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知道金氏一個婦道人家撐著一個徒有虛表的空殼子陳家,還要帶大幾個孩子不容易。不過他不是迂腐的人,讓他給金氏盡孝他怎麽都行,但是要他事事都順著他娘來,陳景卻怎麽都辦不到。


    “您一直操心兒子房裏沒人不成家不像樣,今後可算是不用再擔心這件事了。這次兒子去書院碰巧遇見了一個姑娘,兒子心儀她,想要把她娶回家來。”


    陳景清楚他娘心裏是怎麽想的,不就是想找個聽她話的兒媳婦,以後好管著自己,讓自己還像小時候那般對她言聽計從。其實若是碰不上沈三清陳景覺得自己再扛個一兩年,下次趕考若還是沒個結果說不定就會依了親娘的心。


    不過世事多變,老天爺到底沒虧待他,陳景如今就是老樹開花千年的枯枝發了芽,誰要是不讓他成這個家,他說不定就能立馬跳起來咬死那人。


    “什,什麽?”金氏再沒想到兒子一張嘴說的竟是這事,一下子驚得連手邊的茶盞都被她手一抖給掀倒了,就差沒出溜到桌子底下去,“怎麽,怎麽就要娶回家了?誰家的姑娘哪來的姑娘,這都哪跟哪兒啊。”


    金氏此時受的驚嚇並沒作偽,她怎麽也想不到兒子去個書院還能弄回來這麽個驚天動地的事情回來,“兒子,你不是在拿娘逗樂子吧。”


    “什麽事能玩笑什麽事不能兒子心裏有數,哪能拿這事來玩笑。”陳景沒打算給金氏留餘地,他知道他要是不硬氣些,他娘就肯定還想把她精心挑選過的那些又聽話又好生養的女子塞給自己。


    “兒子主意已定,不過眼下兒子還隻是剃頭挑子一頭熱,這門親事到底能不能成,還得兒子親自去問清楚了才知道。”話說到這份上,陳景就差沒直說我就是要娶我看中的女人,誰攔著都沒用。


    “孫媽,孫媽你瞧瞧,瞧瞧咱們家的舉人老爺,這這,這算怎麽回事,這還是我那又聽話又孝順的兒子嘛?”陳景把正事說完就沒多留,氣得金氏隻能拉著身邊伺候多年的孫媽一個勁的埋怨兒子。


    “太太,您別氣了,咱們家少爺現在正在興頭上,誰勸都沒用。再說哪有什麽自己上門給自己去說親事的,別的不說少爺連帶什麽東西上門恐怕都不清楚,咱們不如就先順了少爺的意,到時候看他怎麽收場。”


    孫媽是金氏的陪嫁丫頭,小時候她帶陳景的時候比金氏多。她是個明白人,少爺是個什麽性子她看得明明白白,今天過來就是來給太太說一聲,根本不在乎太太同意不同意,也就太太自己哄著自己玩,非覺得自己兒子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這回自家太太最好是別插手,真要是插手攪黃了這樁好事,到時候少爺狠起心來她這個當娘的恐怕也得跟著脫層皮。她哪怕隻顧金氏,也得想個托辭替人把金氏先穩住了再說。


    “你說得對,就他這樣上門去說不得叫人掃地出門,到時候還是得乖乖的回來聽話。”金氏耳根子軟,對著孫媽的時候耳根子就更軟,她一說她就信,還真就眼巴巴的等著看兒子的熱鬧了。


    可惜陳景是個劍走偏鋒的人,正好沈三清也是個不落俗套的主兒。換做別人也許真會覺得哪有自己上門來給自己說親的人,端的是不靠譜得很,但沈三清偏偏就喜歡這麽直給的人,正好省了自己老多心思。


    “還笑,還好意思笑。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來那陳景心思不純,你說說你一小姑娘家家的心怎麽這麽大,人都上門來了你還笑得出來!”


