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一幕的老村長不由急切地來回搓著雙手。他心中各種念頭彼此衝撞,在看到檢察官轉身即將邁步的時侯,終於下定決心,不能放過眼前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雖然我們的資源有限,”他快步繞到齊婭拉麵前擺出一臉真誠,“但希望幾位大人能夠賞光,留下來一起用餐。也希望幾位看在我誠心誠意的分上,不要介意舍下的粗茶淡飯。”


    “哦?”齊婭拉挑了挑眉毛,老村長看在眼裏不免一陣心驚,但他很快就笑了起來,並說道:“待客的殷勤好意向來是誰也不忍拂逆的,我可以回應你的邀請。”


    “啊!這實在是我們這個小村莊的光榮!”


    得到肯定答複的村長一麵說著感恩戴德的話,一麵立刻就遣身邊提煙袋的仆人回去通知廚子準備,他還不厭其煩的反複叮囑仆人告訴廚子一切都要用最好的。


    齊婭拉點點頭,他招手將治安監察叫到身邊,吩咐他:“找個機靈點的回去通知管家,就說我今天不回去用餐了。你也別回去了,就和我一起吧。”


    “一切照您的吩咐,閣下。”萊文鞠了一躬,然後退回他帶來的小隊當中低聲安排人手。


    不一會兒,有一個人牽著一隻獵狗走了。


    ……


    村長的房子無論從外觀的大小、房間數目的多少或屋內的裝潢來看,都相當氣派,甚至不輸給斯丁諾城裏的貴族豪宅。他的五個小孩前來向貴客行禮致意,而他的妻子們也特意化了妝,並換上優雅的連身長裙才出來參見貴客。她們低著頭,將左手平放在胸前表示敬意。


    他們坐在柔軟的編織席上,享受著鮮美的洋蔥、胡瓜、蠶豆、大蒜、魚幹、烤幹排、羊乳幹酪和澆了角豆莢果汁的甜點。此外還有香醇的紅酒佼餐。村長開懷大笑,胃口簡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謝謝你熱情的款待。”齊婭拉說。


    “這是我無上的榮幸!”村長一臉逢迎。


    “趁還有空閑,我想去倉庫看看。”


    村長似乎愣了一下,“您的意思……”


    “看一下倉庫,”齊婭拉斜眼看著他,“有問題嗎?”


    “不!不!沒什麽問題!當然沒問題。”村長連連搖手,“但是……”他麵露難色,“掌管倉庫的農地書記官回斯丁諾北邊的老家去了,要四五天左右才能回來。”


    “總可以看看檔案吧。”


    “可惜不行。他辦公室鎖著,我不能……”


    “你說得對!”齊婭拉自顧自的笑了兩聲,“但是我想我應該可以……”他的眼神突轉淩厲,緊緊盯著對麵正不停擦汗的老村長。


    “當然!你是監察官,當然……”他頓了一下,擦汗的動作更加頻繁了。“我們這兒很偏僻,而且這個時節太陽下山又早,看這些無聊的檔案,嘿!恕我直言,恐怕會耽誤您回城的時間。最近這一帶不很太平,您知道……”


    一旁的獵狗在吃完烤牛肉後,“啪!”的一聲便把骨頭給咬斷了,把村長嚇了一大跳。


    “檔案在哪裏?”齊婭拉堅持道。


    “嗯……我也不知道。書記官大概是帶走了。”


    獵狗突然掙脫項圈,這個足趕得上小獅子大小的龐然大物從鼻孔裏噴出團團熱氣,一步步朝村長逼近,紅通通的雙眼直盯得村長肥胖的雙手抖個不停。


    “求求你把它拴起來吧!”


