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麽鬼話?


    等真一回過神,她已經被盛景瑒拖著走出去十米遠了,扭頭看朱芝芝,她正朝自己揮手:“空咱們一塊玩啊,記得到礦廠家屬樓找我。”


    真一回以同樣陽光燦爛的笑臉:“好!”


    待走出溫祖廟,真一用力將手抽出來,鬱悶不解道:“你剛才做什麽壞我好事?我馬上就要打入敵人內部了。”


    她還沒跟朱芝芝建立起足夠深的友情呢。


    盛景瑒再次牽起她的手,任她掙紮也不鬆手。


    拉著她走進另一條人少的巷子:“還記得烏芳嗎?她剛才在前台點餐。”


    提起這個名字,真一神情怔忪,一時忘了掙紮。


    烏芳是她的小學同學,也是她的好朋友。


    烏芳從前不叫這個名字,而是叫烏來娣。


    從名字就可以看出烏芳家裏非常重男輕女,她上麵還兩個姐姐,一個招娣,一個盼娣。這樣的名字在鄉下很常見,一個村裏至少好幾個“招娣”。


    真一還小的時候家裏特別窮,衣服鞋子補丁複補丁,全是兄姐穿剩的。


    作為女孩子,能被獲準上學也是因為沾了堂姐的光。


    大伯娘送堂姐念書,花的公中的錢,爹娘許是覺得自家虧了,終於奮起反抗,堅持要送她和瑞軍一起。


    真一記得家裏鬧了好幾天,爺奶被氣狠了,指著爹娘的鼻子罵了許久。


    最後也隻答應付學費,別的開銷他們一概不管。


    她和祈瑞軍幾乎是空著手上的學,祈盈盈擁的新書包、新本子、新筆都跟他們沒關係。


    然而最折磨人的不是課本的缺失,而是天氣帶來的磨難。


    夏天她可以打著赤腳去學校,到了冬天沒棉襖沒雨鞋根本沒法下山,隻能請假。


    而烏芳卻在放假時走了六公裏山路,主動把自己的課本借給她。


    每一年的寒假真一落下的課都是靠這樣的辦法補上的。


    烏芳幫了她很多,真一自覺沒什麽好東西能回報這份友情,便經常到山裏采菌子,摘木耳送給烏芳,幾年下來,兩人關係越來越好。


    烏芳也會跟她抱怨父母的偏心,暢想著一天能脫離這個令她窒息的家庭。


    她們曾經這樣親密無間過,看見便看見了,為什麽要躲開呢?


    真一小眼神迷茫,點沒轉過彎。


    盛景瑒扶額,歎氣:“她和祁珍在同一所小學當老師。嗯,她把祁珍當成你,兩人關係非常不錯。她的工作也是祁珍幫忙搞定的。”


    盛景瑒沒添油加醋,也不再多說,留時間讓她慢慢消化。


    兩人的手一直握著沒鬆開。


    真一自嘲地笑了笑,覺得這個世界真是荒謬。


    還覺得祁珍著實可惡。


    她為什麽要奪走屬於她的一切呢,身體、親人、朋友……


    每當她以為自己夠慘時,祁珍就好似無處不在的幽靈,總是突然冒出來繼續膈應她。


    難道她上輩子是祁珍的滅門仇人,這輩子她專門來報仇的?


    “我是不是很倒黴啊?”


    真一垂著小腦袋,些憂愁。


    盛景瑒牽著她邊往家裏走,邊安慰她:“沒關係,我運氣不錯,分你一半。”


    真一眼角紅紅,嘴巴抿得緊緊的,心裏觸動很大。


    盛景瑒:“朋友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真正在乎你的人就會記住你的點點滴滴,不會被其他人蒙蔽。”


    好像很道理。


    真一下意識順著他的話點點頭。


    但很快,她意識到一個致命的問題:這樣不正說明了她做人失敗???真真實實活了十八年,親人朋友沒一個記得自己,隻剩下一個他??


    她琢磨著不對勁。


    電光火石間,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真一舔了舔嘴唇,眼神不由自主亂飛,打死也不看盛景暘,飛快咕噥了一句:


    “盛景瑒,你說,她什麽都要霸占,為什麽就是不要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


    真一:我的男票難道有什麽問題??


    盛景瑒:你禮貌嗎?


