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窸窣輕響,顧升抬腳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劃過花廳裏的每一個人,有他母親,有他妹妹,還有玉嫣......


    顧升經此次打擊,仿佛一夜之間蛻變了一個人般,渾身的氣度威嚴又陰冷。


    他對著自小看著長大的鄰家妹妹,再沒了最初時候的忍耐體貼,隻移開目光,冷冷道:“送她回信安侯府去。”


    江氏與顧瑩瑩麵上掩飾不住的驚訝,“哥哥!”


    “升兒,你...你怎麽能如此對嫣兒說話,你是沒聽嫣兒說,她說那府裏全都欺負她一個姑娘家,你還要送她回去,可叫她怎麽辦......”


    顧升以手抵拳,放唇邊壓抑不住的咳了咳,心口一陣氣血翻湧。


    近段時日受了寒,那日落水刺骨的水被他吸進胸腔,如今總覺得胸口涼的厲害,見了風或是情緒波動,就忍不住的咳嗽。


    顧升忍著喉嚨的癢意,語氣深沉:“玉嫣聽說是訂了親了,婚期都商定了,這般如何也不好再叫她留在府上,免得橫生事故。”


    “升哥哥,你別這樣!別趕我走,你救我一命吧,別將我送回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他們不會放過我的......你我青梅竹馬,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對我就沒有一點.....”


    玉嫣打算破罐子破摔,忍著羞恥,放棄了身為貴女的尊嚴,打算將那些話說出口。


    卻瞥見顧升眼底的鄙夷、厭惡——


    “咳咳......”


    顧升打斷玉嫣未說出口的話,“擷芳,送成二姑娘回去,記得親自往侯爺處通告一聲。”


    外頭立刻進來一個小廝,笑眯眯的對玉嫣說了聲:“成二姑娘,小的送您回侯府去?”


    顧升本待在院裏養病,聽小廝通傳說成二姑娘上門拜訪的事,知曉自己母親妹妹的德行,便連忙到了前院來。


    如今吩咐完一切,也沒再理會這出鬧劇,轉頭就往外走。


    玉嫣眼簾抬起,看著已經走遠了的男人,心下不甘,曾幾何時她也是有機會嫁給天潢貴胄的?


    如今自己低三下四來求,還遭人這般嫌棄。


    那叫擷芳的小廝還在催促她:“成二姑娘?走不走?”


    成玉嫣握緊手帕,抿唇維持著自己最後一絲氣節,冷傲道:“用不著你,我自己會回去。”


    第64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晉江)高大的身子在……


    擷芳得了主子吩咐,唯恐這位貴女又折騰起來。


    半點不敢錯眼的帶著幾個人把成二姑娘送回了承恩公府,又拿著魏國公的帖子親自見了承恩公,將今日他家二姑娘的事兒一五一十告知。


    擷芳話帶到便匆匆走了,實在是不敢繼續待著了,那國丈爺聽說自家定了婚期的二姑娘私自跑去旁人家府上,當著一眾主子的麵又是哭又是鬧......被女兒做出的醜事羞的臉紅脖子粗。


    什麽名士風範都沒了。


    擷芳回去顧升院裏稟報時,夜色深沉,燈火閃耀。


    顧升房裏亮著兩排燭柱,滿室通明,他正在練字,洋洋灑灑寫了許多張,想必是從下午寫到現在。


    顧升穿的單薄,背對著擷芳,聽到腳步聲也沒有回頭。


    屋子裏沒有生炭,涼颼颼的,擷芳擔憂他的身子,卻也不敢多言半句。


    “主子,按您的吩咐,將成二姑娘送回了承恩公府,公爺說明日叫人來咱們府上賠禮。”


    本來也輪不到他一個奴才跟承恩公搭上話,誰叫他家女兒私自跑來了?承恩公可不得好聲好氣的對著他一個奴才?醜事誰都想遮著掩著。


    顧升點點頭,嗯一聲。


    而後低頭咳嗽兩聲,對他道:“把門關上。”


    擷芳會意,連忙退出去關門,他目光梭巡一圈,看到地上的紙上,落滿了靜字。


    靜?


