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係統的心情略微有點複雜,以至於它找不出可以相對應的電子音。


    “宿主,下次再遇到這種私事就不用跟我匯報啦。”


    “嗯?”淩一弦振振有詞,“沒事,大家都看著呢,算不上私事。”


    係統:“……”


    實不相瞞,它有點同情明秋驚了。


    係統不知道,按照人類的習俗,這時候它應該說什麽才比較得體。


    不過,還不等係統說點什麽解圍,淩一弦就已經先一步伸出了自己罪惡的爪子。


    其實一開始,驟然用這種姿態靠近明秋驚,淩一弦自己也有點不適應。


    不過,就像“尷尬守恒定律”所描述的那樣:兩人之間的尷尬值為定值時,一人的尷尬度上升,則另一人的尷尬度減小。


    瞧著明秋驚閉上眼睛,甚至動作裏有幾分想轉過去的意思,淩一弦一下子就來勁兒了。


    淩一弦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哦,雖然莫潮生評價起來時語氣非常驕傲,但從詞性上看,這應該不算優點。


    ——總之,淩一弦最大的特點之一,就是她特別會得寸進尺、窮追猛打、蹬鼻子上臉。


    窮寇莫追,她偏要追。


    得隴望蜀,她就要望。


    而當明秋驚表現出比淩一弦更多的躲閃姿態時,淩一弦霎時神清氣爽,再不扭捏,甚至心裏還升起一股很不應該的、想欺負人的惡趣味。


    在這種心情的驅動下,淩一弦主動出手,捏了一下明秋驚發燙的耳垂。


    明秋驚:“……”


    “哇,熱的。”淩一弦故意說。


    明秋驚:“……”


    明秋驚深吸一口氣,吸到半路,又像是察覺了什麽一樣直接卡住了。


    香味……


    苦笑著睜開眼睛,明秋驚盡力鎮定地回視淩一弦。


    他溫潤白皙的臉色依然沒有什麽變化,隻有一抹明顯的紅意,漸漸從耳根擴散開來,一路蔓延向脖頸而去。


    “眼神跑了。”明秋驚小聲提醒道。


    “……啊。”


    被明秋驚這麽一說,淩一弦才發現自己要練的那種目光沒能保持住。


    她借著明秋驚淺棕色的瞳孔照了照,發現此刻,自己已經完全脫離了“美人蠍”的角色,恢複了“淩一弦”的樣子。


    匆匆收回手臂,淩一弦剛剛站直,就發現滑應殊已經捧著肚子倒在沙發上,整個人笑得不成樣子。


    杭碧儀也把臉孔埋在手心裏,肩膀一聳一聳。


    隻剩下江自流為人比較良心,沒嘲笑淩一弦做壞了練習。


    他正單手撐著下巴,口中念念有詞,神情百無聊賴,看起來根本沒注意剛才發生的事:“一聲獅子吼、兩聲獅子吼、三聲獅子吼……”


    明秋驚沿著衣服邊捏了一圈,把衣領高高地豎起來。


    他拍了拍自己沙發,拍打的地方,足足離自己有一條胳膊遠。


    明秋驚很溫和地對淩一弦說:“一弦,你先坐這吧。”


    “哦。”淩一弦坐下了卻又感覺哪裏不對:“你要做什麽?”


    明秋驚微笑著站起身來,把自己的指關節捏得哢吧哢吧響。


    而他溫潤含笑的神情,柔和得就像春日暖陽下,冰層開裂的一泓清泉。


    明秋驚:“快大半個暑假沒見了,我和應殊正式交流交流感情。”


    淩一弦揚起眉毛,注意到明秋驚指縫間透露出的一點烏黑寒光。


    ——得是多深的感情,才需要用鐵蒺藜交流啊。


    總之,不管是真是假,滑應殊所在的沙發上,沒一會兒就傳來一串啊啊啊啊的慘叫。


    等到明秋驚鬆開對方的時候,滑應殊的墨鏡腳都從耳朵上滑落了一隻。


    扶好墨鏡的滑應殊正襟危坐,身邊坐著同樣表情嚴肅的明秋驚。


    得到教訓的滑應殊暫時停止作妖,接下來,即使需要人形教具,他也隻讓淩一弦對著江自流比劃。


    而江自流對此的反應是……


    江自流:“四百一十八聲獅子吼、四百一十九聲獅子吼、四百二十聲獅子吼……”


    淩一弦:“……”


    淩一弦好心替他往下數:“四百二十一個棉褲腰、四百二十二個棉褲腰、四百二十三個棉褲腰……”


    江自流:“……”


    滑應殊:“咳,專心訓練,不要跑題。”


    ————————————


    總之,在經過了十分艱苦(主要是滑應殊十分艱苦)、充滿血淚(還主要是滑應殊充滿血淚)、難以回顧(依舊是滑應殊難以回顧)的緊急加訓後,淩一弦版的“美人蠍”終於被趕鴨子上架。