    “檔案拿來。”萊文冷冷地說,“否則我的寵物有什麽行為,我可不負責。”


    村長的妻子跪在丈夫麵前,哀求道:“你就實話實說吧。”


    “在我這裏……文件在我這裏。我馬上去拿。”


    “我的手下會陪你去,他們可以幫你搬。”


    齊婭拉才等了一會兒,村長就把一卷卷的紙軸攤在他麵前了。村長嘟噥著說:“一切都合乎規定。這些觀察報告都是按時完成的,實在沒什麽好看的……”


    “讓我靜靜地看一下。”齊婭拉不耐煩的打斷他。


    村長焦躁不安地退下,他的妻子也走出了飯廳。


    做事近乎吹毛求疵的農地書記官,為了清點牲畜與糧袋的數目曾經來了好幾趟。他清楚地記載了地主姓名,以及牲畜種類、重量與健康情形。至於菜園與果園的記錄也極為詳細。最後他用紅色墨水寫下總結:今年風調雨順,設施完備,各類作物收成極佳,收獲量高於平均值。


    這些記錄並沒有出現在農地總監的帳目裏,齊婭拉來之前已經仔細看過鹽穀周圍所有村莊的資料。他想了想,然後吩咐人把村長叫進來。


    “如果他人堅持隱瞞真相,也就不再值得我尊重了。你該不會是這樣的人吧?”


    “我已經都說了!”村長激動地說。


    “我不喜歡使用暴力,”接過話柄的監察官露出諷刺的笑容,“不過在某些不得已的情況下,辦事還是得用強,對不對?”


    獵狗似乎和他心意相通似的立刻撲了上去,一下子將村長壓倒在地。它“嗚嗚……”的噴著熱氣,吐著鮮紅舌頭,滾燙的口水都滴進村長的脖子裏。


    “快……快叫它住手!”村長聲音發抖。


    “我要去看倉庫。”齊婭拉以平靜的語調淡然說。


    “我沒有鑰匙,真的沒有!”


    治安監察轉身向監察官說:“閣下,我看我們還是出去散散步,讓我的寵物好好地訊問他吧。”


    “不要丟下我不管!”


    “打開倉庫。”萊爾西又重複了一次,連眼尾也不掃他一下。


    “我……我知道了!”村長聲竭力嘶的大叫起來,“我帶你們去!我帶你們去!”


    總督遲到了。和平常一樣,許多高層主管正等著見他,想傳達他們的難題並聽取他的意見,因缺乏鹽貨而蔓延開來的種種困難已經開始嶄露頭角。齊婭拉雖未事先預約,卻是第一個被接見的。


    仍是那間辦公室。總督雖然麵色平靜但仍難掩擔憂,當他看見齊婭拉第一眼就馬上問道:


    “結果如何?”


    齊婭拉隨手把門關上,然後衝著總督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一切順利,閣下。”他微笑著回答。


    “那太好了。”總督明顯鬆了口氣。


    “能告訴我細節嗎?”他更加以讚賞的眼光看著齊婭拉,說道:“我很想了解一下你們是怎樣完成項任務的。”


    “其實很簡單。我們挨個調查所有可能的村落,而且運氣很好,隻用了半天就找到了。最後由我的參謀官古納德帶著獵狗在村莊的倉庫內層找到了鹽庫入口。我們隻是稍施加一點壓力,那個村長就屈服了。畢竟穀鹽是律法規定的國家財富,而且我們可不是那些和他們有勾結的亞蘭克鹽物官,膽敢私藏的話可是會……”說著,齊婭拉在自己脖子上比了個絞首的動作。


    總督笑了,“當然!這下倒要看看希姆斯坦那家夥還有什麽話說。他兩刻鍾前剛向我作出承諾,如果他手中有鹽的話,肯定會無償先給帝國。說實話,我可真想看看他知道這件事後那張陰沉的臉上究竟會是怎麽一幅表情!”他揚了揚手中的那份大商人簽過字的證明,“不過這個任務還得交給你,我親愛的德法爾男爵。有時間就去嚇嚇他吧,不過記得要告訴我整個經過,我可是很期待的喲!”


    “這是一定的,閣下。”齊婭拉微微欠身,“我們當然得讓貨主知道自己貨物的去向。”


    “不過還有一點,”總督一麵將證明遞給齊婭拉,一麵說。“這個胖家夥並沒有想象中的強硬,和另外幾名商人比起來……難免有些叫人起疑,你去拜訪他的時候可以順便調查一下這件事。但願是我多疑,最近的麻煩事可夠多的了!”