    公爺還不夠靜?


    近日他已經成日養病鮮少出門了,還要靜?


    擷芳沒有多想,笑笑的掩上門退下——


    ...


    翌日一早,秋容靜靜立在坤寧宮殿外宮廊之下。


    過了一會兒皇後宮裏女侍雪雁連忙出來迎她往內殿去。


    “叫秋姑姑久等了,主子娘娘才起身。”雪雁說這話有些臊得慌,臉都紅了,偷偷打量秋容一眼,見她麵上含笑,並沒有慍色,心安了些許。


    秋容由人引著步入內殿,九排雕花鏤空扇門由宮女層層依次打開,簾幔一層層掀起,秋容隻感覺暖意馨香撲麵而來,殿內溫暖如春。


    她方才走的匆忙,這會兒倒叫她熱出一鼻子汗來。


    走近一間間暖閣溫室,瞧著飛罩掛屏之下,梳妝台前細腰闊裾穿著一身石榴紅花間裙的人兒,不是皇後還能是誰?


    這石榴紅配疊山翠色的花間裙,真沒幾個人能壓得住。


    偏偏這位娘娘肌白澤潤,唇若含丹,這會兒還是散著發,未施粉黛,便可見發若雲霞,麵若桃花。


    玉照正瞧著銅鏡裏的自己,聞聲微微側頭。


    “是秋容,可是太後娘娘差你來找我?”


    聲音清脆透著恰到好處的柔和,還有方才睡醒的嬌憨,叫人聽著心裏不禁舒坦起來。


    這時間真不算早,永安宮的另幾位還是從宮外趕過來的,清早便來給太後請安了。


    如今這位娘娘才起床呢。


    秋容暗自震驚坤寧宮娘娘的膽大任性,卻不敢開口催促,忖思道:“太後娘娘說若是皇後得閑了便過去陪著她說說話。永安宮裏來了安王妃,梁王妃,重華長公主,還有另幾位您怕是沒見過的娘娘。太後娘娘說都是一家子人,總不能還陌生著,互不認識。您成日在宮裏也無聊,她們再太後娘娘處說話賞花,熱鬧呢。”


    玉照心下了然,估計是那幾位才從封地回來的公主,前些日子雖說見了,但那又算是哪門子熟識?


    如今成婚十幾日功夫,她壓根兒沒召見人,隻悶頭在自己宮裏睡覺,睡醒了精神了便跟道長往宮外舅舅府上跑了兩趟,日子就沒了。


    玉照後知後覺起來,這些日子她差點兒都忘了自己還是個皇後。


    這日子本也無聊的很,細數起來宮裏的日子與她以往當姑娘時也沒什麽不同,真要說不同,便是牆又高又紅,宮殿奢華了許多,身邊還多了個道長,可以日日膩在一處。


    玉照也想在宮裏女眷裏有個聊得來的,日後得閑了也好一塊兒說說話。


    她有些興起,催促給自己梳頭的嬤嬤:“隨意給梳個簡單些的發髻就行。”


    可別叫人都在等自己一個——


    等玉照入永安宮時,眾女眷原本說說笑笑,見她來了,稍微寂靜了幾晌,紛紛起身給她行了個福禮。


    “皇後娘娘來了?”


    永安宮裏坐著幾位貴婦玉照認識一些,梁王妃完全不用提,這種人多的場麵玉照從沒見她說過話。


    能說會道嘴巧年歲也不大的安王妃,冷傲極少說話的重華長公主,還有朝見那日見過的常山長公主,慶華長公主。


    這位常山長公主生的天姿國色,細腰豐胸,冬日裏穿著極薄的坦胸團花褐裙,腰係黃金玉帶,大片裸露豐盈的前胸綴著一塊碧玉鎖。


    另有幾位臉生的很。


    清寧伺候著她將羽緞披風脫下,有內侍抬來貴妃榻,放置在太後左手下第一位。


    女眷們每人身邊放置著一枝梅花,想來是在賞梅。


    玉照一落座,坐在她旁邊的安王妃便朝她笑起來:“我們在選梅,母後宮裏有許多色的梅花,都是今年頭一支呢,也投個喜慶兒,娘娘瞧瞧,可有您喜歡的顏色?”