    她和易容後的滑應殊搭檔,提前了四十多分鍾來到接頭的酒吧。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半,酒吧裏氣氛火熱,舞池裏群魔亂舞。淩一弦沿著舞池一路走來,炫彩的燈光幾乎閃花她的眼睛。


    倒是滑應殊的表情始終鎮定,表現也一直非常到位,全程非常紳士地護著淩一弦——哪怕淩一弦的肢體語言說明了她根本不需要。


    沒關係,作為一個被迷得七葷八素的大傻帽,滑應殊可以自顧自地舔。


    酒保問他們要來點兒什麽,滑應殊替淩一弦點了杯酒。


    “薄荷茱莉普。”


    在周圍喧鬧的氣氛裏,點綴著薄荷葉的調酒聞起來自帶一股清涼,配上漂浮的碎冰,分外誘人。


    隻是,還不等淩一弦的手往酒杯邊兒上搭,滑應殊就先不動聲色地攔了她一下。


    他給淩一弦傳音問道:“你酒量怎麽樣?”


    淩一弦回憶了一下,很誠實地說:“不怎麽樣。”


    村裏的酒,除了啤酒是從小賣部成箱往回搬之外,白酒一般是各家自己釀的。


    這種自製土酒,品控掌握宛如過山車,還擋不住一些人頗有創意地添加點其他材料。


    有時候,同一批釀的酒,可能隻是壇子不一樣,釀出來的味道就天差地別。


    淩一弦平生第一次對酒升起好奇之意,用筷子頭蘸了點村裏自釀的白酒喝。


    也不知道她運氣究竟好是不好,反正就那一次,她便抽到了一種同時泡了蛇、壁虎、和據說已經被去掉毒腺的蜈蚣的特製酒液。


    那股詭異的風味……嘖嘖嘖,直接吐得淩一弦稀裏嘩啦,基本這輩子就跟酒量兩個字絕緣了。


    滑應殊想了想,又問道:“你會打醉拳嗎?”


    淩一弦遺憾搖頭:“不會。”


    她確實聽說過這門武學的名字,但是莫潮生從來沒教過她。


    滑應殊果斷說道:“那你別喝了。”


    不但如此,他還給淩一弦額外科普了一些其他常識:“喏,這個,是著名的失身酒。意思就是,普通女生要是喝下去,基本都會不省人事,悶頭醉到第二天早晨。”


    這事必須跟搭檔交代清楚。


    他點酒是為了符合人設,沒有真的要坑淩一弦的意思。


    淩一弦先是恍然受教,隨即反應過來,用一種詭異的目光盯著滑應殊看。


    酒吧裏終於沒有了其他圍觀的同班同學,淩一弦也就方便問了:“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從一開始,滑應殊給淩一弦緊急補課的時候,淩一弦就升起了無盡的好奇之心。


    對於山下的世界,她有時候確實比較缺乏常識。


    但,淩一弦也不至於小白到不清楚,究竟什麽才是常識。


    像是滑應殊掌握的這些技能,明顯就是非常識範圍內的。


    滑應殊又笑著指了指酒杯:“這個確實是常識。等你去上學以後,特培課裏會講到,考試還會考呢。”


    說到此處,滑應殊臉上浮現出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


    顯然,同為學渣,他很高興看到班裏再來一個墊底的夥伴。


    至於對感情方麵的熟稔……


    “你要和我一樣,從小到大泡各種劇院、追各種劇團、甚至民間喪葬紅白事時,自行組織的大戲,你也會了解這麽多的。”


    唱念做打,生旦淨醜。老祖宗們幾千年的癡心、負心、忠心、狠心、殺心、賊溜溜的人心……全都被糅雜進一曲曲流水、一折折戲文裏。


    說到這裏,滑應殊深藏功與名地撣撣膝蓋,不屑一笑:“踩個膝蓋算什麽,你聽過《惜姣》和《葡梅架》嗎?”


    “啊?”


    沒有給淩一弦深入解釋,滑應殊隨手撚過兩縷車尾氣,又順手放走了車尾氣。


    為了方便今晚的行動,滑應殊沒戴自己那副標誌性的小圓墨鏡,卻在鼻梁上另架了一副遮住大半張臉的蛤蟆鏡,方便一雙眼睛在鏡片後左右亂轉,尋找目標。


    另一邊,他也和淩一弦有一搭沒一搭地傳音說話,營造出一種融洽而曖昧的氣氛——淩一弦隻要擺出一副漫不經心、愛答不理的表情就行,90%的愛恨情仇,都由滑應殊自導自演。


    不過,看著確實挺像那麽一回事。


    兩人陸續打發走了兩三波賊心不死的狂蜂浪蝶,又過了一會兒,不知道滑應殊看到了什麽,他傳音時的聲線驟然一緊。


    “人來了。”


    那人的神態、動作,和站姿,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而他看向吧台這邊的眼神,也明顯和其他被“美人蠍”的美色吸引來的普通男人不一樣。


    他根本沒怎麽看淩一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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