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少女的房間走出來後,一口氣穿過回廊的齊婭拉在連接內堡與外堡的中庭間停下來。他揚起臉望著這片太陽即將離開的暗黃色天空,然後深深吸了口混合著淡淡花香的微涼空氣,心情終於平靜下來。和少女的一番談話在讓他感到欣喜的同時,又帶來了一絲莫名的沉重。


    “我是為了保護我想守護的一切而戰。如果不戰鬥就無法保護的話……就必須戰鬥下去!”喃喃自語的齊婭拉低頭仔細打量著這雙執劍的手,指掌間的硬繭因為最近高頻率的摩擦反而又有了漸漸磨平的趨勢。


    “為了讓所有我想守護的人都不再受到傷害,我……必須得更加努力才行!必須!”他緊緊攥起拳頭,眼中卷起一片激烈的火焰。


    晚餐時,看到首次出現在公眾場合的貝露塞布小姐那還有些躲閃的身影,齊婭拉無疑是高興萬分的,這代表一個讓人興奮的開始。而這份愉悅的心情進而影響到了他的食欲,他今晚吃下去的東西幾乎令所有人驚訝不已。


    “我的朋友,難道你打算明天絕食一天做一場盛大的彌撒嗎?奧丁大神一定會為有如此虔誠的信徒而感到欣慰的!”康西諾子爵甚至如此打趣他。


    至於莉芙莎小姐那在他和把通紅的臉蛋深深埋在胸脯間的小小姐之間轉個不停的曖mei眼神,齊婭拉倒是能接受多了。和壞心眼子爵的單純戲弄不同,莉芙莎小姐目光至少是善良的,雖然調皮,但卻充滿鼓勵。


    而達芙妮公主呢?在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她選擇了悄悄地跑去貝露塞布身邊咬耳朵。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女還互相調笑著錘打了兩下。


    不過這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男爵正在他的房間裏等候即將到來的客人——青盾騎士阿曆克塞·伊凡·耶洛德。


    在他腦海中閃過一些大同小異的油頭粉麵、穿戴華麗衣服和珠寶,以掩飾其已經發福的肚子的花花公子形象。這是萊文經常向他描述的帝都貴族青年的標準外貌。但這位侯爵少爺顯然不同,他有著健壯的身軀,靈活的身手,還有衝動的性格和一雙雖然驕傲但卻依舊正直的眼睛。按照古納德的描述,這正是他身邊需要的一類盟友。從那封熱情洋溢的致歉信中完全可以看出:這類人崇尚騎士精神,有著善良的內涵,並且重視貴族禮儀,在大多數時間裏可以讓人放心利用又不用擔心會被他們反咬一口。


    “這是個拉攏他的好機會,要把握住。”他一麵擦拭佩劍,一麵自言自語。這個念頭使得他原本溫熱的肌膚漸漸開始冰冷發痛。他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


    沒過多久,寂靜的門外突然傳來幾下有節奏的敲門聲。


    “請進,門開著。”齊婭拉回應道。


    侯爵公子穿著一件頗氣派的銀邊外套,一頭金栗而稍帶紅的頭發,兩撇往上翹的胡須仿佛緊貼在唇上。一雙淺藍色的眼睛,披垂的頭發從頭頂向兩邊梳下來,就像‘狗耳朵’似的,手裏還拿著一根多節的粗棍子。這種模樣和打扮,倒象是個十足的貴族闊少爺。他踩著那種經年累月鍛煉出來的天鵝般的優雅步伐走進屋子,並很有禮貌地隨手關上門。


    他隨手將多節棍掛在牆麵上的鉤子上,然後鞠身行禮。“晚上好,男爵閣下。請原諒我的冒昧來訪。”


    “您好,伊凡·耶洛德準侯爵閣下。”齊婭拉微微額首,“不過這身打扮可真不適合你,朋友。你應該像個戰士!而不是一個矯揉造作的紈絝子弟。”


    齊婭拉親切的諷刺讓這個年輕人欣喜莫名,“這麽說……您是打算原諒我那個冒失的過錯了嗎?”他站直身子,目光中閃動著期待的光芒。


    “我從來就沒有責怪過您,準候爵閣下。”齊婭拉笑了起來,他指示客人自己找個地方坐下。


    “那麽我們可以做朋友嗎?閣下,剛一接觸椅子,阿曆克塞就焦急的詢問,”我已經從康西諾子爵大人那兒了解到昨晚給您安排的武器並不稱手,不然飛走的隻會是我的劍,而您的刀刃將在下一刻出現在我的脖子上。子爵大人對您可是推崇之至!”


