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姑姑一愣,便見她家公主邊兒上,睢鷺已經落座,說罷那話,朝冬梅姑姑笑笑,隨即拿起一隻海蝦,仔細瞅著,似乎在研究怎麽剝。


    冬梅姑姑:……


    這咋回事兒?


    第31章 蝴蝶終成雙


    冬梅姑姑的疑惑無人解答。


    樂安自然聽到了睢鷺的話, 也看到了他的動作,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什麽異議,隻是有些疑惑地問了句:“你會剝嗎?”


    睢鷺看看手中節肢甚多, 不像蝦倒像蜈蚣的海蝦, 道:“我試試。”雖然是長相奇奇怪怪的海蝦,但也總歸是蝦,剝蝦誰不會?不過是看手巧不巧, 剝地好壞而已,而說到手巧, 睢鷺打出韭菜同心結的手表示躍躍欲試。


    於是睢鷺便專心致誌地剝蝦,去蝦頭,掀蝦殼,剔蝦線,全神貫注,一絲不苟, 終於, 在蝦肉還帶著熱氣的時候, 完完整整地剝出一整隻蝦仁來, 剛做好的白灼蝦,蝦肉明淨如玉, 鮮香誘人, 看著便叫人食指大動。


    樂安巴巴盯著, 一看見蝦肉出殼, 瞳孔便亮了,眼睛也彎彎如月牙。


    睢鷺剝好蝦,一抬頭,便看到了她的表情。


    他先是微微一愣, 但隨即,眼角也染上笑意。


    “要蘸汁嗎?”他問。


    樂安忙搖頭:“不要不要,本味就好。”


    “好。”睢鷺應了聲,隨即便舍了料汁,用筷子夾了蝦肉,然後,仿佛沒有看見樂安麵前桌案上那個幹淨的、空空的,顯然是用來放蝦肉的空碟子,而是就這麽用筷子,直接夾到了樂安麵前。


    樂安一張口就能吃到的位置。


    樂安:……


    這是直接把她當三歲小孩或者飯來張口的廢物了?


    樂安還沒說什麽,樂安身後的冬梅姑姑已經忍不住眉毛扭成了毛毛蟲,同時狠狠抖了抖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她覺得她可能改觀改早了。


    而樂安此時也道:“……過了吧?”


    說話間,嘴唇差點碰到蝦肉。


    睢鷺疑惑:“過了嗎?”


    攀龍附鳳的小白臉,自然要對攀上的龍鳳殷勤備至,如仆如婢,這才符合世人想象,至於真心什麽的,再怎麽表現,世人也不會相信。


    樂安身體往椅背靠了靠,好讓自己離那蝦肉遠一點,同時斬釘截鐵道:“過了!”


    “這種小把戲糊弄一般人可以,但我們要糊弄的,可不是一般人。”


    不僅不是一般人,甚至還有和樂安很親近很熟悉的人,比如齊庸言,便是睢鷺言行越誇張,他便越不信,因為他知道,樂安不會喜歡這種人,就算真的腦袋發昏想找個美貌玩物,也犯不著這麽折磨自己。


    “你該怎樣就怎樣,自然些。”樂安道,“對了,也不用再一口一個臣,雖說公主和駙馬有上下之分,尊卑之別,但真正的夫妻又哪裏會分什麽上下尊卑。”


    樂安身後的冬梅姑姑猛然瞪大眼睛,見鬼似的瞅著睢鷺。


    而睢鷺,卻並沒有注意到冬梅姑姑的震驚。


    他看著樂安,沉默了片刻,隨即纖長的羽睫忽閃一下。


    再然後眉睫揚起,眼眸中露出真真切切的笑意。


    “好。”他從善如流道。


    “但是這個——”他抖了抖筷子,筷子上的蝦肉隨著抖動也一顫一顫,“還是先吃了吧。”


    ?樂安瞪他。


    睢鷺笑地像個無賴,“我還沒喂人吃過飯呢,想試試。來,張嘴,啊——”


    樂安繼續瞪他。


    睢鷺依舊不為所動,反而看看那被冷落已久的蝦肉道:“公主,再不吃就要涼了哦。”


    樂安看看那蝦肉。


    算了算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遂張開口——當然沒有像睢鷺說的那樣小孩子似的“啊”出聲,隻是張口,咬住,感受到彈嫩的蝦肉落入唇齒間,再一咬,鮮甜瞬間溢滿整個口腔。


    嗚嗚,幸福。


    感受到筷子上變得空落落的重量,睢鷺卻沒有立刻收回筷子,他隻是定定地,看著那個剛剛被迫被他“喂食”的人。


    因為在家中,她沒有怎麽裝扮,唇上沒有塗胭脂,是皮肉本來的粉紅色,淡淡的,像盛放的桃花,而雪白的蝦肉進入唇中,粉的白的一起,便如桃花伴著杏花,及至蝦肉完全被桃花般的唇裹入,她整張臉,也因為滿足而水潤生動起來,仿佛桃花浴著春雨。


    他從不知道,或者從未注意過,有人僅僅是吃東西就能夠叫人目不轉睛。


    “你看什麽?”


    那邊廂,樂安剛滿足地一口吃下一隻蝦,便見睢鷺定定地看著自己,不由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裏不對——可也不對啊,她吃的是睢鷺剝的一整隻蝦,不可能有碎屑或者汁水沾到嘴角。


    卻見她話聲一落,少年便移開了視線。


    低著頭,聲音含笑道:“沒什麽。”


    然後便又拿了一隻蝦,又開始手指靈巧如飛地剝剝剝。


    樂安:……


    還剝蝦剝上癮了?


