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亦遺憾地搖了搖頭,一抬眸,就著茶水的品類,與跑堂的小二熱情地攀談起來。


    “那你們的雲尖茶是哪處產的?”


    “青峰的啊,那我喝不慣,還有別的紅茶麽?”


    “蜜糕是南派的做法還是北派的?甜嗎?我要格外格外甜的……”


    嘴一張,那謫仙一般的高冷大佬氣場蕩然無存。


    要多社牛就有多社牛。


    生平第一次看人有失的玄姣:“……”


    這散修,端起來的模樣可真像樣啊,險些給她也唬住了!


    ……


    白亦點單點了小一刻鍾。


    惜別漸次生無可戀的小二哥,又成了孤身一人,枯坐在窗前。


    他這次出門來是為著散心,調劑心情的。


    絨崽第一次孤身一人出去探秘境,想必危險重重。而他獨個兒在家裏守著,幫不上忙也看不著人,擔心得整整兩日未能合眼,做什麽都提不起勁來。


    經這兩日的煎熬,白亦什麽都想開了。


    與生命安危比起來,她那點大逆不道的小心思,又算得了什麽呢?


    人長得美了,自然要遭人惦記的。


    天經地義的事,怎麽能怪到她頭上?


    絨崽年紀小,還不知自個要的是什麽,難免左右搖擺,有些花心。


    但眼光是好的,日後隻要他好好引導,也不見得會是個花叢裏的浪子。


    現在最要緊的,是她能早些平安的歸來。


    ……


    等待的日子捱上一日,白亦身上氣場便肉眼可見地駭然三分。


    滄明鏡在旁邊看得膽戰心驚,極力勸說他出門散散心,好轉移轉移注意力。反正秘境他進不去,擔心也無用,找件事做做,至少時間不會那麽難捱。


    白亦覺得他的話有幾分道理。


    正好他乾坤囊裏頭上萬套的衣裳也有些不夠穿了,大都是些白衣,沒什麽新意,給人看久了說不得會審美疲勞了去。


    一口氣訂了好些時興款式,以及各色衣裳飾物。


    末了,想起給時絨也配上一些。


    “公子出門會給夫人訂衣裳的,真是少見呐。”


    因他是大客戶,那衣店的老板娘親自前來接待,捂著嘴笑:“連夫人的尺碼細節都記著,可是貼心哩!如此恩愛,不知您夫人怎麽沒與您同行呢?”


    沒同行。


    因為她在秘境,危險重重的秘境。


    白亦逛了半晌,剛能好一些,被這話一提醒,心裏又是一咯噔,到手的新衣瞬間不香了。


    白亦:“……”


    他曾在浮華山獨居百年,卻從未有過今日這般,行走在繁華鬧市之中,而孤寂難以排解的心境。


    蔫巴轉入茶館歇歇腳,想找人嘮嘮嗑,以撫慰內心的空虛。


    偏今日茶館中客少,二層隻有一半大的紅衣小姑娘,連個能下棋的老大爺都沒有。白亦覺著同她聊不到一塊,隻能去霍霍跑堂小廝了。


    ……


    樓下說書的先生起身去喝茶,四下皆靜下來。


    玄姣起身踱步到憑欄前,似是在看說書先生怎麽講了一半沒聲了。


    紅袖浮動間,淺香縈繞。


    引得一樓的茶客紛紛抬頭望來,低低驚呼不止。


    難以形容那是怎樣一個人間絕色,非是常人心中狐妖那狐媚濃豔的模樣。


    恰恰相反,她有一張清純無害的臉,漆黑的眸剔透幹淨,而繞著一絲似有若無,勾魂的媚意。未著濃妝的白淨臉龐,被那熱烈的緋色襯得更加明豔,腰柔似柳,我見猶憐。


    氣氛如此躁動,卻沒能引來時亦一瞥。


    玄姣瞧著他,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媚眼如絲,喃喃道:“先生休息去了,這會兒便沒得熱鬧可看了。”


    時亦安靜地吃他那齁甜的蜜糕。


    玄姣:“……”


    明家侍從:“……”


    你眼瞎嗎?這麽大個美人看不到?


