了就回去訓練。”


    “不要如此悲觀。”沈城開玩笑說:“說不定你單位福利包括每年三次的複活指標。其實你現在,如果隻是眼睛看不見,身體上沒什麽不適,可以進行一些靈活度訓練, 你肩胛的靈活度還差一點,一字馬也沒下去。這玩意平時沒有用, 但總有一天會有兩個反派剛好站在合適的位置, 方便你騰空而起一腳一個。包括拔井繩和定位, 增強對空間的感知能力。讓獵豹拿個逗貓棒,逗你。”


    辜瑜瑜立刻答應:“交給我!這個我喜歡。”


    電話另一端有點嘈雜的聲音, 沈城高高興興的答應了一聲:“馬上就來!溫硫, 別劇烈運動, 注意眼壓, 不知道什麽是眼壓就上網查。拜~早點睡。”


    溫硫悵然若失:“行吧, 誰給我鋪一下瑜伽墊我過去蛄蛹一會。”


    辜瑜瑜熱心又壞心眼的詢問:“你要試試空中瑜伽嗎?我可以把你舉起來,顯然我的觸手比絲帶可靠。”一邊說, 一邊伸出一隻觸手當逗貓棒。


    曾青檀瞪著他, 伸手拍的話等於自己是貓貓,不伸手拍又覺得他好煩。


    溫硫眼前不受控製的浮現出許多經典畫麵, 斷然拒絕, 一巴掌拍到觸手上:“不, 絕不。”我持戒禁欲這件事暫時不提,那也不行。


    看不見的時候有點過分驚悚,要是能看得見到還不錯。


    “我討厭不受控製的事。”


    辜瑜瑜聽到她的心跳變得緊張,血流和神色也有點不安,就很坦率的說:“別擔心,我現在不是發情期。最近一兩年裏,我隻喜歡看你打人和摟著你吃東西。等我發情期的時候我們再商量。”


    溫硫問:“你喜歡我戰鬥的樣子。”


    辜瑜瑜坦率的說:“幻肢都硬了。哦我上網太多,不是幻肢,我喜歡你衝向敵人打爆它們的頭,獲得你需要拿到手的目標那一瞬間的光芒。我敢打賭,盜獵者那小子當時不殺你一定是因為被你迷住了。沒人能拒絕這個,我願意連看三天不睡覺。”


    徐無常一出現,聽到這樣黃暴的言論,但沒辦法,那是妖王,它們總能坦率的麵對欲望,有時候過分的坦率了。“溫硫。”


    溫硫下意識的站起來,差點踢到果盤:“伯父,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徐無常和妖王打了個招呼,他再怎麽胡說八道,也是實力決定一切:“嗯?我也有個暫緩詛咒的辦法,你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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