    我的安慰都喂了狗~~~


    24上夾子,晚上23點更新。


    第19章 ·


    這話就是一時衝動,沒怎麽過腦子就出來了。


    秒慫:“……誒呀,這屋子好像挺大的謔,一個月交多少錢啊?”


    邊說邊做作地四處張望。


    還煞有其事地點評道:“你真的考上永紅器材廠了啊,看來福利很不錯。”


    不然哪來閑錢在縣城裏租房?


    盛景瑒原是黑著臉,聽見這話卻不自覺勾起嘴角,語氣裏透著幾分愉悅:“你還記得我要考永紅器材廠的事?”


    真一:!!!


    “……唔,我就是記性好,你別想太多了。”


    “哦~~~”尾音拉得長長的,一聽就知道盛景瑒根本沒信。


    真一堅定裝傻策略不動搖,漂亮澄澈的大眼睛盯著他:“哎,你要是無聊到把雞毛蒜皮的事說了一百年,肯定跟我一樣忘不掉,這叫吸煙刻肺啦~~”


    這是某次押送投胎鬼魂的鬼差說的,真一覺得很有趣便記住了。


    說真的,要在地府做一個腦子還能正常轉動的鬼真的太難了。


    尤其是最開始的那幾年,老柳樹不搭理她,真一隻能自言自語,很多時候,她會對著那些趕著投胎的鬼說話,裝作有人跟她聊天的樣子。


    她原本不嘮叨,也很容易害羞。


    別看她對著盛景瑒幹了不少熱情奔放的事,跟遊刃有餘的老油條相比,她沒有一回不臉紅。


    人菜癮大就是她了。


    隻是輪回境裏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也沒有白天黑夜,更沒有生命。


    投胎的鬼神情呆滯,不會跟她聊天,他們就像提線木偶一樣隻管往投胎隧道行去,連邁開的步子大小都像用尺子畫好了。


    真一那會兒不知道自己沒死,她就是害怕習慣了輪回境的寂靜無聲後意識也會跟著消散,就像她遇到的所有鬼魂一樣。


    如果屬於祈真一的意識消失了,那些記憶裏帶給她快樂的家人朋友也會被遺忘。


    有人會說,忘了便忘了,努力記住是一件很沒有意義的事。


    但人很奇怪,明明脆弱不堪,一丁點小事就能把他們擊潰,但真到了生死邊緣,又會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


    沒有人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死”去,哪怕世俗意義上的“生命”本就沒有了。


    真一便是如此。


    她在無邊無盡的恐慌和忐忑下,開始嚐試用自己的方法記住他們,也記住自己。


    不知不覺間,就成了老柳樹口中的嘮叨鬼。


    真一沒說自己怕不怕,也沒全程都輕描淡寫,一句“有人特別喜歡聽故事”便將這一切總結完了。


    聽得人怪心疼。


    盛景瑒覺得胸腔悶悶的,好似喘不上氣,他感到無力,同時又無法抑製地湧出一些不好的、殘暴的念頭,


    察覺到他情緒似乎不對,真一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內心動容。


    但麵上卻是一派輕鬆,俏皮地眨了下眼。


    “幹嘛那麽苦大仇深,我也沒受什麽苦……”說著,她攤開手轉了個圈,故意揶揄道:“你看啊,你比我大三歲,本來咱倆屬於一輩人,但現在咱們在一塊,我喊你叔叔都行。”


    盛景瑒克製地閉了下眼,掩下所有情緒。


    手指曲起,沒好氣地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那喊一聲聽聽。”


    “你還真敢想啊。”真一翻了個白眼。


    熟練地岔開話題:“從前我聽人說這種國營大廠不僅工資高,還會分房子,你已經進廠子七年了,難道資曆還不夠嗎?”


    盛景瑒:“誰跟你說我去永紅器材廠了?我要是能考上,那祁珍至於瞧不上我嗎?”


    他故意這樣說。


    果然,真一立馬露出討好的笑容。


    “……嘿嘿,也不至於這樣貶低自己。”


    她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挪開視線:“又不是非得進永紅器材廠才能證明你的優秀,祁珍甩了你那叫有眼不識金鑲玉……”


    盛景瑒嗬嗬冷笑。


    “你怎麽那麽肯定是她瞧不上我,怎麽不想想是我慧眼識珠,發現她的貓膩主動把她踢了呢?”


    “祈真一,你沒有心。”


    真一:……


    這事過不去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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