    “哦?子爵大人是這樣告訴您的嗎?”齊婭拉有些感興趣的問道,“您為什麽為如此相信他的判斷呢?畢竟你並沒見過我用其他武器時的樣子。”


    “子爵大人是我最崇拜的奧丁騎士!”阿曆克塞握緊拳頭,熱烈的眼神中洋溢著毫不掩飾的無比崇敬。“我個人毫不懷疑!銀獅將軍—朱利列斯·琺·康西諾子爵閣下一定是帝國所有紫盾騎士中最強的幾人之一,而且是最年輕的!他正是我心中要追趕的那個目標,是鞭策我前進的動力!啊!對不起,我太過激動了,請原諒我的失禮。”他穩定了一下情緒,站起來向主人道歉。


    “這沒什麽,我能理解您的心情。”齊婭拉擺擺手,用優雅的微笑撫平客人的尷尬。


    ……


    談話一直都在愉快的氣氛中進行,兩人很快就能互相使用“你”這個親切的稱呼。雖然齊婭拉確實懷有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但青年人與青年人的相遇,總是能一見如故,水*融的。


    “瑞恩王子無疑是位劍技強大的騎士,氣勢、速度、力量、還有判斷力,幾乎全都是頂尖的。”齊婭拉用低沉的語調敘述著,他們正在討論坦克雷的那場決鬥。“說實話,即使現在這個漸漸領悟了風的真髓的我,依舊完全不是他的對手。雖然說出來很丟臉,但我真的很慶幸沒和他在戰場上碰麵。”


    “精靈武器真的有這麽強大嗎?”阿曆克塞仍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需要試試嗎?風的力量。”齊婭拉微笑地看著他,“雖然和瑞恩王子還不在一個等級上,但隻是體驗的話應該足夠了。”


    “可以嗎?”阿曆克塞興奮地點點頭,“我們去廣場上試試看。不過得先找地方處理掉這身衣服,”他一臉鬱悶地扯了扯緊繃的衣領,“被母親強迫穿上的。說是正式拜訪,不能失禮。妹妹、還有你,無論走到哪兒都被人笑話。”


    “走吧!”齊婭拉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你的身型很標準,夜鷹那兒一定會有適合你的裝備的。”


    當一身戎裝的二人來到廣場中央的時候,已經有幾個得到消息的好事者搶占了看台上的有利位置。萊文、還有“頭鵝”特裏,都是其中之一。


    齊婭拉緩緩抽出青之護國者,“看好了!”他將豎起的劍身貼住另一隻擋在麵孔前的手心。


    阿曆克塞一臉嚴肅的擺正長劍到一個防守位置,雙眼緊盯著對方的手,不漏過哪怕一絲細微的動作。


    “風,撕裂!”


    齊婭拉一聲低喝,揮舞的彎刃在空中劃過一道淡青色的軌跡。阿曆克塞愣了一下,雙方的距離似乎有些遠,這種攻擊怎麽可能夠得著他呢?但很快他就明白了這個判斷有多愚蠢!周圍空氣中突然傳出嗚嗚的輕響,緊接著就是無數條細薄的風刃從四麵八方向呼嘯著向他湧來。已經無路可退的青盾騎士選擇閉上眼睛,完全依靠感覺用手中的長劍阻止風刃的侵入。他一連發出數記斬擊,力圖用高速的揮舞劍身上鼓起的風壓吹散靠近的風刃。以往艱苦訓練在身體上印下的敏銳觸感幫助了他,在耗費了大量體力後,他終於擋住了這輪攻擊。


