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揮了揮手,距離最近的三位騎士走出來,他們一個個架起這些罪犯,用從他們身上撕下來的破布緊緊塞住他們的嘴,然後以極其熟練又幹脆的手法扭斷他們的胳臂,敲折他們的大腿,那一個個清脆的聲音就象是早起的晨鈴。


    “把他們交給鎮守,罪行是協助謀殺與受賄,嗯……還有意圖蒙騙帝國將軍。”齊婭拉輕描淡寫地說著。“至於接下來嘛,”他揉/搓著下巴上的短須,微眯的眼睛宛如激烈碰撞的烏雲般電光四射。“既然順路,那麽就讓我們去會會那位很有勇氣的領主大人吧……”


    “不過在此之前,”他微笑地看著一臉激動的鐵匠,“麻煩你幫我們更換一些馬掌,鐵匠先生。放心吧!會付給你一份滿意的報酬的。”


    “沒……沒問題!大人!”淚流滿麵的鐵匠手足無措的連連鞠躬。他實在太高興,太興奮了。這簡直是奧丁大神的恩賜!


    “真是殺氣騰騰啊!”一直在旁邊默默觀察的索菲伊斯統領搖頭苦笑,是否太過了點呢?現在的將軍閣下……看上去就象是一把無法收斂鋒芒的長劍……


    重新煥發活力的馬匹在大路上盡情奔馳,騎士們甚至沒有來得及收拾幹淨小腿上的泥點就急匆匆上路了。鐵匠除了手藝不錯之外,似乎騎術也過去。雖然很吃力,但他憑借堅強的意誌始終跟在隊伍後麵。


    “如果對方也是騎士,”與齊婭拉略帶點莽撞的態度不同,索菲伊斯沉著冷靜地分析著那些可能的敵人。“他們必定會因為愛惜羽毛而不肯催促馬匹加快行程,我們應該最大限度的節省體力,以應付可能會發生的戰鬥。”


    “我從來沒打算和對方正麵交手。”齊婭拉看了統領一眼,“至於怎麽處理他們……總之先趕上再說!”


    沒多久,他們來到一個上坡的路上。由於坡度較大,即使以夜鷹坐騎的優秀素質想要快速爬上去都顯得有些吃力。


    “他們應該就在對麵,這個斜坡會讓他們爬很久。”索菲伊斯在計算了一下坡高後斷言。


    “很好!”齊婭拉點點頭,“就讓我們見識一下他們到底是怎樣一群匪徒。”


    接到命令的騎士們紛紛吆喝著揚起馬鞭,他們隻有了平常一半的時間就翻過了這個斜坡。一支慢慢悠悠地騎兵隊就在前麵不遠處一點點往前挪騰著。他們懶洋洋地挑著一直長三角形的風旗,旗麵上畫著一隻肥美的鴿子。這些家夥顯然也發現了坡頂上的騎士,他們一陣騷動,陣型如陀螺般轉動著。


    “是他們嗎?”齊婭拉看著鐵匠。


    “沒錯!”鐵匠咬牙切齒地回答,“我認得那張旗!”


    “包圍他們!”齊婭拉突然下令。他一揮手,十九位無所畏懼的夜鷹騎士們平端起一支支混鋼騎槍,大聲呼喝著朝數倍於他們的敵人衝下去。


    騎兵隊收縮成一個圓陣,而夜鷹騎士們則包在外圍,互相間不停用伸縮不定的槍尖試探著對方。


    “訓練有素。”索菲伊斯提醒道。


    齊婭拉嘴角閃過一絲冷笑,當看見對麵騎兵隊裏有一個衣著光鮮的家夥朝這邊打了個請求對話的手勢。


    “你留在這兒,別他們注意到。”他對統領打了個小心隱藏的手勢,縱馬走過去。


    “我是史蒂芬·坎普貝爾伯爵。在耶芬達,我擁有兩百名騎士。那麽……閣下是?”一個額頭左側上有顆黑痣,嘴邊留有黑胡須的中年男人從騎兵隊的護衛中慢慢踱出來。


    “德法諾·巴伐利爾男爵。”齊婭拉微笑著回答,“上午好,坎普貝爾伯爵閣下。”


    伯爵點點頭,高傲的看著這個比自己低了兩階的小男爵。“那麽男爵先生,您英勇的騎士們包圍我的隊伍的原因,我希望能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齊婭拉招招手,一名騎士帶著鐵匠從後麵趕過來。


    “您涉嫌謀殺一對可憐的母子,閣下。這位是就原告,洛克鎮唯一的鐵匠,一個受奧丁大神保護的自由民。我想您一定還認得他吧?”