    不過,有人剝蝦,她就吃,樂安可不知道什麽叫客氣,見睢鷺隻是剝蝦,剝好了便乖乖放在她麵前的空碟上,不再執意喂到她嘴邊,便也不糾結了,他剝她吃,兩人配合地剛剛好。


    中間樂安見他隻給她剝,自己都顧不上吃,便示意他停一下,自己也嚐嚐。


    而睢鷺吃就吃,吃完了,還要看著她,來上這麽一句:“不如預想美味。”


    惹得樂安白他一眼,頓覺這人不懂鮮蝦之美,遂也不再跟他客氣,獨自將剩下一盤子蝦全部消滅。


    很快吃飽喝足,樂安起身。


    對冬梅姑姑道:“冬梅姑姑,叫人收拾下枕玉閣。”


    冬梅姑姑兩眼發愣:“啊?”


    枕玉閣是樂安住處最近的一個小院,中間有門直接連到樂安的住處,可以說幾乎與樂安的住處一體,比之客房要方便太多。


    但正是因為太過方便,平日裏枕玉閣比客房還要冷清,隻有樂安最親近之人來了才會在那裏下榻,可最近,也沒什麽公主親近的人要來吧?皇上自親政之後便再也沒有在外留宿過,希微道長遠遊至今未歸,那這枕玉閣——


    冬梅姑姑正尋思著,樂安已經又扭頭,對睢鷺道: “這些日子你就住在枕玉閣吧,離我近一些。”


    睢鷺倒沒什麽驚訝的模樣,隻含笑應是。


    但冬梅姑姑還懵著,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公主?”


    這是什麽意思?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公主不是已經打消那個念頭了嗎?今兒叫人來不就是要把人趕走的嗎?


    到底發生啥事兒了啊?


    正這麽想著,便聽她家公主道:“冬梅姑姑,讓府中準備準備,就說,咱們府上要有新駙馬了。”


    *


    公主府要有駙馬了!


    當天下午,搬進枕玉閣的時候,睢鷺便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威力。


    一路從客房所在院落到枕玉閣,睢鷺沒什麽行禮可收拾,就和長順兩人兩袖空空地走過去,而這一路上,有意無意地,睢鷺發現自己似乎被整個公主府圍觀了。


    “是他嗎?”


    “就是他。”


    “長得挺俊。”


    “可要當咱們駙馬……”


    “真的是真的嗎?”


    不過一會兒的工夫,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公主府,人人都知道公主這次真的要找駙馬了,而找的駙馬,還就是前些天跟公主緋聞傳得沸沸揚揚的那個睢鷺,那個這幾天一直住在公主府客房的睢鷺。


    於是,瞅瞅看看,嘀嘀咕咕,從花園除草的老叟到廊下玩鬧的稚童,一看到睢鷺,便立時停下手中動作,眼睛死死盯在他身上臉上,仿佛要看出朵花兒來。


    之前,雖然外麵鬧得風風雨雨,但隻要公主沒發話,公主府內就沒人真把睢鷺當一回事兒,就算他住進客房,他的身份也真的隻是個“客人”,直到此刻,公主發了話,氛圍才陡然一變。


    而公主府內氛圍的變化,自然不止睢鷺一個人發覺,那些該知道的,應該也很快就知道了。


    睢鷺笑著想。


    睢鷺適應良好,但跟在他身旁的長順,卻一臉不敢置信地盯著自家少爺。


    “少爺,你到底幹了啥啊?怎麽去見公主一趟……就這樣兒了?”長順縮著脖子駝著背,還捂著嘴,生怕被人聽到一般。


    能不怕嗎?長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看來,他家少爺明明已經是必定出局之相了,怎麽一眨眼,真就升格成準駙馬了?


    ——別是他家少爺對人家公主做了什麽吧!


    都不用看,睢鷺用腳指頭想都知道,自家這想象力過於豐富的隨從肯定又在想什麽奇怪的事情,睢鷺也懶得管他怎麽想,隻閑閑地糾正他儀態。


    “長順,站直了,別鬼鬼祟祟的,以後說出去你也是駙馬隨從了,說話做事,都要堂堂正正。”


    長順一瞪眼,下意識把身板抻直溜了,但很快反應過來他家少爺壓根就是轉移話題,避重就輕,當即急得一跺腳,“哎呀少爺!”


    睢鷺笑。


    “別著急,慢慢你就知道了。”


    的確,慢慢就知道了。


    甚至不用慢慢,當天剛搬去枕玉閣,長順就看到了變化。


    人還沒站穩,院子門朝哪兒開也沒弄清呢,就嘩啦啦湧進一大群人,全圍著睢鷺,而這一群人裏有裁縫,有大夫,甚至還有問著睢鷺生辰八字的冰人。


    而等量過身、把過脈、問過生辰八字,這群人便又呼啦啦地離去了,隻是離去前都留下些話,比如“日常的衣裳快些,幾日便能做好、喜服就要久些,要等些日子”、“少年人身體不錯,無需額外進補,相反要少吃些燥火生猛之物,以免陽氣太旺,衝撞了公主,反而不美。”、“公主說把日子定在三個月後,我觀公子生辰,立秋那天正是個大喜的日子。”


    長順恍恍惚惚地送走這些人,滿腦子的“少爺真要當駙馬”了?


    一扭頭,正要少爺掐掐他大腿看看是不是做夢,然而卻見他家少爺正拿著個什麽東西把玩。


    長順走近一看,揉了揉眼。


    睢鷺瘦長白淨的手中,赫然躺著一枚瑩光碧綠的翡翠蝴蝶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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