    齊婭拉接過證明。“遵命,閣下。”他鞠躬回答。


    總督點點頭,他在桌子前來回踱了幾步。由於兩人都沒有再說話,氣氛也似乎變得凝重起來。但總督終於開口:


    “辦完這件事後,你就不再屬於斯丁諾郡守編製而暫時轉入康西諾子爵的特使團了。他這個人雖然有些怪癖,但仍不失為一位好長官。總之……以後專心為陛下服務吧!”


    “那是一定的,閣下。”


    齊婭拉再次鞠躬,並沒有看見在總督眼中正閃過一絲難明的神采。


    ………………


    從接到老村長遣人送來的壞消息那一刻起,希姆斯就開始不停的在客廳裏打轉。他背著兩手,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唉聲歎氣,總之心情糟透了。


    “不要再轉了,希爾。看得我頭暈。”同樣緊皺眉頭的莎拉終於忍不住出聲製止他。


    “你說我們幹怎麽辦?”希姆斯坦看上去一臉絕望,“他們一定會派人來抓我的!黑之國的律法向來以嚴酷出名,我這次死定了!”


    “冷靜下來,這可不像平常的你!”


    “我要死了,要死了!”希姆斯坦麵目猙獰,低聲吼叫起來:“你讓我怎麽能冷靜!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在想我死,然後你就可以放心大膽的和其他男人開開心心了!就和那個該死的剃刀!我知道……”


    他用微微顫抖的手指著麵前的女子,厲聲譴責她一些莫須有的不端行為,所用的詞語可能連一個妓院的老鴇都會覺得有些不堪入耳。


    “你給我閉嘴!”


    氣得渾身哆嗦的莎拉站起來狠狠地甩給他一巴掌。


    “啪!”


    希姆斯坦被打得跌出三四步。他捂著臉愣在那兒,哆嗦著慘白的嘴唇,盯著莎拉的眼神不停變換,時而凶狠,時而可憐。莎拉雙眼瞪得圓圓的毫不示弱的和他對視著,直到他終於長吐出口氣,逐漸緩和下來的麵色又恢複平日的精明。


    “對……對不起,莎拉。”


    “算了。”


    “可是……”


    “不要再胡思亂想了。除了主人和你之外,我從未喜歡過任何人。”


    莎拉一臉溫柔的走到他身邊,輕輕地擁住仍在微微顫抖的大商人。


    “放心吧!這件事我會解決它的。放心吧……”


    她輕聲膩語,溫暖柔軟的玫瑰色雙唇若有若無的輕擦過他的耳垂。


    ………………


    齊婭拉把和總督間的對話給對古納德重複了一遍,然後問道:


    “談談吧,你的看法是怎樣的?”


    “不太好說。”古納德揉/搓著幹淨的下巴,運用心思的神色從他眼中閃過。


    “如果有什麽疑點,那形成這種疑點的動機是什麽?這在目前來看還是個完全沒有頭緒的問題。”


    “說得是。”齊婭拉點點頭,“那我們就按慣例試試他吧。在這種形勢下,如果他仍想盡量撈上一筆或者少受損失的話,大概就沒什麽問題。”


    “也隻能這樣了。老人家總是要比年輕人多疑些,小心點總沒錯。”


    “老人家?”齊婭拉不禁笑了起來,“你不是在說我們的總督大人吧?”


    古納德同樣麵帶微笑,“你說呢?”他俏皮的眨眨眼睛。


    桌子上的小銅鈴突然傳出叮叮的清脆響聲,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進來。”齊婭拉清清嗓子喊了一聲。


    一個衣著整潔的聽差輕手輕腳的推開門。他垂手肅立:


    “有訪客,主人。商會首領希姆斯先生的獨生女兒,她說是和您預約好的。”


    “哦?”齊婭拉愣了一下。他看向古納德,正好這個鬼朋友也正看著他,並衝他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清楚。


    齊婭拉歪頭想了想,然後發出命令:“請她進來吧。告訴她,半刻鍾後我在客廳會見她。”


    “是的,主人。”聽差鞠了一躬,悄然退出書房。


    等聽差關上門後,“有什麽看法?”齊婭拉扭頭問道。


    “不曉得。”古納德搖搖頭說,“不過無事不登門,先見了再說。至少我們都明白,河穀是解決問題的關鍵,隻要死抓住不放就可以了。那裏從現在起就是我們的地盤,誰都不能插手!”