    齊婭拉將彎刃送回鞘裏。


    “感覺如何?酣暢淋漓嗎?”他帶著開玩笑的口吻打量著那個大口喘氣的朋友。


    “很好!要是再來一下的話,我肯定就得躺在這兒數星星了。”麵孔蒼白的阿曆克塞在深深呼吸了一下後回答,“不過真是充分的飯後運動。這樣一來,恐怕今天晚上又得來頓豐盛的夜宵才行。”


    “這種招式不能常用,”齊婭拉解釋道,“因為不太熟練,所以體力消耗也是大的要命。現在的我並不比你好多少。”


    “那可很遺憾……”阿曆克塞一臉可惜的磕了磕嘴。


    “啊!這深沉而迷人的夜!您就像少女般神秘……”萊文不合時宜地大嗓門突然充斥在寂靜地廣場上空。


    “閉嘴!你這個臭流氓!”另一個甜美清脆的女聲在看台邊上響起,聽起來似乎在怒氣衝衝之餘還隱含著一絲尷尬。


    這個異常熟悉的聲音讓阿曆克塞仿佛受驚的兔子般一下蹦起老高,“吉娣!?”他不敢相信地大聲喊道。


    “晚……晚上好,哥哥……”


    披著一件足以將她嬌小的身軀完全掩埋的大外套,不情願的少女畏縮從看台上的陰影部分一步步挪出來。


    “我……我隻是……隻是有些擔心……”


    她吞吞吐吐地胡亂搪塞,小腦袋幾乎全埋進外套裏,甚至都不敢看跑到身邊的哥哥的眼睛。


    “算了,”阿曆克塞突然笑了起來,“我知道你偷偷跟來這裏的目的,有告訴母親嗎?”


    “沒……沒有……”


    “你還真是亂來啊!我可愛的妹妹。”阿曆克塞牽起妹妹的小手,“走吧!去和主人打個招呼。”


    “不!”少女一下子變得張皇失措,她拚命拉住哥哥,無論如何都不肯往前走一步。“求求你……求求你!哥哥!我……我不敢……我害怕……”她苦著一張小臉使勁哀求。


    “害怕?”阿曆克塞愣了一下,忍不住大笑起來。“這太讓我吃驚了!吉娣。你說你‘害怕’!天哪!我要暈過去了……”他誇張的按住額頭作出暈厥的模樣。


    “哥哥!”少女似乎發怒了,她鼓起紅彤彤的腮幫,惡狠狠地瞪著阿曆克塞,一副打算吃掉對方的樣子。


    “好了,好了。”阿曆克塞笑著擺擺手,扭頭朝那邊正向萊文詢問情況的齊婭拉大聲打招呼:“齊婭拉,我的朋友。來這邊一下,我要為你介紹一位美麗純潔的小姐。”


    齊婭拉回應了一個手勢,然後撇下正喋喋不休地萊文衝兄妹那邊走去。


    “我告訴你呀!我的將軍。”萊文仍然不休止地追在身邊唧唧咕咕,“不是自誇!隻要是美少女,從她們身上散發出的純潔幽香和青春氣息,我這個靈敏到極點的鼻子一下子就能分辨出來!”


    齊婭拉交叉雙手比了個閉嘴的手勢,“我已經清楚了解到你這份高超的技能了,我的統領。不過下次能不能稍微練習一下聞聞男人,尤其是刺客和密探的味道?我想這個我應該更需要。”


    “這不可能!您不能讓我忍受這種慘無人道的折磨!”萊文氣急敗壞地辯駁道,“我會暈厥的!被那種甚至一個月不洗一次澡的男人的體臭熏到的話……我一定會被毒死的!”


    “頭鵝”特裏明白自己是時候表態了,不然萊文一定會被實在忍受不了的將軍拿劍砍回去,而自己也很有可能被無辜殃及。


    “什麽我總是要負責給別人擦屁股?”在無奈的感慨中,他上去一把架住開始手舞足蹈的萊文的胳臂。“去那邊聊聊,兄弟。我對你那個獨特的技能很有興趣,大家探討一下怎麽樣?”


    “好,好!”萊文雙眼放光,連連點頭。“走!咱們去好好談論一番!”