    他盯著伯爵的眼睛,而伯爵的眼睛則盯著有些惶恐的鐵匠。他看到伯爵的眼睛顫抖了一下,接著閃過一絲殺機。


    “那麽您打算向我動手嘍?就憑這些人……”伯爵用嘲弄的眼神不屑的環視夜鷹騎士們,最後定格在齊婭拉身上。夜鷹騎士因為對方的蔑視而怒氣衝衝,他胯下的坐騎紛紛從鼻孔裏呼呼地噴著白霧,開始用前蹄使勁刨地,一副打算衝鋒的惡狠模樣。


    “不,我沒打算在這兒和您動手。閣下。”齊婭拉眯著眼睛搖搖手指,“我隻是來向您詢問這個案子的真實性。以騎士的名義起誓:隻要您講實話,我的人馬上給您讓路,讓你離開這兒。”


    “以騎士的名義起誓?”


    “沒錯,以騎士的名義!”


    “好的,”伯爵笑了笑,“以騎士的名義,我承認。但今天不管誰會死,裏麵一定有您!年輕的……男爵先生……”他用冰冷的,帶著恥笑的眼神打量著齊婭拉。


    鐵匠突然大吼一聲,鬆開韁繩朝伯爵衝過去,齊婭拉立刻將他擊倒在地。鐵匠捂著肚子在地方翻滾,痛苦的呻吟著。


    齊婭拉打出手勢,雖然很不情願,但夜鷹騎士們仍顯示出良好的紀律性,他們紛紛約束自己的坐騎退到兩邊。


    “好了,您是個領主,我們會讓路給您的。”齊婭拉在馬背上微微額首,他拎起鐵匠退開兩步。


    “很好,男爵先生。”伯爵最後看了鐵匠一眼,嘴唇動了動,但最終再沒說什麽。他高昂著頭,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麵,那神情仿佛一隻驕傲的鴿子。高奏凱歌的男人自以為贏得了一場對決,他從來就不相信有哪個貴族會蠢到為這些賤民出頭。“自由民”?別開玩笑了!隻有像牲口、家畜這樣的稱呼才更適合他們。伯爵的嘴角微微抽動兩下。那個女人實在是太脆弱了,他還有很多更新鮮、更殘忍的虐待手段沒用呢!對這些家夥采用怎樣的玩樂方式都不過分。


    “沒錯,鴿子……”齊婭拉盯著他的漸漸遠去的背影,露出一絲詭笑。


    “你是頭鵝的人,對吧?”他突然扭頭對一名騎士吩咐道,“現在我需要你帶上幾個人,換身衣服跟著伯爵的隊伍,想辦法拖延時間,但別讓他的人認出你們。中午之前,不要讓他們找到城鎮。讓他們在一個樹林裏,或者靠近樹林的地方紮營,然後派一個人回來向我報告。我會繼續前進的。”


    騎士明顯愣了一下,但若有所悟的他很快就笑著作出回應。“明白了,將軍閣下。”


    “卡奧、費爾萊、赫斯,你們三個,出列!”他半轉過馬身,對著騎士們高聲喊道。被點到名字的三名騎士縱馬向前兩步。


    “跟我來!”他比了個探子們的手勢,三名騎士立刻心領神會的跟在他後麵朝伯爵隊伍消失的方向追去。


    “既然從開始就做此打算,為什麽還非要可他們打個照麵呢?讓他們茫然不知我們的存在效果不是更好嗎?”來到身邊的索菲伊斯疑惑的問道。


    “為了確定對方的罪行,並且得到他親口承認。然後告訴他,我會大方的允許他離開這兒,隻是這兒!”齊婭拉用一雙明亮到刺眼的眼睛看著統領,“至於原因嘛,”他撇撇嘴,“也許我無法做個頂天立地的騎士,但至少能遵守一些不太麻煩的騎士準則……僅此而已。”


    他的目光又轉到身旁,鐵匠正坐在那兒哭哭啼啼。“幫我和他解釋一下,我有些累了。”他隨手將責任甩給一臉無奈的統領,在一句“所以我討厭和貴族打交道。”的嘟囔聲中朝隊伍走去。


    ……


    “怎麽回事?為什麽在大路上會有陷阱!還有這些可惡的老鼠夾子!到底是哪來的!?”


