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榮嗤笑一聲,眸光幽幽。


    “即便琴姨娘和枝姨娘是妾室,也是宮裏賞賜的,代表著宮裏的顏麵,一定程度上象征著皇家的尊嚴,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配欺辱的。”


    “受了委屈,自是該去瞧瞧。”


    琴書和折枝皆是一點即透的聰慧人,亦曾示好於她,又因相貌不得顧平徵的歡心。


    聰明人,知道真正的生路掌握在何人手中。


    顧榮領著望舒院的仆婦,浩浩蕩蕩去了椿萱院。


    越是靠近,哭爹喊娘的嘈雜聲越響亮,不見半分昔日勳貴之家的體統和規矩。


    顧榮的眼眸深處,隱約透露出縷縷輕蔑之意。


    史書之中,早有血淚斑斑的教訓。


    奮六世之餘烈,方有並海內,兼諸侯,南麵**,以養四海的基業。


    然而,二世而亡,猶如曇花一現。


    足見,打家業難,守家業更難,但敗家業卻摧枯拉朽。


    顧平徵就是顧氏的敗家子兒。


    待顧平徵百年後,泉下與顧氏曆代先輩相遇,怕是會被拳打腳踢,再死一次。


    一副好牌,打的稀爛。


    原本,憑借揚州榮氏的金銀財寶,汝陽伯府的登雲梯已經鋪就,其死灰複燃,甚至更上層樓,自是不在話下。


    如今,沒有如日中天,有的隻是雞飛狗跳。


    說明,顧平徵就不是飛黃騰達的命。


    顧榮跨過門檻,遙遙的就看到了大剌剌坐在正廳地上的陶姨娘兄嫂。


    二人似不知疼痛般拍著大腿,如同殺豬般叫囂著。


    尤為顯眼。


    顧平徵麵色如鐵,手指緊握著茶杯,極力壓抑著怒火。陶姨娘麵容憔悴,苦口婆心地勸說著。


    折枝跪在地板上,發絲淩亂,袖口還沾染著星星點點的血跡,但背挺的筆直,時不時眼神鄙夷的在顧平徵和陶氏之間打轉。


    琴書則是不卑不亢,言語清晰一板一眼的講述著陶姨娘兄嫂的惡行,順便不忘公事公辦的點評一番。


    顧榮暗忖,琴書是個好苗子。


    早在她假裝被沈氏夫婦逼的不得不握金簪自戕那日,便意識到了。


    方才種種,再一次讓她確定了判斷。


    好苗子,那就得握在自己手中。


    顧榮輕咳一聲,笑意盈盈“真是好大的熱鬧。”


    在看到顧榮身影的一刹那,顧平徵瞳孔一縮,心底最先湧現出的是恐懼忌憚,而後才是嫌惡和討好。


    時至今日,顧平徵終於清清楚楚意識到,他打心眼裏害怕顧榮。


    害怕顧榮瘋癲成性,害怕顧榮行事沒有章法,更害怕顧榮早已不加掩飾的仇恨。


    顧榮自顧自坐在另一邊的主位上,青棠形影不離侍奉在顧榮身側。


    至於一道前來的那些個孔武有力的仆婦,齊刷刷的站成兩列,將哭鬧不止的陶姨娘兄嫂圍在中間。


    “你,你這是做什麽?”陶姨娘的長嫂一雙渾濁又精明的眼睛滴溜溜轉著,虛張聲勢道。


    顧榮笑容一淡,朱唇輕啟“掌嘴。”


    聲音尚未消散,掌風已掠過,清脆的巴掌聲隨即響起。


    巴掌聲止,陶姨娘長嫂的臉已經腫的不堪入目。


    正滿眼驚駭的瞪著顧榮,扯著嗓子歇斯底裏嚎叫,卻又說不出完整的話。


    顧榮一皺眉,下一瞬就有仆婦掏出汗巾塞進了陶姨娘兄嫂口中。


    清淨了。


    顧榮舒展眉眼,漫不經心地睨了顧平徵一眼,嘴角上揚,似乎帶著無盡的嘲諷“顧平徵,你真是越來越不行了。”


    “流放鎮滯關的罪民,都敢在顧府橫行霸道欺負名正言順的賢妾了。”


    顧平徵臉色又黑了一度。


    逆女!