    毅然撇下不識趣的將軍,興奮地萊文拉著實際上不情願但依然作出一副欣喜狀的頭鵝跑向廣場的另一頭。


    “您好,尊貴的侯爵小姐。”在阿曆克塞的眼色下,掛上一副符合身份的優雅微笑的齊婭拉首先衝少女打招呼。


    “您……您好!男爵先生。”少女慌慌張張地回應道。她的小臉通紅,直到哥哥的提醒才記起還沒有還禮。良好的家教讓她連忙掂起裙擺欠了欠身。


    “關於昨晚,我很抱歉……”


    就在齊婭拉開口想說什麽的時候,少女猛然打斷了他。


    “不!不!先生。您別說了,那會讓我羞愧死的。都是我的錯!那是我第一次出席正式的社交舞會,我太緊張了……我真的不是有意……”少女一下子變得淚光盈盈,晶瑩的珍珠在眼眶裏轉個不停。


    看到有些手足無措的齊婭拉,阿曆克塞適時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小吉娣。齊婭拉從來就被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你看!我不是都和他成為朋友了嗎?他可是個好脾氣的人,你們一定也會成為朋友的。”


    一個如此純潔、美麗得異乎尋常的女孩兒就這樣用帶著閃爍淚花的可憐眼神期待地看著他。她那夾雜著金絲紋的栗色長發微微散開,光豔精致的麵龐,畫眉鳥蛋似的青藍雙眸,如凝脂般白暫的皮膚帶著淡淡的羞紅。麵對這一切,齊婭拉還能說什麽呢?讓一位美麗而高貴的仕女傷心難過可是每一位合格的紳士所不齒的卑劣行為。


    “很榮幸成為您的朋友,克萊爾鬆侯爵小姐。”心中苦笑的齊婭拉隻得再次低下他倔強的頭,輕輕吻了一下少女光潔的手背。


    就在這一刻,滿心歡喜的吉娣突然覺得夜風從未像現在這般清爽過,屋簷小鳥的叫聲也從未像現在這般清亮悅耳。她有些發呆地望著麵前這位男士,明亮的眼神在黑夜中閃爍著別樣的光采。


    ……


    在不情願的少女被強硬的哥哥毫無商量的帶回家之後,發現少一個人的齊婭拉向跟隨他一起離開廣場的頭鵝詢問道:“萊文那家夥呢?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偷跑才對。”


    “您說得對,將軍。”特裏一臉嚴肅的點點頭,“說實話,這件事有點讓人擔心啊!我嚐試用最大力氣打那家夥的腦袋,可他竟然連一點事兒都沒有!”


    “不,頭兒。”一個密探接口道,“我想副統領閣下他已經暈過去了。”


    “哦?是這樣嗎?”特裏撓撓雜亂的頭發,露出疑惑的表情。“真該死!一定是天太黑了,我竟然完全沒注意到。”


    一群恐怖的家夥!有幸聆聽到這段對話的齊婭拉在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之餘立刻把這個突如其來的感慨深埋心中。


    兩天來,一直悄悄尾隨在特使團隊後麵充當保鏢角色的休伊特爵士與他那群被萊文形容為“特勤瘋子”的手下們在接到康西諾子爵有關黑鴉的消息後,便立刻在蘇媚蘭郡的每條道路布滿崗哨,戒備十分森嚴。他們自己則選了個正中間的鎮子舒舒適適地安頓了下來,至少看上去如此。


    休伊特爵士坐在旅館一個房間的火爐旁,即使是春天,對於周圍布滿沼澤的合木鎮來說,雨後的夜晚氣溫都是很低的,因為它一整個夜晚都得浸泡在濃重的露水中。此時的爵士身披一件看上去十分暖和的腥紅色披風,在他的身邊放著一大杯加了香料的麥酒。他已經脫下了那頂帶有鑲金獅子麵甲的頭盔,用一隻手托住他那光禿禿的腦袋和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接近這個彪壯漢子就像接近一頭獅子,他令人生畏,但又確實擁有像那種巨大的貓科動物一樣優雅迷人的風度。燈光閃爍下,那根翹起的小指上套著一支碩大的紅寶石戒指。