    “我明白,”齊婭拉點點頭,“就先這麽打算吧。”


    ……


    收拾一新的客廳裏,隻站著一個人。


    莎拉湛藍的眼睛仿如從天國的黃金山脈中挖掘出來的兩顆寶石,頸間掛著的是那條據說可以驅魔避邪的綠鬆石項鏈。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吊帶亞麻洋裝,緊裹著那具動人的軀體,使整個人看起來更顯高挑。


    當她看到姍姍來遲的齊婭拉時,那雙新月般的眸子似乎也彎得更迷人了。她嘴角上揚,一點一點露出雪白的貝齒,笑容像水紋隨著一粒石子展開,晶瑩剔透,仿佛玫瑰張合時流動的飛暉。


    “我應該怎麽應付這個女人?”齊婭拉一麵盡量放慢速度,一麵悄聲問身旁的古納德。


    古納德擺出一臉無奈的表情擺擺手,“我怎麽知道!”他同樣壓低聲音回答。


    “你說,她知道我們剛做的那件事嗎?”


    “廢話!”古納德忍不住翻翻白眼,“你的智商什麽時侯低到這種程度了?”


    “嘿嘿!”齊婭拉尷尬的笑了兩聲,“我頭腦有些混亂。不知怎麽的,一看到她就覺得心慌。嘿!我說……你就連一丁點意見都沒有嗎?”


    “意見?!”古納德輕呼一聲,“開什麽玩笑?你自己處理吧,我對女人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說完,這個不負責任的鬼朋友決心不再理會齊婭拉哀求的眼神,迅速後轉身從另一道回廊溜走了。


    “您好,閣下。”


    莎拉柔聲問候,並用帶著粉色花邊手套的纖手微微拉起裙擺衝齊婭拉欠身行禮。


    別無選擇的齊婭拉深吸了口氣,右手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以紳士麵對仕女應有的表現向麵前這位光彩奪目的女子回禮並問候道:“歡迎您,親愛的玫瑰小姐。真是太叫人驚訝了,正是你的光臨令蓬壁為之生輝。”


    “玫瑰小姐?”


    莎拉疑惑的眨了兩下眼睛,齊婭拉突如其來的新鮮稱呼顯然讓她感到驚訝。


    “是的,玫瑰小姐。”齊婭拉一麵調整呼息讓自己放鬆心情,一麵說。“每一位見過您的男人都如此稱呼您,而這正是他們告訴我的。”


    “是嗎?”莎拉笑得更甜了,婉轉流動的眼波在齊婭拉臉上轉了又轉,更令這個缺乏應有經驗的大男孩心跳加速。


    “這真是個雅致的稱呼。”


    齊婭拉用手在自己大腿上偷偷扭了一把,“我也這麽認為。”他努力保持微笑,力圖讓自己別象個蹩腳的演員。


    “謝謝您的稱讚。”女子注視著齊婭拉的眼睛,清脆的聲音像是被誰敲響的水晶鈴鍾。


    齊婭拉逐漸冷靜下來,“我隻是實話實說。”他的語調平淡,看似不為所動。


    對話到這裏嘎然而止。溫暖的客廳裏靜悄悄的,空氣清鮮,隱隱帶著一股甜絲絲的,難以名狀的暗香,讓人感到安詳而舒適。玫瑰小姐沒有立刻挑起新的話題,而是用某種讓人感到溫馨美妙的眼神盯著齊婭拉看了好長一會兒,女性這種明亮的目光可以一直看透人的心底。直到這個大男孩開始顯得心慌意亂,呼吸急促,這才開口:


    “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麵了,對嗎?”


    “沒錯。”


    “那我們可以算朋友嗎?”


    “應該……算是吧。”


    齊婭拉呐呐回答,從脖子裏傳出微涼的觸感,他明白自己又開始出冷汗了。


    “那……我可以用‘你’來稱呼您嗎?”


    “當……當然!”


    “哦,”莎拉輕咬著嘴唇點點頭,“可是……我們非得要說這些才行嗎?”她的臉看上去紅撲撲的,微微皺起眉頭,仿佛受了什麽委屈似的。那模樣看起來是如此惹人憐愛,齊婭拉看在眼裏,隻覺得整個頭腦嗡的一下,一時間似乎連呼吸都差點兒停止了。


    “這個……”他終於忍不住撓撓頭,“那你說我們應該談些什麽呢?”