    坎普貝爾伯爵忍不住咆哮起來。從早晨的大便開始就預示著一天都不順暢。滿路的泥窪,隨處躺倒的大樹,還是獵人的陷阱!可惡的老鼠夾子!!嗚……還有肚子,不通暢的小腸和大腸!


    就在經過一段林道的時候,一顆稀爛的鳥屎恰巧落到他微張的嘴裏,終於……再也無法忍受下去的伯爵吼叫著,喘著粗氣向全隊下命令:“就在這兒紮營!休息一會兒,我累了,休息!”


    一聲尖銳的鳥鳴在林中響起,伯爵憤怒地衝那裏扔出馬鞭,頓時激起一片飛禽騰空的撲噠聲。


    “完成任務!”


    林子入口處,等候多時的騎士在嘟囔了一句後翻身上馬,朝伯爵過來的方向飛快奔去。


    伯爵的人很快就升起營火,驅逐潮氣。他們把馬匹圈住綁在一棵棵樹幹上。他們按照慣例派出探子守在營地的周邊,不過對於探子能否恪盡職守,那就不得而知了。幾個一臉獻媚的侍手持樹枝,賣力的清理幹淨麵前伯爵地上被大雨打落的殘破的樹葉,然後鋪上一張嶄新的毛織毯子。


    人們漸漸圍成一個又一個小圈子,一麵打開酒瓶就著幹糧,一麵無精打采的議論著。倒黴的天氣!倒黴的旅程!不過昨天他們中的一些人倒是著實享受了一把,在一個還滿不錯的女人身上,而另一些人則充分獲得了能夠隨意虐待一個漂亮小男孩的異樣滿足。他們討論著各自的經驗,漸漸興奮起來,發出一陣陣惡心的笑聲。而伯爵仍在一遍遍抱怨著,用力甩打著新馬鞭,盡情發泄滿腹的牢騷。


    幾乎與此同時,在幹淨地解決掉幾個漫不經心的哨兵後,順利潛伏進林中各個位置,狡猾的夜鷹們手持強弓,嘴咬箭杆,透過一雙雙冰冷的瞳仁,從各個角度密切注視著這些流氓和惡棍,毫無防備的獵物,紛紛露出殘忍的笑容。


    齊婭拉耐心地等待著那些人漸漸酒足飯飽、醉眼迷離,終於露出一絲微笑。類似的事以前他也曾幹過,不過那時是為了偷東西,而現在……是為了懲罰罪人。如果繼續放任他們,那必將危害到整個家族的利益,而這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允許的!


    他果斷地打出手勢。一時間,一排排箭羽夾著射手的怒火從各個方向呼嘯著闖入伯爵的營地。在一片急促地破空聲中,夜鷹們以特殊的手法迅速上箭,彎弓,然後發射。幾乎每隔一箭就有一個人慘叫著倒下。有幾個靠馬較近的家夥妄圖解開馬繩逃跑,但立刻都被撂倒在地。早就埋伏在那裏的密探們愉快地看著幾具倒下的屍體臉上那驚駭莫名的表情,微笑的眼神中透出猙獰的滿足。


    殺戮的時間過得很快,整個戰場漸漸安靜了。已經沒有一個人能站起來,痛苦的、微弱的呻吟聲此起彼伏。


    “打掃戰場。”齊婭拉輕輕下達新的命令。留下四個戰士繼續埋伏,隨時警戒那些有可能假裝受傷的人,餘下的夜鷹們全都從林子裏跳出來。


    在其他人忙著解決活口,收集箭枝以及消除痕跡的時候,齊婭拉來到身中四箭,卻可悲的沒有一處是致命傷的伯爵麵前。此時的他身上套著一件金獅子短衫,跟在背後一名騎士也扛著那麵早先被有所預謀的收藏起來,而此時正迎風招展的獅心戰旗。


