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少儀情定陸九瑩的事情,蕭明月是知曉的。


    二人曾在府外見麵相談,還是由蕭明月把的風,隻不過他們不是一對惺惺相惜的有情人,而是金少儀一方單相思。


    陸九瑩將自己視金少儀為兄的心意說的真切,倒是金少儀情深似海不可自拔,他不顧禮儀緊緊抓住陸九瑩的手,神情悲愴:“我到底何處不如你意?還是覺得我的身份配不上你,但凡你說的我都可以去做,九瑩,哪怕你看我一眼都好。”


    陸九瑩如何都抽不回手來,她也甚是難辦:“你是金家嫡長孫,氏族榮辱重任在肩,二叔母對你寄予希望,伱不要辜負她。我從來都是將你當親阿兄看待,我隻願你前程似錦,一路坦途。我一個罪王之後,從不敢妄想攀附你。”


    金少儀聽到她說的話更是氣惱:“你為了拒絕我便這般妄自菲薄,我從來不在乎你的身世,我傾慕的從始至終是你陸九瑩這個人,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明白。”陸九瑩看著他,認真地說道,“正是因為我明白,我才不會接受。”


    “我不懂,我不懂你到底為什麽?你是不是擔心阿母不同意我們的親事,我們可以走,我們離開這裏,四海十三州,你想去哪我便同你去哪好不好?”


    “你冷靜一點。”


    “我要怎麽冷靜?我若連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我活著還有何意義?”


    “……”


    最後連蕭明月都看不下去了,素來清風俊朗的小三郎犯起倔來真是九頭牛都拉不住。她上前將二人分開,毫不留情地棒打金少儀:“小三郎,現在不是金家或者我阿姊身世的關係,是她不心悅你,你二人之間隻有你一人單相思,從始至終不明白的都是你自己。”


    金少儀頓覺臉色難堪,失魂落魄地往後退了退。


    他看向陸九瑩的悲傷神色仿若走入絕境一般無助,泫然不能自已,蕭明月還想說些安慰的話,卻被陸九瑩按住手背。


    金少儀想要聽的話沒有聽到,想要等的情也期盼落空。


    蕭明月當時不知他們在外相見被有心人瞧見,後來陸九瑩回府後秦氏便和金少儀發生了爭執。沒過多久地方郡招兵,金少儀誰都未告知便遠走服役,而後更是去了邊關打匈奴。


    金少儀離開後,蕭明月忍不住問陸九瑩,是否真的不喜歡金少儀,陸九瑩那時麵色無異,隻是話中頗讓人深思。


    她說:“我若是任何人,都可以喜歡少儀君,我若不是任何人,更不能與他有半點牽扯。”


    回過神來,此時蕭明月捏著金少儀留下的縑帛,若有所思。


    ***


    蕭明月離開金府後,金少君看到了夜奴乍以為蕭明月也在,還好虛驚一場。隻是她越想越氣,回到北苑找到淩氏,撒潑喊道:“阿母,你幫我教訓那個蕭明月,她竟然扔了我的耳鐺,你看我的耳朵到現在都是腫的。”


    淩氏向來對自己這位嬌生慣養且撒潑耍渾的女兒沒有辦法,她隻好哄著說:“那耳鐺亮得晃眼也沒什麽好稀罕的,扔了就扔了吧,最近你不要去招惹蕭明月,她哪次回來不是鬧得我們家雞飛狗跳,同她一個外來戶有什麽好計較的。”說起外來戶,自然也少不了陸九瑩,她又補充道,“好不容易弄得二房和陸九瑩生了嫌隙,我要在中秋那日將六六過繼進來,有了他進我們大房,秦氏的權也不得不放。”


    六六便是族裏旁支的孤兒,剛滿三歲,淩氏也是討要了好些年,再加上外甥當了縣丞恰好給自己添了把力,這才能將人收進房。因為家中哀事三年不得辦喜,所以六六過繼來就隻是在宗祠上炷清香,族長們也迷信金府是因為男丁不旺才破了風水,催促快些把六六接過去。


    淩氏因為膝下無子,多年來遭受夫家和娘家的難堪,現下好不容易能有個男丁,隻覺得腰板也硬氣起來。唯獨不高興的,便是金少君了。


    金少君拉挎著臉說道:“阿母可是有了弟弟,便不再疼愛我了。”


    淩氏笑著哎喲一聲,拉金少君入懷,撫著她的腦袋說:“整天胡思亂想,你可是阿母的心尖肉掌中寶,當初若不是你發現少儀和九瑩的私情,我又怎會有機會給二房這攤渾水中丟顆石頭呢,更別說讓金少儀心甘情願地出去打仗掙功名了。”


    “阿母,”金少君依偎著淩氏,眨著眼睛,“你騙阿兄說陸九瑩想要他有個功名再來迎娶的事情,不會暴露吧?”