    將大男孩的動作一絲不落的收入看在眼中,莎拉不由心中暗笑,同時也舒了口氣。她知道自己已經勝利了,在這場經驗和實力都明顯有差距的交鋒中……一個普通人又怎麽可能抵抗得了她的魔魅之術呢?餘下所要做的隻是如何盡可能去爭取利益……


    小公主和他新結識的同伴繼續向南方前進。背後巍峨的山嶽群已經不見了,在他們周圍是一望無際的單調的旱海。這種荒寂也是壓抑人的,而孤身一人時這種壓抑感就更加沉重了。一種恐怖的氣氛懸浮在每個企圖穿過這裏的旅行者的頭頂上。麵對這無邊無際的沙漠,你會感到自己隻是一隻微小而無力的可憐的昆蟲,威力無比的大自然為你顯示的,是千篇一律和幹枯貧瘠。


    費雅拉吹起了口哨,而他剛從一支商隊手裏騙來的兩匹駱駝則豎起耳朵,加快了速度。他的口哨聲對駱駝產生了異乎尋常的影響,實在令人驚奇不已。


    “我們現在走的是一條商隊常走的路。”他將身後的布簾掀起一角,衝裏麵解釋說。“這條路向西南方向延伸了一段,接著直接拐向南方。然後我們會順著一個河灘走著,它隻是在雨季才有水,否則總是幹枯的。大約兩天左右我們就能看到亞羅珥河。最多三天就能找一座鎮子,在那裏讓你美美的洗上一個熱水澡。”


    “我……我知道了。”


    從車廂裏傳出的回答聲細小的幾乎不能耳聞。


    費雅拉無聲的笑了笑,也不打算再說什麽。他轉過頭來繼續趕車。


    接下來就是無聊的兩刻鍾……


    黃沙、白雲、藍得刺眼的天壁,沙漠中一成不變的景色簡單的令人發狂。長期處在這種環境裏,任誰都不免產生些精神上的問題,沙盜們之所以如此血腥凶殘,似乎也變的稍微能理解些。


    直到在一片金黃沙地和刺眼的白光中,揚起了滾滾沙塵。有三個或者四個男人,費雅拉清楚的看見他們騎著馬,漸漸靠近。他不禁在心裏盤算起無聊的構想,借以打發時間。


    來者若是沙漠守衛,他們會把他送回牢營。若是貝英都人,則視他們此時的心情而定:或許會折磨他,也或許將他擄回當作奴隸。除了武裝到牙齒的沙漠商隊之外,沒有人會冒險進入這片廣闊無邊的沙漠。倘若真的成了奴隸,頂多也隻能以身後的小公主來為自己贖身罷了。


    “這真是個好主意。”他自言自語,忍不住發笑。


    果真是貝英都人!他們身上穿著彩色條紋的長袍,披著長發,下巴留著短髭,此時正緊握著寒光閃閃的短彎刀,露在裹臉布外的幾雙眼睛警惕的盯著費雅拉。


    “你是誰?”


    他們停在距離馬車十步遠的地方,寒聲喝問。


    “黑蠍子的尾針,帕魯伯特的風之厲刃。來自冥世的地獄法官,與你們同在一片陽光下享受上神的恩寵。那些留在人間並行經此墓的人啊,愛好生命且向往死亡的人啊,請頌念我的名使我重生,請為我念出奉獻的語句吧!”


    費雅拉依舊一臉悠閑的叼著一支枯草根。他雙手擺在胸前連續劃出兩個十字和一個橢圓,口吐隱晦的話語,答非所問。


    費雅拉的說話和動作似乎突然嚇壞了那幾個人,他們紛紛勒馬後退幾步,一臉震驚地大呼:


    “您是狂狼們的先知?!”


    費雅拉笑著點點頭,“曾經是。”他淡淡地回答。


    聽到他的答案,那幾個人迅速從馬上跳下來,他們匍匐在地,向費雅拉一連叩拜了三次。


    “偉大的先知,上神靈魂的投影,請在這裏接受貝英都人最崇高的敬意。您的光輝將伴朝陽升起,與寒月同在!”