    “午安,在耶芬達擁有兩百名騎士的……史蒂芬·坎普貝爾伯爵閣下。夜鷹近衛軍大統領,帝國獅心騎士,沃德雷夫·齊婭拉·德法諾·巴伐利爾男爵再次向您問好。抱歉,恐怕現在要以青藤花的名義了。”他看著這個灰白臉色,正從那起伏不定的喉嚨大口大口往外恪血的可憐伯爵,發出淡淡地笑聲。


    伯爵已經說不出話來,現在的他隻能用那複雜的、茫然的、祈求的、以及不知所措的目光,看著這個高高在上的男爵,掌握生殺大權的將軍。


    “那麽,以獅心騎士之名!帝國的罪人……前伯爵史蒂芬先生,您已經失去了向青藤花懺悔的機會,為您所犯下的罪行付出代價吧!”


    說完,齊婭拉一拳錘碎了伯爵的麵骨,鮮血一直飛濺到很遠的草葉上,那讓人惡心的、粘稠的液體頓時壓彎了這個可憐的生物那纖細的腰。


    “剩下的交給你了,鐵匠先生。”他一麵拿手帕擦著拳頭,一麵提醒渾身顫抖的鐵匠。“拔出你的劍,然後為你的家人報仇吧!別害怕,公正的青藤花將賦予你這個權力。”


    在這個空閑裏,齊婭拉一直凝視著從快要熄滅的火堆裏升起的一圈一圈的煙,就好像他可以從煙升起的樣子來觀察出未卜的命運一樣。


    指揮部下仔細檢查並且破壞每一具屍體上的傷口,以避免可能出現的調查者發現這場精心炮製的“意外”是出於一批訓練有素的軍人之手。在處理好分內事物之餘,索菲伊斯自始至終都在觀察自己年輕的將軍,最後終於忍不住問道:“您在做什麽?”


    “思考。”齊婭拉回答。


    “可是……思考會痛嗎?您的臉色難看的像是被誰捅了一刀。”


    齊婭拉偏頭看了一眼這個穩重的中年男人,在確定瞞不過那雙老練的灰色眼睛之後,他小心地說出實話:“我隻是……怎麽說呢?嗯……對了,感慨!隻是有些感慨罷了。”


    “這很正常,年輕人。”索菲伊斯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一向嚴肅的他很少用這個詞來稱呼年輕的將軍。“說實話,誰又能不感慨呢?但你首先得信任自己,相信自己的行為是對的,不然你永遠也過不了這一關。拿出點活力來,小子!現在可不是讓你向奧丁大神懺悔的時候。別整天板著一張臭臉,像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


    ……


    在經曆了一個短暫的沉默後,“我的統領,”齊婭拉拿斜眼瞄起他,“說出這番話的你……今天吃錯藥了嗎?不過……謝謝你!我感覺好多了。”


    他拍了一下索菲伊斯的肩膀,與他擦身而過。這是他首次對這個總是硬梆梆的部下做出如此親昵的動作。


    “幹得好!兄弟們,這才是夜鷹該有的樣子!讓我們去下一個城鎮好好慶祝這場完美的勝利!”他揚起手臂高聲喊道。


    身為特使的康西諾子爵和達芙妮公主均以旅途疲頓為由禮貌的謝絕了侯爵邀請,但都送出了自己的禮物,其中免不了也包括齊婭拉的一份。因為可憐的新晉男爵本人實在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在對無論如何都不肯踏出房間一步的貝露塞布再次失望後,當齊婭拉攜同剛剛上任的機要秘書莉芙莎小姐踏上燈火輝煌、擺滿鮮花,兩邊站著臉上搽粉,身穿紅色長袍的仆人的大樓梯時,舞會似乎已經開始。大廳裏傳來窸窣聲,像從蜂房裏發出來的一樣均勻。貝露塞布似乎一整天都和公主呆在同一輛馬車裏,也許她倆已經成為朋友了,畢竟年紀相差無幾。齊婭拉幻想著,認為這樣有助於調整小小姐新養成的這個不肯出門的壞習慣。


    真是湊巧,就在齊婭拉來到這個蘇媚蘭郡首府蘇蘭的時候,恰好趕上領主耶洛德侯爵的小女兒吉娣行十六歲成年禮的“大日子”。伯爵在承諾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好符合王室接待禮儀的安排後,這位出了名的老好人又殷切地邀請男爵能夠出席這個為了慶祝他最疼愛的小女兒正式踏入奧丁帝國上流社會而舉辦的盛大舞會。