    上首太後見此也稍微頷首示意:“拿過去給皇後挑一支。”


    宮人們捧著梅枝出來,有宮粉色,還有花萼絳紫色、朱砂色、更有渾身雪白的白梅。


    玉照隻一眼便相中了絳紫色,再也瞧不上其他顏色,笑了起來:“便給我拿那株花萼絳紫色吧,這色兒瞧著別致的很,我往年都沒看見過。”


    立刻有宮人重新拿了個碧綠的瓷瓶,將那支紫梅修剪好了插進去,送來玉照手邊角幾上放置著,好叫她觀賞。


    安王妃也討巧笑道:“娘娘倒是跟三姐選了一個色兒的,感情是巧了。”


    這三姐說的便是重華長公主,她在公主裏排行第三,手邊也拿著一支花萼絳紫的單瓣梅,見此有些心不在焉的不搭腔,“倒是巧了,我與娘娘選中了一個色的。”


    話都是這般說出來的,最開始時玉照的到來叫氣氛有些尷尬微妙,除了玉照之外眾人原先都是認識的,說話自然也放得開。


    如今新加入了一人兒,還是個地位高的,便多有收斂。


    可隨著慢慢聊開了,各個都有說有笑起來。


    說話間,安王妃帶著兩個臉生的過玉照這邊,是宗室裏另一個郡王妃,也是才嫁過來不久的,年歲竟然還比玉照小一歲。


    “娘娘,這位是阿容,姓李,廣陽郡王的媳婦兒,她上個月才嫁了廣陽郡王。算起來也隻比您早半個月,今年才十六歲,您二人呐指定有的聊。”


    廣陽郡王妃穿著妃色衣裙,一張圓臉,笑起來有酒窩還有兩顆虎牙。玉照也有虎牙,不過隻有一顆,她用力笑起來也有梨渦,可她的虎牙沒這位阿容那般醒目。


    玉照瞧著她便心生歡喜,這人比她還小一歲,就像個小妹妹一般。


    “皇後娘娘,我給您請安了......”阿容紅了臉,似乎不太善於交際,半天憋出來這一串字兒,再沒話說了。


    “這孩子膽小怕生,您跟她熟悉了就知道她有多能說了。”安王妃笑話起阿容來。


    玉照也是新媳婦兒,兩個皇家的新媳婦兒,並不似外人以為的那般,一來便什麽都會,規規矩矩禮儀都是拿尺子量出來的。


    相反的還都有些手足無措。


    好在這群人裏幾個公主自己再說自己的話,公主們與公主們都是外嫁女,她們頗為風流瀟灑,兩方陣營少聊到一塊兒去。


    太後指定也不樂意看她們聊到一塊兒去。


    上首的太後麵容嚴肅,跟道長那日說的和藹可半點兒沾不上邊。


    不過好在不像是個惡婆婆,鮮少管事兒,太後聚了她們來,便也不再摻和她們說話,隻自己跟身邊的宮女在吩咐著什麽,或是跟重華長公主說話。


    玉照以前聽王明懿說過,有些惡毒的老夫人,為了折磨兒媳婦,恨不得拿著尺子一日十二時辰量著兒媳婦的規矩,錯了一處就一板子打下去。


    大冬日裏還罰人去河裏刨冰洗衣服。


    相反,也許是宮裏生活的久了,太後反倒比較喜歡隨性一點兒的性子。


    比如說討巧的安王妃,禮儀規矩說實話也很一般,比那戰戰兢兢的梁王妃差遠了。


    幾人說話間,玉照目光移往安王妃身後的另一個人身上,問她:“這位是誰啊?瞧著好漂亮的姑娘。”


    是的,非常漂亮,能叫玉照誇讚漂亮的,自然是極品,萬裏挑一的容貌。


    安王妃更樂了,笑嘻嘻的將人推出來,推到玉照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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