    費雅拉朝天空揚起雙手,


    “上神將寬恕你們,並為你們抵擋災厄。起來吧,上神忠實的子民們。”


    那幾個人畏畏縮縮地站起來,甚至再不敢抬頭看他。在沙漠人心中,偉大的先知是上神的代言者和通往冥世的心靈導師,如果不小心冒犯了他們的話,必將遭受可怕的報應,肉體被鬣狗吞噬,而靈魂則被禿鷹啄碎……最終墜入險惡的黑暗深淵……


    “如果不麻煩的話,是什麽事讓你們於此時出現在這兒,我能知道嗎?”


    “當然沒問題,大人。”一個看來應該是頭目的人走出來。他解下裹臉布揣進懷裏,恭敬的回答費雅拉的詢問。“我們受雇於一位將軍,綠地人的將軍。他以一袋寶石為代價要求我們在貝英都人控製的努比亞地區裏為他尋找一支旅隊。”


    費雅拉一臉好奇,“那找到了嗎?”他又問道。


    “沒有,大人。”頭目露出一絲苦笑,“我們本以為是很容易的事,但現在看來似乎想錯了。兩天來,我們先後派出了十八支小隊,結果連一絲消息都沒能獲得。而且這種情況看來仍要持續一段時間,直到那位將軍認為它要尋找的東西已經離開努比亞為止。”


    “那你們依靠什麽來辨認所要找的那支旅隊呢?這一路上我也曾遇到數支商隊,也許我能代替上神給你們提供一些引導。”


    “您的意思……是說這個嗎?”頭目從背包裏掏出一麵金光燦燦的徽章,“我們向每一支旅隊詢問同樣的問題,直到有人說出暗號並認領它為止。”


    “嗯,”費雅拉上下打量了那東西,點點頭說:“很眼熟的東西。我似乎在哪兒見過……讓我想想……”


    “對了!”他突然大力拍一下手,“你把它拿過來我看看。”他朝那頭目伸出手。


    “遵命,大人。”


    頭目用雙手托著徽章,戰戰兢兢地送到費雅拉麵前,生怕自己的指頭和麵前的先知大人有絲毫不敬的觸碰。


    費雅拉接過徽章。他又略微看了一下,然後半轉身從小窗戶遞進車廂裏。


    “你來看看,小公主。這是不是你們阿卡林家的家徽?”


    一雙雪白的小手微微探出捧住徽章。不一會兒,從那裏傳出來一聲驚叫。


    費雅拉嚇了一跳,“怎麽了?小公主!”他匆忙問道。


    “他……他在哪裏?帕紮爾哥哥……快!快帶我去見他!”


    小公主急切的聲音似乎已經帶上哭腔,但無疑蘊含著無比的驚喜與激動。這費雅拉聽得出來。


    “看來你們找對人了……”


    他一臉苦笑的看著那些正麵麵相覷,如墜霧中的貝英都人。


    “可以為我們帶路嗎?我要見見那位委托你們的將軍。”


    “您……您的意思是……”


    “你們可以去領賞金了。這就是我的意思。”費雅拉催動韁繩趕著駱駝車從這群目瞪口呆的貝英都人身邊走過,“真是一群走狗屎運的小子!”他笑罵道。


    ……


    天色暗淡下來,很快就黑了。


    一頓還算豐盛的晚餐後,貝英都人的部落首領要求和帕紮爾下一盤棋。雖然此時的帕紮爾並沒有這個心情,但他仍然答應了對方的要求。他們把棋子擺在棋盤上,下了一陣時間,就聽到外麵有不尋常的喧鬧聲。聲音很亂,屋子裏的沒有一個人聽得清那裏在吵嚷些什麽。


    “今天就到這兒吧。我想我得去看看,也許發生了什麽。”首領站了起來,這個肩膀寬厚、骨架粗壯、皮膚黝黑的典型的沙漠戰士嘴裏不停地嘟囔著什麽,一溜煙地跑出帳篷。


    帕紮爾的向導,來自底比斯神殿,灰白頭發的老坎特將煙杆在鞋底上磕磕,然後說道:


    “他輸了。”


    “還沒有。”帕紮爾一麵收拾棋盤,一麵回答。


    “不出十步。”