    在將這件事轉告在傍晚時分到達的子爵後,男爵突然明白了那個什麽史蒂芬·坎普貝爾伯爵會出現在遠離他的領地的洛克鎮的原因。他還真是不走運的人啊!大概會被當作是失蹤人口來處理吧?反正每年都有很多夠警察署忙的了,也不差他一個。不過一位伯爵連同一隊八十多人的騎兵隊,其中還包括二十名正規騎士……似乎有些誇張了,會牽動那個總是籠罩在神秘麵紗下的帝國特勤處也說不定。不過算了,至於之後會發生什麽事,就將一切交由奧丁大神來判斷吧!普通人想這麽遠是會折壽的。


    當他們站在樓梯口,在兩旁擺著鮮花的鏡子前整理頭發和服飾時,聽到樂隊開始演奏第一支小段舞曲—華勒茲那準確而清晰的風琴聲。一個穿著便服的小老頭,大概是子爵或伯爵之類的,在另一麵鏡子前整理了一下斑白的鬢發,身上散發出香水的氣味,在樓梯口碰到他們,禮貌的為女士以及……順便捎帶上的齊婭拉讓路,顯然是在欣賞他所不認識的莉芙莎小姐。一個胡子刮得幹幹淨淨——被萊文戲稱為“花花公子”的上流社會青年——穿著一件據說最近很流行的領口特大的背心,一路上整理著雪白的領巾。和老年人的直率不同,他以自以為很隱蔽的手法向莉芙莎小姐看了一眼,大概正盤算著一會兒如何過來向這位風韻獨特的美女邀舞。通過觀察他麵部肌肉的變化情況,齊婭拉作出這樣的判斷。再往上,一個軍官正在扣扣子,他也在門口讓了路,摸摸小胡子,欣賞著象海棠花般清爽的莉芙莎小姐。


    “您可真受歡迎,老師。”齊婭拉在小姐耳邊輕輕說道。


    小姐輕輕笑著。“呆會兒,你還會領教到更厲害的。不過……那將發生在你自己身上。”


    齊婭拉愣了一下,一時間沒弄明白小姐究竟在暗指什麽。不過來不及多想,他已經被小姐拉著帶進那間一如人生般絢爛多采的舞會大廳。


    ……


    在服飾、發式和參加舞會的全部準備工作上,吉娣煞費苦心,很花了一番功夫。不過她現在穿著一身玫瑰紅襯裙打底、上麵飾有銀絲花紋的複雜的網紗衣裳,那麽輕盈地走下中庭的樓梯,仿佛這一切都沒有費過她和她的家人什麽心思,仿佛她生下來就帶著網紗、花邊和高高的發髻,頭上還帶著一朵有兩片葉子的精雕玫瑰花。象征著她是一位像玫瑰花般嬌豔的高貴小姐。


    走進大廳前,愛女心切的老伯爵夫人還想再替她拉拉好卷起來的腰帶,吉娣稍稍避開了。她覺得身上的一切已很雅致完美了,用不著再整理什麽了。


    今天是吉娣長大以來最重要的日子,她希望自己能夠一下子就獲得所有人的認同。她的衣服沒有一處不合身,花邊披肩沒有滑下,玫瑰花沒有壓皺,也沒有脫落,粉紅色高跟鞋沒有夾腳,穿著覺得很舒服。淡黃色的假髻服貼地覆在她的小腦袋上,就象她自己的頭發似的。她的長手套上的三顆銀質紐扣都扣上了,一個也沒有鬆開,手套/緊緊地裹著她的手,把她小手優美的輪廓顯露的清清楚楚。係著肖像頸飾的黑絲絨帶子,特別雅致地繞著她潔白的脖子。這條帶子實在太美了!吉娣曾在房間裏對著鏡子照照脖子,覺得它十分逗人喜愛。別的東西也許還有美中不足之處,但這條絲絨帶子真是完美無缺。吉娣在進入大廳前對著鏡子瞧了一眼,也忍不住微微一笑。她裸露的肩膀和手臂使人產生一種大理石般涼快的感覺,她自己特別欣賞。她的眼睛閃閃發亮,櫻唇也因為意識到自己的魅力而忍不住浮起笑意。吉娣還沒走進大廳,走近那些滿身都是網紗、絲帶、花邊和鮮花,正等待人家來邀舞的夫人小姐們,就有人來請她跳華勒茲了。來請的不是別人,而是他父親最好的朋友,上流社會最傑出的舞伴、舞蹈明星、著名舞蹈教練、舞會司儀、身材均稱的已婚美男子萊文斯頓伯爵。他同那位同樣聲名赫赫的卡特琳娜侯爵夫人跳了第一圈華勒茲,剛剛把她殷切話別,在環顧了一下他的學生,也就是幾對開始跳舞的貴族男女後,立刻就以那種舞蹈教練特有的灑脫步伐飛奔到吉娣麵前,鞠了一躬,也不問她願不願意,就伸出手去摟出了她的細腰。吉娣向周圍望了一下,想把扇子交給什麽人。侯爵夫人和舞蹈明星打了個老朋友式的招呼,笑咪咪地把扇子接過來。