    在房間的另一頭大約有七個人。作著奇怪的打扮,他們中有的正站在門邊站崗,有的則躺在長凳上打瞌睡。在稍稍靠近休伊特爵士身邊的軟沙發上躺著一個看上去隻有十四五歲的少年,那少年渾身上下裹著一件鬥篷,眯著眼將頭枕在手上,無所顧忌的把一雙沾滿泥漿的靴子在休伊特的麵前晃來晃去。一支套住手指整個關節的戒指上閃出虹彩,它那明亮得像一滴水珠的核心,似乎燃燒著神奇的火。


    “子爵那邊怎麽說?”休伊特懶洋洋地詢問道。


    “找出來,然後清理掉。這是陛下的命令。如果有機會的話,順便把他們牽扯到某些不怎麽聽話的家夥身上,一並解決。”少年玩弄著戒指回答。


    “陛下突然這麽執著於黑鴉……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我從不關心這些。”少年撇撇嘴,“倒是你這頭懶獅子,有這種無聊的空閑,還不如多想想接下來的工作吧!擋在我們那位殿下前麵的障礙,可能比你我想像的還要多呢!”


    休伊特聳聳肩,“這些可用不著我擔心,老大會搞定他們的。還有……你難道不知道嗎?雄獅子本來就是懶的,和捕食相比,它們真正喜歡做的事是躺在太陽底下睡大覺。”


    “你倒得意,”少年仍然在笑,好像這件事真的很好笑,他說:“至少你肯承認自己懶了,這可是不小的進步。”


    “無論目的如何,像這種挾持弱小的行為實在稱不上體麵。依老大的脾氣,應該會給對方一個永遠都忘不了的教訓吧?以後可就有得忙了。所以說,清閑日子就像天上的浮雲一樣,一陣風吹來,說溜就溜,完全不跟你打商量。”休伊特用一隻手使勁揉/搓著被擠出皺紋的腦門,滿臉苦態的吐苦水。這份不甘願地表情簡直就像一個剛得知將被調往特洛伊礦山的苦行工。


    少年對休伊特的態度嗤之以鼻:“你就因為總是這樣,所以這麽一大把年紀還是個小爵士。真不知道大哥為什麽會讓你這種家夥坐上獅子團長的位子。要麽就當上這一行裏的頂尖人物,要麽幹脆改行。你總這麽半吊著,死人看了都會生氣!”


    麵對少年不留情麵的諷刺,休伊特嗬嗬大笑:“不要說得這麽刻薄嘛!人年紀大了,心也難免會變得脆弱哦。”


    “大哥讓我們找個機會和皇子殿下打聲招呼,”少年自顧自地接著說道,“畢竟你、我還有獅子團的各位都已經被劃到那邊去了,讓雇主了解的保鏢的存在也是特勤處的規矩之一。”


    休伊特點點頭,“這件事我已經派人通知康西諾子爵作出安排了,相信很快就會見麵的。”


    “那麽誰會負責和殿下接觸呢?”


    “門殿長老。”


    “明白了,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不管怎樣……既然大哥已經決定將籌碼壓在這位殿下身上,我們自然也得確實努力才行!以後認真點,休伊特。不然……我可是會毫不猶豫地取代你的位置的!”


    少年從椅子上跳下來,緊緊鬥篷走向門口。


    “喂!凱特。”休伊特從後麵喊道,“你去幹什麽?”


    “冥想。”少年頭也不回的回答,“雖然不是很強烈,我確實感覺到了銀月的光輝。如果不嫌麻煩的,你也可以來試試。”


    “我還是算了,”休伊特連忙搖頭,“我有這個就足夠了。”他舉起右手,小指上的紅寶石戒指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隨便你……”少年擺擺手,單薄的身子很快融入屋外的黑暗中。


    平靜的夜很快就過去了,朝陽霞光萬丈。


    對於古老的塞瑟堡來說,陽光、露水,每一個清晨似乎都沒什麽兩樣。


    在被常青藤和鮮花環繞的牆壁圍成的廣場上,兩名高速衝鋒的騎士交錯而過,混鋼騎槍發出輕脆的碰撞聲。


    “時機把握的不錯!但是槍端得太低了!把重心前壓!要用整個身體的力量去衝撞對方!”