    玄姣挑了下眉,主動上前走到時亦的邊上,淺笑著道:“公子也是獨身一人?若不然,咱們拚個桌,熱鬧些。”


    她都湊到跟前來了,手撐在桌邊,攔住了他的去路。


    青絲垂散,暗香浮動,無聲的曖昧擴散開來。


    時亦抬手。


    在玄姣手邊的糕點盤子裏撚出一根頭發來。


    空巢老人白亦難得有個人同他搭話,好脾氣道:“行是行,那你把頭發包一下吧。不然脫發這麽嚴重,到處掉毛的,可怎麽吃東西?不衛生呀。”


    玄姣:“……”


    心態裂了。


    她懷疑時亦是對明家早有準備,故意在人前做出這番不解風情,君心似鐵的模樣。


    未見誘餌,等閑是不願上鉤的。


    “那就不吃了吧。”


    玄姣伸手,欲勾起一絲時亦的發絲來,低頭在他耳邊淺笑道,“郎君何必如此絕情呢?午後閑暇,正是無聊。若不然,咱們去房裏做些有意思的事兒?”


    ……


    埋骨秘境。


    時絨的背脊上爬上一絲冷意,頭皮發麻地打了個哆嗦。


    龍濉立時注意到了,“怎麽了?”


    時絨搖了搖頭,說不上來,那一瞬間像是久違地感知到了師尊生氣的情緒,弄得她下意識地心虛,心跳都變快了。


    左右看了眼,心道他怎麽都不能出現在這裏吧?


    勉強沉下心來,一邊往行舟處趕路,一邊道:“地宮裏的那些繭,玄梓師兄說之前來時沒見過,探索者給青雲學府的消息中也沒有提到它們。也許是血月催生的變異種,咱們明天白日再一起去看一看?”


    第68章


    以行舟為據點, 還有一個好處。


    一般的行舟上會有斂息的陣法,開啟之後,可以躲避妖獸之類的追蹤, 省得在行進過程中無端被攻擊。


    這樣的斂息大陣, 對屍鬼應該也有一定的效用。


    一行人回到懸停半空的行舟,關閉門窗,開啟陣法後聚集在一起,等待夜幕降臨。


    ……


    入夜。


    窗外月色清冷, 未見血光。


    牧丹青鬆了口氣。


    羅倩低聲:“這算好事兒嗎?”


    玄梓:“不出幺蛾子, 就算好吧。”


    青山:“可是昨夜血夜,秘境呢所有的屍鬼仿佛都在往石城聚集,現在咱們腳底下這片沼澤內的屍鬼恐怕聚了極多。若無血月, 到時候被發現了,打起來……”


    龍濉開朗得與眾人格格不入:“那別被發現不就好了~”


    時絨癱靠在窗邊發懶, 聽他們低聲東拉一句, 西扯一句, 心思已跑出去千裏萬裏。


    突然眼神一變, 直起身來:“噓,別出聲, 有東西過來了。”


    ……


    時絨最先有反應, 其次是龍濉和玄梓。


    幾人紛紛站起身來, 走到船尾的方向。


    行舟懸停空中,外頭圓月高懸, 除了底下黑漆漆的沼澤窺視不得, 半空中的視野極好。


    龍濉透過窗格, 往外看到一個大概隻有行舟四分之一的大小, 圓咕隆咚的、昏黃的東西懸浮空中, 正急速朝他們這邊衝來,背後稀稀拉拉跟著數十骨翅屍鬼。


    “那是?”


    “法器?”


    牧丹青沉著臉,“他們怎麽這個時候還在趕路,不怕引起屍鬼圍攻?”


    “那是能載人的法器,沒有斂息的大陣,夜裏趕不趕路都是一樣的。”羅倩扒著窗,“可他們應該知道此時石城的屍鬼極多,為了暫避鋒芒,也不應該朝石城的方向走?”


    時絨皺眉看著那法器:“或許……他們是衝著咱們來的?”


    ……


    飛行法器拉開了先頭部隊和禦劍主流部隊的距離。


    又經曆一場凶險的血月夜,現在到達石城附近的隊伍不會太多。在今夜之中,每一支領先的隊伍都是一座被圍困的孤島,隻得孤軍奮守。


    但如果,他們知道還有另一座孤島上有更堅固的堡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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