    “太好了,你來得很準時,我的學生。”伯爵挽住吉娣的腰,對她說。“遲到可是一種壞作風。”


    他把左手搭在小美人的肩上,小美人那雙穿著粉紅色皮鞋的小腳,就隨著音樂的節拍,敏捷、輕盈而整齊地在光滑的鑲花地板上轉動起來。


    “同您跳華勒茲簡直是一種享受,”伯爵在跳華勒茲開頭的慢步時對她說。“好極了,多麽輕快,多麽合拍!你絕對是我最好的學生!”


    吉娣如願得到了這位舞蹈大師的肯定,她嫣然一笑,接著打伯爵的肩膀上麵望過去,繼續環顧整個大廳。這是她初次參加舞會,但良好的修養不會使舞會裏的臉在她眼裏匯成光怪陸離的一片;她當然也不像那麽經常出入舞會的老手,對所有的臉熟悉的有點膩煩,會為某個看得入眼的異性新成員的加入而興奮半天。她此時似乎介正於兩者之間,她很興奮,但還能冷靜地觀察周圍的一切。自然這都要得益於她有位慈祥而精明的母親,足以教會她在這裏實際需要的。


    她發現舞廳的左角正聚集著社交界的精華。那邊有放肆地大袒胸美人麗蒂,她是萊文斯頓伯爵的夫人,有伯寧子爵夫人,絲蜜頓侯爵小姐,還有光頭鋥亮的科默爾夫子爵,凡是社交界精英匯萃的地方總有這個臉皮厚過帝都城牆的老小子的份。小夥子們都偷偷往那邊望,但誰也不敢走過去。吉娣還發現了那穿著黑天鵝絨長裙的卡特琳娜侯爵夫人的優美身姿和舒順絲發。另外,她的視線不由其中在一位陌生的青年身上,他穿著漆黑色的燕尾服,看上去簡直合身極了!剪裁得體的後擺向兩邊自由舒展,襯托著他仿佛能飛起來一般。那雙如夜空般閃閃發亮的眸子,仿佛老象牙雕成的光澤肌膚,優雅而略帶淡淡傲氣的微笑,啊!還有那性感無比的小胡子!吉娣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眼暈,她禁不住使勁眨眨眼睛,長而翹的睫毛震顫著上下擺動。


    “怎麽樣?我的小美人,累了嗎?不再跳一圈了?”萊文斯頓伯爵聽起來稍微有點氣喘。但聰明的吉娣知道是伯爵在體諒自己。對於一位舞蹈大師來說,怎麽可能這樣就累倒了呢?


    “不了,謝謝您。”她欣然接受了伯爵的好意,禮貌的回答。


    “那把您送到哪邊去呢?”伯爵開始使用敬稱了。因為從這一刻起,他可愛的、聰明伶俐的學生就真正長成一位大姑娘,可以接受別人的追求了,在公眾場合下自然也不能隨便再用“你”這麽親昵的稱呼。


    “我母親……”她看到母親朝那個精英圈走過去,“把我送到我母親那兒去吧!”