    休斯大聲指點著他年輕的上司。


    齊婭拉點點頭,透過頭盔間的眼罩仔細觀察著衝陣指揮官每一個細小的動作。當他看到對方的戰馬做了個微微後撤的動作時,隨即猛地一夾馬腹,最終被莉芙莎小姐定名為“流星”的坐騎立刻心領神會地衝了出去。


    兩杆騎槍在空中摩擦出一串激烈的火花。


    在力量較量上處於下風的休斯一個側身,靈活地閃過齊婭拉刺過來的槍尖,兩匹戰馬再次擦身而過。


    “幹得好!將軍。”他掉轉馬頭,衝齊婭拉揚了揚騎槍。“就是這種感覺!要一下就將對方撞下坐騎,這樣跟在你身邊的步兵們就會一擁而上活捉他!一個活著的騎士俘虜比一百顆敵人的腦袋都有用!”


    齊婭拉摘下頭盔,使勁甩甩有些粘濕的頭發後長舒了口氣。


    “下次有機會,幹脆就由將軍您親自帶領一次衝陣吧!”休斯縱馬來到他身邊笑著說,“現在您已經是一名合格的騎士了。”


    齊婭拉也笑了起來,“難得從你嘴裏聽到一句誇獎的話,指揮官先生。”他開玩笑般的說道。


    休斯聳聳肩,“我是不會吝惜您應得的鼓勵的,閣下。您是個非常優秀的學生,在單騎作戰能力方麵,我已經沒什麽可教您的了,至於其他的技巧,由於每個人的習慣不同,隻能靠您自己去體會到底什麽才是最適合您的方式,而這需要通過真正的戰鬥才能獲得,單純的訓練是不行的。”


    “好的,”齊婭拉點點頭,“我明白了。要一起去用早餐嗎?”他微笑著作出邀請。


    “不了,閣下。”休斯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我得去看看那個一夜未歸的萊文,聽說他好像得了重感冒。”


    “這樣啊!”齊婭拉頗為遺憾地說道,“那就算了,呆會兒我也會去探望一下那個笨蛋的。”


    “感謝您的關心,閣下。”休斯在行禮後嘟嘟囔囔的離開了。齊婭拉隱約聽見他在嘀咕:“不是說傻瓜都不會感冒嗎?怎麽搞的!”


    就在他也打算離開這裏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件和這有關的事來。


    “難道……不會吧?他真的在這兒躺了一夜嗎?頭鵝那家夥是怎麽做到的?算了,這和我有什麽關係,完全沒必要攪合進去。”


    順利拋開一份附罪感,運動了整個早晨的齊婭拉開始感到腹中空蕩蕩的難受的要命。就在他計劃著要怎樣才能大吃一頓的時候,莉芙莎小姐的聲音突然從對麵傳來。


    “早上好,我的學生。”她帶著調侃的口吻和齊婭拉打招呼。


    “恐怕一點都不好,老師。”齊婭拉苦著臉回答,“我正趕著去吃早餐呢!奧丁大神保佑您千萬別有事找我。”


    小姐微微一笑,“看來你對奧丁大神的信仰還不夠虔誠,我的學生。在子爵那兒正有位重要的客人在等您,他正好代表大神在世俗間的權威。”


    “神父?”


    “門殿長老。”


    “啊?”齊婭拉嚇了一跳,“這種身份的人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裏?他們可以隨便離開神廟嗎?”


    “這要你自己去問他,我隻是來傳個話。好了,我還約了克萊爾鬆侯爵小姐和貝露塞布她們出去逛街,沒時間陪你分析這些無聊的東西。”


    說完,莉芙莎小姐就仿佛一朵雲彩般輕飄飄的離開。隻留下一臉鬱悶的小男爵,不知道嘟嘟囔囔再說些什麽。


    最終選擇放棄早餐的齊婭拉在一刻鍾後出現在康西諾子爵的私人會客室門口。


    房間裏正一位崇高的神職人員在等待他。齊婭拉還從未和這類人打過交道,無法在腦海裏作出適當練習的他隻有深吸了口氣,然後才敲了敲門。


    “請進。”裏麵傳出子爵精神奕奕的聲音。


    他的目光在進屋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完成了環顧四周的動作,這個房間和昨天相比似乎並沒什麽變化,一張漆成暗紅色的長長的柚木桌子,四張帶靠背的橡木椅子,隻是大概因為還是清晨的緣故,所以光線顯得稍微暗淡了些。坐在麵帶微笑的子爵對麵的是一位身披高領黑袍的白發蒼蒼的老者,在他胸口正中繡著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二人間的對話顯然是被突然的齊婭拉給打斷了。