    真是既不給他麵子,也不給他尊嚴,連一聲“父親”都吝於呼喚。


    “是你親自贖回來的人。”顧平徵沉聲道。


    顧榮挑眉“那又如何?”


    “難道陶姨娘沒在你麵前嬌嬌弱弱的哭訴自己無依無靠嗎?”


    “我一片好心,誰知陶氏一門爛到了骨子裏,盡是些雞鳴狗盜獐頭鼠目之輩。”


    “恐怕也隻有你,顧平徵、曾經的汝陽伯,才會將那些連豬狗都不如的畜生視若珍寶。”


    “對了,你滴血認親了嗎?”


    顧平徵被懟的險些喘不上氣,更說不出話。


    顧榮的視線重新落在陶姨娘的兄嫂身上,神情不由得一冷“明火持杖,入宅院大肆劫掠財帛,送官是什麽罪名?”


    青棠接話“年前,京兆府剛審理了一樁盜匪入府劫掠的大案,據說率先自首的脅從犯杖二十,以儆效尤。”


    “其餘諸人不分首從,俱正典刑。”


    “似陶姨娘兄嫂這般曾被流放鎮滯關的罪民,十之八九罪加一等,運氣好些斬首示眾,運氣差些淩遲處死。”


    顧榮彎了彎嘴角“我瞧著陶姨娘長嫂發髻上的玉簪,手腕上的金鐲,甚是眼熟。”


    “小姐,那是您送給琴姨娘和枝姨娘的見麵禮。”青棠緩緩道。


    顧榮輕飄飄的明知故問“琴姨娘,枝姨娘。”


    “你們是不喜我的見麵禮嗎?”


    枝姨娘直爽道“回大小姐,是繼夫人的兄嫂橫衝直撞闖入妾身和琴書的院落,打砸搶掠拳打腳踢。”


    “妾身和琴書沒有護好大小姐賞賜的見麵禮,請大小姐責罰。”


    呸!


    折枝暗啐了一口。


    她和琴書什麽破運道!


    就是一輩子老死在宮裏為奴為婢,或是出宮後,自梳不嫁,給勳爵官宦之家的小姐們做教養嬤嬤,也比被指進一灘糞坑裏的強。


    還汝陽伯府,還世代勳爵!


    烏煙瘴氣!


    她和琴書受了這麽大的委屈,顧平徵連個屁都不放,就知道擺出張死人臉,給人添堵。


    到頭來,還得未出閣的大小姐替她和琴書主持公道。


    那她和琴書還給顧平徵做什麽妾,直接給大小姐做妾吧。


    最起碼大小姐人長得美,還出手闊綽!


    “好大的威風。”顧榮似笑非笑。


    “陶姨娘,你就是這般管束自家兄嫂的?”


    “還是說他們本就是受了你的指使,才會做出如此齷蹉卑劣的勾當?”


    “若是陶姨娘指使,恐怕就不宜送官了。”


    陶姨娘隻覺腳底嗖嗖冒涼氣,直衝天靈蓋。


    顧榮這個賤人,又給她挖坑!


    這些時日,她身心交瘁,筋疲力盡,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


    得照顧好不容易醒來卻變得癱瘓癡傻的扶景。


    得招架性情越發陰晴不定狂躁易怒的顧平徵。


    還得硬著頭皮膽戰心驚去京兆府探望沈其山。


    又得應付猶如吸血水蛭般不得片刻消停的兄嫂。


    ……


    她真的快要撐不下去了!


    她也想不管不顧的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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