    “遵命!可愛的克萊爾鬆小姐。”


    於是,萊文斯頓伯爵就放緩步子跳著慢步曲,一直向大廳左角的小集團那邊跳去,嘴裏還不停說著:“對不起,小姐們!對不起,夫人們!”他在花邊、網邊、絲帶的海洋裏轉來轉去,憑借高超的技巧,沒有觸到任何一人帽飾上的哪怕一根羽毛。最後他帶著他的舞伴來了個瀟灑漂亮的大旋轉,轉得吉娣那雙穿著繡花長統絲襪的纖細腳踝都露了出來,她的裙擺展開的像是一隻開屏的孔雀,遮住了伯爵的膝蓋。伯爵鞠了個躬,整了整敞開的衣服的胸襟,伸出手想把吉娣領到她母親跟前去。吉娣飛紅了臉,把裙裾從伯爵的膝蓋上拉開。她稍微有點暈眩,向周圍環顧了一下,努力找尋著剛剛引起她全部注意的那位青年。


    一貫細心的吉娣很快找到了他。那個人正端著一隻酒杯,筆直的站在卡特琳娜侯爵夫人的對麵。


    這次,吉娣在滿心歡喜的同時也終於看清楚了卡特琳娜侯爵夫人的全貌。她穿著一件黑天鵝絨的敞胸連衫裙。露出她那如溫玉般的豐滿肩膀和胸脯,以及圓圓的胳臂和細嫩的纖手。吉娣一直都很想知道侯爵夫人到底是如何保養肌膚的,不過這似乎是個秘密,即使連她最親密的朋友範·威爾費雷爾公爵夫人都不知曉。她整件衣裳都鑲滿了威尼花邊。她的頭上,在她天然的烏黑秀發中間插上一朵小小的三色紫羅蘭花環,而在釘著白色花邊的黑綢帶上也有同樣的花束。她的發式也沒什麽特別的,引入注目是那些常常披散在頸間和鬢邊的那一圈圈執拗的發鬈,這使她更加嫵媚動人。在她那光潔、美好的脖頸上圍著一串渾圓的珍珠。這時,吉娣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卡特琳娜侯爵夫人那動人心魄的魅力在於她個人總是比服裝更引人注目。她身上那件釘著華麗花邊的黑裙子是那麽的不顯眼,這隻是一個鏡框,引人注目的是她這個人:單純、自然、典雅、快樂而又生氣勃勃。


    她就站在那兒,像平時一樣把傲人的身姿挺得筆直。當吉娣走近她的時候,她正微微側著頭同青年說著什麽。


    “不,我想她不會過分責備您的。她對那個既不是出自於她,而且又十分惹人討厭的孩子完全沒有感情。”她似乎正在回答青年某個問題,“當然,一切都存在萬一,我勸您還是先做好迎接衝擊的準備。”她瀟灑的聳聳肩膀繼續說。這時她看見了吉娣,麵龐上立刻浮上溫柔而庇護的微笑半轉身招呼這位小美人,用資深大師那種急促的目光掃了一眼吉娣的著裝,輕微到難以察覺,卻能為吉娣所領會地點了點頭,對她的服飾和出眾的美麗表示讚許。“哦,你和伯爵先生都跳到這裏來了!”她又添了一句。


    “這是我最優秀的學生。”萊文斯頓伯爵微笑著對這位侯爵夫人介紹。“克萊爾鬆侯爵小姐絕對將成為這次舞會上最耀眼的一顆明星!”


    “我個人當然對您這一觀點深表讚同,但您的介紹最少遲了十年,可敬的伯爵先生。”侯爵夫人微笑著說,“別忘了,我和這位出眾的小美人那位和藹可親的母親可是多年的好友哦!”


    “好了,咱們不談這個。”伯爵朝侯爵夫人彎了彎腰,“不介意再和我共舞一曲吧?尊貴的夫人。”


    “要能不跳,我就不跳。”夫人狡猾地回答。


    “今天您非跳不可。”伯爵耍起了無賴,“不然我就跑到大廳中央向所有人哭訴您的無情!”