    老者的注意很快就集中在他身上,那雙睿智的目光給人的感覺是沉鬱而堅實的。他從寬袖子下伸出一節幹枯的手指,輕輕放在胸口上,然後微笑著說道:“奧丁大神將為你降下福音,我的孩子。”


    齊婭拉立刻站直身子行了個標準禮,“願奧丁大神的光輝照亮世間一切不平。”他恭敬地回答道。


    “好了,”知情識趣的子爵這時從椅子上站起來說道,“接下來的時候就留給二位好好談談吧!我這個局外人就不打擾了。”


    他衝老者行了一禮,接著又衝齊婭拉微微點頭致意,最後邁出資深貴族的優雅步伐離開房間。


    老者示意齊婭拉插上門閂,雖然有些奇怪,但齊婭拉仍照做了。一個老人能帶給他多大威脅?而且相信康西諾子爵也沒有謀害他的理由。


    在子爵的腳步聲慢慢消失後,老者指了指對麵的空位發出邀請:“別拘束,孩子。奧丁大神對於每一個正直的人都是寬容的。”他的聲音慈祥而溫暖,就象是逝去的爺爺,齊婭拉突然覺得麵前這位老人有些親切。


    “請問您召喚我前來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嗎?尊貴的門殿長老閣下。”屁股還沒坐熱,他就急切地問道。


    “我是接受一位慈祥的父親的委托來到這裏的。”門殿長老微笑著回答。


    齊婭拉嚇了一跳。怎麽搞的?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似乎越來越多了!他怔怔地看著老者,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


    “不要驚訝,孩子。奧丁大神是不允許侍奉他的人說慌的。”門殿長老接著說道,“我是你父親私人上的朋友,所以他委托我來照顧你一下,至少要讓你贏得神廟的支持,我想你應該明白我指的是什麽。”


    “可是……這和……嗯……”


    齊婭拉想了想,似乎不知該如何表達,長老立刻看出了他的疑惑。


    “這和奧丁大神避免幹涉世俗事務的教義不符,是嗎?”


    “嗯……沒錯。”齊婭拉尷尬地點點頭。


    “那麽讓我來告訴你吧!孩子。”長老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好像天邊的晨鍾,“表麵上的信仰並不是什麽值得看重東西。記得在我這副身軀還強健有力的時候,曾見過很多假冒神的旨意的人在外麵胡作非為。而所謂‘聖潔’呢,它隻存在見義勇為,保護弱者的人中。最後是‘神聖’,奧丁大神看中的是這裏(長老指指胸口),和這裏(又指指頭腦),還有這裏。”他的手指最後停在胸前的火焰火焰標誌上,“我要你決誌,每天都做一個你心目中的好人。隻要這樣,你就能得到奧丁大神的眷顧。你能做到嗎?”


    “心目中的好人嗎?”齊婭拉反複考量著這個敏感的標準,最後點點頭。“好吧!我決誌。”


    “很好,”長老仿佛完成了一此雍長的祈禱般拍了拍手,接著又道:“現在你還有什麽問題需要我解釋的嗎?我聽著。”


    “我想是沒有了。不過……能將您的名字告之於我嗎?尊敬的長老閣下。”他又問道。


    “伊凡,伊凡·撒斯特。”長老爽快地回答。


    “那麽撒斯特長老,我想您應該還有別的事情要告訴我吧?”在接受對方的身份後,齊婭拉立刻又表現出應有的敏銳,他目光爍爍地看著長老。


    長老發出兩聲低沉的笑聲,“不錯,孩子。我的確還有件事情要轉告你,”他說道,“你的父親從特勤處調撥了一批人特別負責你的安全工作,而我暫時負責你們中間的聯絡人這個角色。現在這些人正在追捕上次漏網的黑鴉們,如果你對此有什麽特別的要求,我可以幫你轉告他們。”


    “特勤處?”齊婭拉的腦海裏立刻浮現出萊文對他們的形容——一群瘋子。


    “不,沒什麽特別的要求。”他笑著搖了搖頭,“讓他們繼續吧!”