    “不到最後,結果無法預料。”


    “您真是個謹慎的人。”


    “這樣有助於少犯錯誤。”


    “說得對!”老坎特咧開乾癟的嘴笑了起來,那模樣就像一顆曬裂的藥西瓜。“不出去看看嗎?”他提出建議。


    於是他們倆也走出帳篷。朝著馬廄的方向,隻見馬夫和其他一些傭人站在那裏,眼睛望著天上。


    “月蝕了,月蝕了!”他們驚慌失措地叫嚷著。


    原來是這樣,月亮開始暗了下來。帕紮爾事先根本不知道,他以為今天是滿月。一個深灰色的影子,它遮住了那個又大又亮的圓盤,並緩慢地移動著,最後月亮隻剩下了一個細細的月牙兒。這個過程引起了他的好奇,但卻引起了其他人的驚恐。首領氣喘籲籲地趕了來,身後還跟著他們的巫師。


    “先生!”首領見到了老坎特便大喊起來,“您看到月亮在消失嗎?您是神殿的使者,請告訴我,這預兆著什麽?”


    “太陽與月亮間浮出黑暗的影子。魔鬼掩住了月亮,是在預示災難。這個黑暗是世界將麵臨災難的信號,這尤其對我是個威脅。”


    “對你?”帕紮爾露出一絲奇怪,“你和這月蝕又有什麽關係呢?”


    “有很多很多關係!你看到我脖子上這串項鏈了嗎?我帶著它就是為防備月蝕的。”


    “隻不過是一次月蝕。如果它真有危險,你的項鏈也是無濟於事的。”


    “你這樣說,是因為你是光明教徒。一個光明教徒對月亮能有多少了解呢?托西斯的標誌是什麽?不是聖體十字嗎?”


    “話是沒錯,但是……”


    “但耶及人的標誌卻是新月,半月和滿月。”老坎特不耐煩的打斷他,“所以我們對月亮的了解要比你多得多。這不是很清楚嗎?或者你不這樣看?”


    “不是,我當然同意你的看法。”帕紮爾抓住機會,一口氣把話說完。“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可不是什麽光明教徒,而且我從來不相信什麽神明的威力。”


    周圍的人都吃驚地盯著他的臉。


    “你開玩笑吧?”首領不能置信地喊道。


    “我從不開玩笑。”


    “我無法反駁您,將軍。這是您的自由。”


    老坎特在撂下這句話後,搖著頭,嘀嘀咕咕地走開了。


    首領搖晃著頭,懷疑地望著帕紮爾。然後他帶著他的族人們對著月亮祈禱,以求避開月蝕將產生的神秘的災難,他們大大聲誦讀《冥世經》,並痛哭流涕,直到月蝕結束。但是他們並沒有感到輕鬆,因為他們認為月蝕的後果還將顯示。


    帕紮爾搖搖頭,用力驅散腦海中多餘的想法。“是時候睡覺了,明天會更加忙碌。”他想。


    康西諾子爵的落腳處,坐落於帕提街南的一左宅邸。在斯丁諾城裏算不上是最高大闊氣的房子。但是自從康西諾子爵住進來的第一刻起,這裏就比得上當時哪怕哪一個最有名的貴族的房子。包括總督府和卡提林納三塌旅館。


    懸掛和點綴著芬芳花環的牆壁,發出一陣陣田野裏才有的清香。在大廳的內部,那原來六根大理石柱的後麵,放著一張用最稀罕珍貴的虎斑紋大理石製成的圓桌。桌子旁放著一張又高又大的青銅腳的長榻。長榻上鋪著名貴的紫氈,氈子上放著好幾個鬆軟的墊子。天花板上吊著一架用金銀製成的精雕細刻的燭台。它用輝煌的燭光照亮了大廳,同時發出陣陣醉人的芳香,但是這種甜蜜的香氣,會使人感覺麻痹,神誌昏迷。兩旁矗立著一座座精致的雕像,某位極具創造力的藝術家用他奔放肆意的幻想使這些跳輪舞的女神們毫不掩飾地顯出最誘人的姿態,隨處煥發出曲線美的光彩。她們都擎著一個純銀的燭台,把這間本來已很光亮的大廳照耀得更加燦爛輝煌。