    淩氏撇撇嘴:“人都死了,屍骨無存,此事隻有你知我知,還有誰知曉?本就金少儀先傾慕陸九瑩,現在秦氏將一切怪責在她身上,不正是理所當然?我也隻是順水推舟而已。”


    “怪也怪阿兄命不好,別人上戰場好好的,就他死了。”


    金少君與金少儀之間本就沒有多少兄妹情誼,後來因陸九瑩來到府中更是互相厭煩。這廂變故中沒了管束自己的人,到底不是自家親兄長,金少君也就為金少儀的死難過片刻,轉而就活蹦亂跳。


    金少君快活地繞著青絲,笑著說道:“六六入宗祠的那天,我們也把縣丞表兄請過來吧,都是咱家人,一起過中秋。”


    “那是自然。”


    淩氏心情大好,眼睛一眯牽起幾根細紋,她動手按了按。臉上膚色不算多白嫩倒也不泛黃,她今年三十有二,許是夫婿走得早,府中操心的事不多,看著倒也有年輕氣。眼下一高興,就對著銅鏡扶扶鬢角,而後又畫起眉來。


    ***


    蕭明月一直想著金少儀留下的絕筆信。


    那方縑帛上的內容大抵是金少儀走前心中愛恨難抒,提筆排解,他訴說了父母之間冰冷的情意,家族的刻板教條還有命運的捉弄,仿佛他是一隻本該翱翔的鴻鵠卻被囿於簷下難以展翅,可偏偏無法舍棄這廣廈之蔭。而淩氏前來告知陸九瑩的內心希冀,望他有朝一日封侯列爵,二人便能喜結連理,遠走高飛。


    要說金少儀天真,倒不如說他骨子裏的男兒血性在沸騰,沒有男兒不想保家衛國做出一番事業,金少儀肩上扛起了責任,自然生出更大的抱負。


    隻可惜,造化弄人。


    蕭明月回府後,府中家仆在整理貨物。


    宋氏商隊攏共二十餘人,每每出行家中隻留三四個手腳功夫欠缺的來護院,像夜奴那樣年紀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吃的還多的就從未跟著商隊出去過。


    此時,她走上前去問道:“周縣令家中的貨物可送過去了?”


    小仆捧著賬冊查了查,這才回話:“還沒有,前些日子大雨,夜奴就說等少家主回來,再將貨物進行分揀。”


    “他倒是會躲懶。”蕭明月看著眼前貨物,思索片刻說道,“全挑出來,我親自去送。”說完她便繞道後院馬廄去牽自己的紅鬃馬,待出來的時候小仆利索地將縣令府的貨物整合裝進褡褳,蕭明月接過便跨在馬背上。


    她走前想起什麽又叮囑小仆:“等夜奴回來,叫他立刻裝兩升粲米,再拔些菘菜,炙羊肉半盒,送到清河鄉金家草堂。我屋舍還有些甜餅,一並拿去。”


    小仆點頭允喏。


    ***


    蕭明月獨自前往縣令府。


    縣令府離前街有段距離,她牽著馬踏過人流湧動的南市街道,在各式叫賣的販聲中穿梭,許是中秋佳節臨近,憉城縣的百姓們有攜親出來置買貨物的,也有趁著熱鬧擺攤賣些小玩意。


    蕭明月四處瞧著,也想尋些入眼的好東西。


    空氣中若有若無地飄來馨香,她抬頭望去,隻見一家酒樓的閣樓處用木頭搭了個棚,上頭壓滿了黃白色的桂枝,花朵團簇,枝丫蓬勃。估摸著是店家想的花招用來攬生意。


    蕭明月走近時發現閣樓有異動,下一瞬便瞧見兩根粗壯的木榫頭脫位,花棚即將崩塌。


    酒樓下蹲著幾個孩童在玩鬧,還有些婦人忙著挑布匹。


    蕭明月眼疾手快,當即抽出鞭子甩向閣樓,卷住一側傾斜的木頭,隨即飛身躍起。可一側傾斜另一側必然不穩,就在這般危急時刻,餘光中出現一抹紫影。


    她在閣樓處尋到落腳點,轉而便與那人對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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