    “這樣嗎?那就沒有其他特別的事了。”長老突然話鋒一轉,“趕快去吃飯吧!孩子。我看你都餓壞了!”


    充分領教到長老敏銳的洞察力,齊婭拉忍不住尷尬地撓了撓頭。


    “您說得對,長老。那麽我先告辭了。”


    他站起來朝長老行了個神禮,轉身走向房門。


    就在他即將拉開門閂那一瞬間,長老突然又喊住了他。


    “請記住,孩子。即使皇帝或者父親能夠驅使你做你不喜歡的事,但如果你沒有選擇拒絕,那麽當你麵對奧丁大神的時候,你不能說,是別人讓我這麽做的,或者當時我隻能這麽之類的話,這些是不被允許的,請記住這一點。”


    “是的,我會的。”齊婭拉在思索了一會兒後輕聲回答。


    “那就回到你父親的土地上去吧,孩子。保護你的國家和人民,保護無助的人。也許有一天,當我無助的時候,你也會來保護我。”


    “您的每一句話都將深深刻在我的心裏,長老閣下。”齊婭拉笑了笑,“但我衷心希望那一天最好永遠不要來臨。”


    說完,在禮貌地關上房門後,挾著一股即將奔赴血腥沙場的凜冽氣勢,他動作飛快地穿過長廊,直奔廚房而去。


    “西索迪亞在大陸偏東南的位置,你準備讓我怎麽去?”齊亞拉已經看清楚了,眼前這把骨頭架子雖然很沒有那種高手的架子和風範,該怎麽欺淩弱小就怎麽欺淩弱小,但是他眼光的毒辣確實非同一般。


    也許就是在不經意的三言兩語間,他就看穿了自己——看上去似乎對什麽都淡然無謂,就算動念間被人取走生命也不能阻止自己的微笑,甚至還能甩甩毒舌,蹦出一兩個冷笑話調侃對手或者自己……可是偏偏內心深處卻有一種執念,驕傲到不願意虧欠任何人。


    “以我那點淺薄的大陸地理知識,也知道安息荒原往東是提庇裏亞骨骸沙漠。然後地勢漸高,擋在麵前的就是大陸第一高山,赫丁中央山脈。據說過了赫丁山脈,無盡大河阿瑟加德的源頭兩岸可不安靜,我就要沿著這樣一條河流走上100多馬程麽?”


    烏洛波洛斯低沉地嗤笑兩聲,拍了拍手掌,房間裏唯一的一扇琉璃窗戶砰然洞開,一隻足有尺許方圓的眼睛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窗外。


    這隻巨大的眼睛一片森然的慘白色,上麵密布著的血紅與暗金色的魔紋,雖然因為眼睛裏沒有瞳孔的關係,齊亞拉看不出來它的眼神焦點聚集在那裏,但他能感覺到其中不懷好意的意味。


    亡靈法師輕輕咳嗽了一下,那隻眼睛倏忽一下在齊淼和齊齊的視野中變小了一圈——嗯,不是這隻眼睛變小了,而是這隻眼睛的主人遠離了那扇琉璃窗。


    “這裏好像又不方便說話了?”骨頭架子抱著手,一隻胳膊支起腦袋,他口氣裏麵的炫耀之意很明顯,雖然齊亞拉也搞不清楚他在得意些什麽。


    這個喜歡得瑟的老不尊,怎麽如此這般的德行也能在魔法領域的巔峰上行走?


    這一次烏洛波洛斯沒有用他那種一團迷霧帶著人閃來閃去的法術,而是在他沙發旁邊的一個燈座上按了一下,隻聽到隆隆的悶響傳來,這個房間的天頂就像盛開的花苞一樣,緩緩打開,緊接著也不知道是四周的牆壁下降了一些,還是地板上升了一些,總之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待在房間裏的感覺,而是像來到了一個奢華的露天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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