    當齊婭拉和古納德兩人在侍從官的帶領走進這裏的時候,披著用極薄的白麻布製成的餐袍的康西諾子爵正用肘彎靠著鬆軟的紫色墊子斜躺在長榻上,幾名身披紗縷,配飾花環法熱女仆圍在腳邊殷勤服侍。而在餐桌旁侍侯的侍從們,一律穿著淡藍色的短衣,垂首肅穆,等待著主人一示意,就立刻去滿足他的需要。


    至於餐廳的另一端,馬上就能看到最能鉤住男人心的一幕。幾名年齡大約在十六到二十歲之間,麵容姣好的舞女站在臨時搭建的舞台上,她們上身裸露,披掛著華麗的羽毛和亮閃閃的金屬片,穿著豔麗的長裙,在飄忽的音樂節奏中風騷地扭動著臀部,修長的大腿踢得老高老高,直直地伸向掛著吊燈的屋頂,有時再來個虎跳、劈叉或是單腳旋什麽的,借以愉悅她們的主人。


    兩位年輕人目瞪口呆地著看這一切。他們臉色古怪的對視了一眼,不知該作何感想。


    一臉散漫的子爵突然一個哈欠,然後舉手打了個響指。


    “恭候您的吩咐。”一名負責斟酒的侍從回答。


    “法烈倫酒。”


    “是,主人。”


    子爵全神注視著琥珀色的酒線劃過熏香圍成的薄薄霧靄叮叮咚咚地注入水晶杯,“抬兩張暖椅出來,好好招待客人。”他對已經垂手立於身旁的侍從官說。


    等待二人落座後,子爵轉過頭,將閃亮的目光定在齊婭拉的臉上,以非常輕柔的聲線開口問道:


    “你專程拜訪是有什麽特別的事嗎?我可愛的小騎士。”


    在子爵不同尋常的目光注視下,古納德清楚的看到齊婭拉的臉一直紅到耳根,紅到後頸上的烏黑發鬢。那古怪的表情,頓時讓他生出想要大笑的衝動,不過當然不可能真個笑出聲來,不然待會兒肯定會被惱羞成怒的某人揍死在大街上。


    “先不說這些。”子爵的嘴角上出乎意料地浮起一種狡猾而嘲弄的微笑,“隨便看看,不知二位對鄙人的住處有什麽更好的建議嗎?”


    子爵的輕視態度馬上激怒了齊婭拉,並促使他迅速擺脫窘態。


    “對不起,閣下。我是來談正事的。對於您的飲食起居,我不想多作評價。而且……”


    他猛然站起身來,環指四周:


    “我本人並不明白這些排場對您更好的履行陛下賦予你的責任有什麽幫助!”


    齊婭拉毫不客氣的指責讓周圍的侍從們寒若木雞。他們麵麵相覷,不知道這是哪裏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膽敢如此評價他們喜怒無常的主人。


    “我不明白……說得對,我也不明白!”子爵大笑起來。侍從們更變得緊張兮兮了,不知這第一顆雷究竟會落在誰的頭上。


    “你們都下去吧。”他揮揮手說。


    “遵命,閣下。”


    侍從官一臉惶恐地躬身回答。他連續打出一串手勢,所有的侍者和女仆們紛紛收拾東西以最快的速度魚貫退出大廳,然後他自己也在最後退了出去,並吩咐兩旁守衛推上大門。


    子爵看著兩扇門板間的最後一道陽光被隔斷在外麵。他將手中杯酒一飲而盡,手腕靈活的把水晶杯反轉倒扣銀飾盤中的杯架上,然後說:


    “好了,現在可以說你的問題了。”


    齊婭拉和古納德都愣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子爵的未卜先知多少讓人驚訝。


    “你們一大早打擾我進餐,”子爵皺起眉頭,“不會就是想來嘲笑我一番吧?”


    “咳咳!”


    古納德發出兩聲幹咳,齊婭拉猛然驚醒過來。


    “對不起,閣下。”他連忙道歉,然後說道:


    “冒昧來訪,是想向您詢問有關停戰協議的問題,以及其中我應該擔當的角色。我從總督閣下那裏得知您比較了解其中細節。”


    子爵突然沉默了一會兒,


    “原來是這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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