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蔡六郎先前見到範謹拎著一塊肉回來,厚著臉皮跑過來蹭飯。


    範謹拿了一塊飴糖給他,說道:“這頓飯可不易蹭,我得先考考你,你若答錯了,就乖乖回去。”


    蔡六郎含著飴糖,連聲說好。


    孔氏在廚房裏做飯,從門口往外看去,一大一小正在對《論語》。


    她對自家兒子是非常滿意的,孝順又懂事,還有學問,背地裏不知有多少商賈上門,想與他們家結親,無非就是看中範謹是舉人身份,往後考中進士就是當官兒的了,更重要的是人也長得順眼,還年輕。


    有好多回孔氏都覺得那些商賈人家的姑娘挺不錯,但他家兒子就是沒興致,直言什麽時候考取功名了什麽時候才談婚論嫁。


    說到底骨子裏清高,嫌那些商賈銅臭味重,拿自家閨女做交易。


    娘倆雖艱難一些,那小子好歹什麽活兒都幹,又疼人,家務事樣樣精通,裏裏外外都操持,倒也能勉強支撐。


    似想起什麽,孔氏忽然道:“今兒上午有兩個女郎來嘮了一陣兒,問的是丘家凶宅。”


    外頭的範謹愣了愣,“是來看宅子的嗎?”


    孔氏:“說打算租住,私底下打聽了一下。”又道,“看衣著,家裏頭應是殷實的。”


    範謹進屋道:“多半是上回由牙人帶去看的女郎,當時也有好幾個,衣著光鮮,應是外地人。”


    孔氏:“今日來的也是外地人,說是魏州的。”


    範謹:“阿娘如實說就是,咱們不做虧心事。”


    孔氏點頭,“看那兩個女郎挺麵善的,年紀小,說話也客氣,很有教養。”頓了頓,忽地問道,“你討的那差事,可清楚女方家在哪個坊?”


    範謹笑道:“說來也巧,誠意伯府迎親的女方就在咱們坊裏,百家巷的秦家。”


    孔氏:“你一說秦家我倒有點印象,前陣子傳的,兩家媒人給同一個閨女說親,在女方家院子裏打了起來,應該就是那個秦家。”


    範謹:“多半是的。”


    孔氏歎道:“這個秦家閨女倒是了不得,能得伯爵府大打出手搶人,必定是頂好的。”


    範謹笑笑不語。


    孔氏又念叨道:“也不知你什麽時候才能討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媳婦兒。”


    範謹刻薄道:“阿娘就別想了,咱家窮得叮當響,討媳婦來吃苦頭嗎?”


    孔氏:“……”


    範謹:“這些話我不愛聽,等會試過了你再念叨。”


    孔氏閉嘴,知道他是個有主意的,一旦定下來就不會改變。


    眼見中秋佳節快到了,平時京城裏都有宵禁製度,中秋那天晚上則燈火通明,全京城百姓都會上街觀花燈看熱鬧。


    朝廷裏也有三天假期。


    這樣盛大的團圓日子,秦家人自然也少不了觀花燈賞月。


    現在秦大娘就在備做月餅的餡料了。


    上一回秦致坤的同僚得了他家包的粽子,老惦記著,這回中秋,自然也少不了要送月餅贈禮。


    幾個姑娘們紛紛報自己喜歡的口味,雜七雜八的,有棗泥、鹹蛋黃、火脮、蜜汁烤肉、鮮肉、芋魁泥、芝麻餡兒等。


    秦大娘也愛搗騰吃的,不嫌麻煩,樣樣滿足全家人。


    家裏人口多,還要送人,她先試做了鮮肉,火脮和芋魁泥口味的。


    秦宛如饞嘴,興致勃勃地幫忙打下手剝熟芋魁。


    待第一批鮮肉和火脮餡兒的月餅出爐,整個庖廚都是誘人的餅香。


    秦宛如扔掉芋魁就洗手去撈,秦大娘拍她的手道:“先給祖母送兩個過去!”


    秦宛如拿筷子夾了兩個放進白瓷碗裏,跑得飛快。


    秦大娘被她的舉動逗笑了。


    秦老夫人在房裏,大老遠就聽到自家孫女兒喊她,咋咋呼呼跟隻小黃鸝似的,活潑得叫人歡喜。


    秦宛如端著白瓷碗高興道:“祖母,有月餅吃了,剛出爐的,第一鍋,頭兩個都給你拿來了。”


    秦老夫人笑道:“你動作倒挺快,什麽餡兒的?”


    秦宛如掰開看,熱氣騰騰的,有些燙手,她一邊吹,一邊說:“這個是鮮肉的。”


    秦老夫人伸手接過,她提醒道:“祖母小心燙。”


    秦老夫人拿到手裏小小地咬了一口,笑道:“你阿姐的手藝就是不錯,好吃。”


    秦宛如又掰開另一隻,是火脮餡兒,“祖母嚐嚐這個。”


    秦老夫人接過半塊,說道:“咱們一人一半,我還等著嚐芋魁口的呢。”


    秦宛如失笑。


    祖孫二人坐在一起吃月餅,兩種口味的一人一半。


    秦老夫人道:“再過些日子你阿姐就要出嫁了,到時候可不容易吃到她做的東西了。”


    秦宛如:“大姐疼我們,一有好吃的,肯定會悄悄給我們送些來。”


    祖孫二人說了會兒家常,秦宛如才端著瓷碗出去了。


    她到庖廚裏跟段珍娘也拿了幾個送過去,哪曉得剛端進東廂房,就見家奴來報,說有一婦人來找段珍娘,姓崔。


    秦宛如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忙道:“快去請進來!”