    “您可真霸道。”夫人終於點點頭,“既然今天非跳不可,那就來吧。”說完,她敏捷地將手搭在伯爵的肩上,完全不給他牽手的機會。


    一臉促狹的精明伯爵偷偷地朝臉紅耳赤的小美人眨眨眼睛,然後又朝青年的方向努努嘴,輕挽著卡特琳娜侯爵夫人重新融入那光輝燦爛的舞池。


    這一刻,在吉娣心目中,整個舞會,乃至整個世界!似乎都籠罩在一片迷霧下。隻有她所受到的嚴格的教養還在支持她的精神,使她還能繼續照規矩行動,也就是跳舞,回答,說話,甚至微笑。不過在瑪祖卡舞開始之前,當他們拉開椅子,又有幾對舞伴從各個角落走下大廳的時候,吉娣霎那間感到了絕望和恐懼。她先後回絕了五個人的邀舞,此刻就沒有人同她跳瑪祖卡舞了。按照古老但延續至今的瑪祖卡規則,就連人家再邀請她跳舞的希望也沒有了,因為她今天的登場實在是太成功了,誰也不會想到至今還沒有人邀請她跳舞。應當對母親說她身體不舒服,要回房間去了,可是她沒有勇氣這麽做。她覺得自己徹底被毀了。


    她走到小會客室的盡頭,頹然倒在一張安樂椅上。輕飄飄的裙子像雲霧一般環繞著她那窈窕的身軀,她的那條嬌嫩而瘦小的手臂無力地垂下來,沉沒在那粉紅色寬裙的褶襞裏,她的另一小手拿著扇子,急促地使勁扇著她那火辣辣的臉。她的心卻被可怕的絕望刺痛了。


    “怎麽了?我可愛的妹妹。”吉娣的哥哥,被大家昵稱為小耶洛德的青盾騎士阿曆克塞悄無聲息的踏著地毯來到她麵前單膝跪下。“你現在的模樣就象是一隻美麗的蝴蝶在草叢中被纏住了。來吧!告訴哥哥,到底是哪個家夥綁住了你那對彩虹般的羽翼。”


    吉娣蒼白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她的目光漸漸聚焦在阿曆克塞微笑的臉上,緊接著就一下子撲進體貼哥哥的懷裏,嗚嗚地抽泣起來。


    “怎麽回事?我的小吉娣。”哥哥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詢問道,“為什麽沒有跳瑪祖卡舞呢?我記得你最喜歡那種讓人轉得頭暈的舞步了。”缺乏了解的男士對瑪祖卡舞做了個外行人的形容。


    “不……不……”吉娣含著眼淚的聲音顫栗著,“他根本沒有邀請我跳瑪祖卡舞,他連一次都沒有邀請過我!”


    “啊!?”阿曆克塞愣住了,然後就變得怒氣衝衝。“他是誰?哪個渾蛋?讓我好好教訓他一頓!讓他明白什麽叫最起碼的禮貌!”哥哥因為妹妹受到侮辱而暴跳如雷。


    “不……不要!”吉娣使勁抱住哥哥的腰,撥浪鼓般拚命搖著小腦袋。


    阿曆克塞一臉堅決地把妹妹放回椅子上,他站起惡狠狠地說:“好吧!既然你不告訴我,我自然會自己找到他!能讓我最可愛的妹妹受這麽大的委屈,他一定會很顯眼!”說完,他像頭被挑釁的鬥牛般就直衝了出去。


    ……


    舞會下燈火闌珊,剛剛解決掉一塊蛋糕填飽肚子的齊婭拉哭笑不得看著麵前這頭渾身著火的鬥牛,從那雙泛紅的眼睛裏可以清楚地看到一股難以抑製的暴怒,正像火一樣燃燒著這個男人的全身。


    “以耶洛德家族曆代騎士的名譽起誓,以一個正直勇敢的人的人格擔保,我!青盾騎士阿曆克塞·伊凡·耶洛德要求跟您決鬥!你這個惹我妹妹傷心難過的男人中的敗類!”他脫下一隻白手套摔重重在齊婭拉身上,失去理智的大吼大叫。


    “男人中的……敗類!?”齊婭拉的眉頭猛地攥在了一起,真讓人討厭的稱號。“如果以如此莊重的誓言保證,出於對閣下的尊重和我自身正當名譽的維護,很榮幸領教閣下所能給予的一切。以騎士的名義!”他冷冷的回應道。


    瑪祖卡舞剛剛開始就停下來了,雖然這讓身為指揮人的萊文斯頓伯爵有點不高興,不過能看到一場有青盾騎士參與的真正騎士間的對決,無論如何都值回了票價。這樣公開決鬥的方式,並且是以暴力直接絕定對方命運的方式至少在近年來的上流社會裏,還是比較少見的。於是他果斷宣布了舞會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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