    裏頭的段珍娘出來問:“牙人崔大娘來了?”


    秦宛如笑道:“來了,這才過幾天就上門了,我覺得那凶宅多半有門兒!”


    段珍娘也笑了,暗搓搓地點頭。


    不一會兒崔大娘被請進東廂房,二人相互行禮,她笑眯眯道:“段娘子這兒倒是好找。”


    段珍娘命小桃備茶飲。


    秦宛如道:“崔大娘嚐嚐我家大姐做的月餅,剛出鍋的。”


    她笑得熱情,一張圓臉上兩個可愛的酒窩,看起來純真又討喜,叫人無法抗拒。


    婢女端來銅盆供崔大娘淨手,崔大娘不動聲色打量屋裏的擺設和二人的衣著,是戶講究人家。


    秦宛如道:“你嚐火脮餡兒的,那個比鮮肉好吃。”


    崔大娘拿了一個試著咬了一口,餅裏餡料足,滿口火脮香,她詫異道:“這手藝真了不得,好吃!”


    秦宛如咧嘴笑,“我阿姐的手藝是頂好的,不比得月樓那些差。”


    正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她這般熱情,崔大娘還怪不好意思的。


    段珍娘端起茶碗道:“今日崔大娘上門來,可是丘家那邊來信兒了?”


    崔大娘點頭,正色道:“那日我去把段娘子開的價給他們說了,他們考慮了幾日,回複我說兩百貫委實太賤價,要添到兩百八十貫才願意脫手。”


    段珍娘輕輕的“哦”了一聲,做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崔大娘仔細觀察她的麵色道:“我見段娘子也是個爽快人,有些話不知該不該說。”


    段珍娘道:“你請講。”


    崔大娘:“若段娘子真有這個誠意,就再添些,兩百貫確實價賤了。”


    段珍娘垂眸,細細思索了會兒,說道:“兩百八十貫也太高了,我頂多再添三十貫,兩百三十貫,多的一厘都不會再添。勞煩崔大娘再跑一趟,跟丘家說清楚,話又說回來,我還有些怵那口深井呢,他們難道沒填嗎?”


    崔大娘搖頭,“之前你曾去看過,就是封了的,沒填。聽說裏頭可深了,是以前老宅留下來的古井,以前是有水的,後來不知怎麽回事枯了。”


    秦宛如好奇道:“丘家人難道沒下去看過井裏的名堂?”


    崔大娘:“聽說曾請人去看過,什麽都沒有,但一到晚上就有動靜。”


    秦宛如和段珍娘相視一眼。


    兩人沉默了陣兒,段珍娘才道:“那口井還是得請高人來做場法事,宅子裏也要重新翻修,畢竟有過一起凶殺案,零零總總合計下來,我還得花好些錢砸進去呢。”


    崔大娘應聲是。


    那宅子畢竟空置了好些年,這群女郎一看就是講究人,要想住得舒適些,確實需要仔細修整一番。


    段珍娘道:“兩百三十貫,若丘家願意脫手,中秋節後我就可以同他們簽訂契約,有勞崔大娘再跑一趟,把我的難處同他們說一說。”


    崔大娘笑道:“好,段娘子也是個爽快人。”


    雙方講妥當後,崔大娘又坐了會兒才走了。


    臨走前秦宛如拿油紙給她包了幾個月餅帶走,她笑得合不攏嘴,覺得這小娘子嘴巴甜,又生得可愛,委實討人喜歡。


    把崔大娘打發走了後,秦宛如回到東廂房,坐到桌前,說道:“兩百三十貫應是能成的。”


    段珍娘點頭,“多半能成。”


    秦宛如:“若是買下來了,那口井裏的古怪一定要去探一探。”


    段珍娘:“我心裏頭其實是怵的。”


    秦宛如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你不是說你不怕鬼嗎?”


    段珍娘:“……”


    臨近中秋那兩天秦大娘趕做了一批月餅出來,屋裏大大小小都幫忙,一些是送到瑞王府的,一些是送到賀家的,還有一些則是送秦致坤同僚的。


    各種口味的都有。


    這不,賀知章嚐到了甜頭,厚著臉皮差人來問還有沒有芋魁泥餡料的,他拿去送人。


    於是秦大娘又多做了些。


    她不止做了芋魁泥月餅,還用糯米粉裹著芋魁泥餡料油炸。


    那些小丸子油亮金黃,把油脂瀝淨後,外皮酥脆,內裏鬆軟,全是芋魁的甜香。


    這份小甜點得到了全家的喜愛。


    賀亦嵐也興致勃勃地送了一份月餅給王簡,故意向他炫耀。


    王簡嘴上嫌棄,身體很誠實,芋魁泥糯米丸子委實不錯,甜度適中,他阿娘一定喜歡。


    到了中秋那天晚上,宮中家宴,皇室所有趙姓成員都會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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