    陳景是個說幹就幹不會瞻前顧後的人,既是心裏頭想好了的事就不會再拖遝下去。在家裏待了幾天等把該置辦的東西都置辦齊全之後,又琢磨著這會兒沈家人應該也回家都休整歇息好,便起身出門往湖陽書院去。


    沈家大概什麽情況他早就知道,沈老二投軍之後就沒了消息,家裏大小事情他都萬不能越過沈一琅去。再說這事到底還隻是自己一廂情願,要是人已經定了親事自己又怎麽能為了自己這點心思去平添她的煩惱。


    好在到了湖陽書院把這事跟沈一琅說了之後,沈一琅雖一臉震驚‘我把你當兄弟,你居然想泡我妹妹’這件事,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告訴他妹妹如今還沒定下婚約。


    既是如此,陳景也不再囉嗦什麽,先是拖著沈一琅去莊老先生那裏頂著老先生十分不讚同的目光給他請了假,然後就把人塞進馬車一路直奔長寧鎮沈家,一輛不大的馬車愣是衝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來。


    兩人出現在沈家門口的時候是覃氏去開的門,覃氏看著門口的兒子和陳景嚇了一大跳,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也沒注意到兒子麵癱抽筋一樣的表情就趕緊把兩人往屋裏帶。


    陳景是個膽子大的,坐定之後就開門見山,先是給沈繼海和覃氏鞠了一大躬,然後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該說的都說了,噎得沈繼海眼睛瞪得老大,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娘,您當時不也看出來了?出了飯館之後推我上馬車那手勁大得我腰眼那裏起碼疼了兩天。”陳景在下邊趟雷,沈三清就站在自己房間的窗邊往下看,“就是沒想到這事您連我爹都沒說啊。”


    “我說,我說什麽我說,陳家那是什麽人家,咱們又是什麽家世。不過吃了幾頓飯,就算那孩子有什麽意思,可他們家沒作聲,我還能拿著這事四處多嘴去不成?”


    覃氏心裏有本賬,原本想著這事大概是不能成的,就根本沒想到會有這一出。如今看著樓下的陳景,想把陳景趕出去又舍不得他到底是個大好兒郎,還是個舉人。把人留下同意這門親事卻又實在不願女兒去做別人家的續弦,一時之間竟是愁得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


    第8章


    “閨女,你真要這麽幹?你可知道這事要是成了便罷,要是不成,日後萬一走漏了消息你的名聲可就毀了。到時候再想找個好人家,恐怕是難上加難啊。”


    陳景登沈家門之前就專門留了心眼,把置辦好的禮品都留在了客棧裏。他獨自一人跟著沈一琅回家,就算碰見沈家的鄰居別人也隻會覺得是沈一琅帶著同窗回家,絕不會想到別的地方去。如此一來,就算之後這事沒成也不會給沈家造成什麽大的困擾。


    “爹,你這話說得好像沒有陳景我就能找著什麽好人家了。鎮上誰不知道沈三清大病過一場被夫家退了親事,偏還是個驕縱的性子嬌氣的身子。


    如今街坊四鄰嘴上不說,心裏也基本認定我要麽往低了隨便找個人家嫁了,要麽就幹脆在家裏當老姑娘得了,真有那十全十美的人家,哪裏又看得上我。”


    陳景來的時候沒鬧出什麽大動靜,進門言簡意賅把該說的說完也沒多留就走了,隻說他這些天都會住在鎮上的客棧裏,要是有什麽事隨便差個人往客棧去說一聲就行。


    “混賬,我看你真是被我跟你娘寵壞了,什麽話都敢往外說。這話是你一個姑娘家該說的嗎,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沈繼海最聽不得別人說三清的親事不好辦這一類的話,就是覃氏平日裏想跟他商量商量這事,都得緩著來慢慢說。這下沈三清這麽不留情麵把這層窗戶紙給捅破,沈繼海離氣死也就隻差一口氣了。


    “行了,你就別在這兒裹亂了,還不上樓回房去。”沈一琅見沈繼海臉被氣得煞白,連忙起身攔在父女二人之間,裝模作樣的訓了沈三清幾句就想讓她先上樓去避一避。


    誰知沈三清不領這個情,她知道此時此刻若是自己不把態度擺明,真由得沈繼海和覃氏關上門去琢磨,自己所求之事十有八九得落空。沈三清能認自己莫名其妙到了異世的命,但是絕不接受自己的命運一直被別人左右。


    “哥,這事你別管。”沈三清一把扒拉開擋在自己身前的哥哥,“爹,人家既然都求上門來了,咱家總得給人個答複。這嫁人說到底還是女兒嫁,往後過日子也是女兒過,要不女兒今天也給爹爹說句心裏話吧。”


    沈繼海抬眼看著自己的女兒,也許是三清臉上的神情太過於堅定,又或者其實沈繼海心裏也真的不知該如何選擇,怎麽選擇都怕耽誤了女兒,現在沈三清自己想要做自己的主,說不得也是從左右為難裏解救了沈繼海。


    隻不過沈繼海到底是當爹了是一家之主,沉吟了許久想了許久,久到連沈三清都覺得今天怕是得不著好的時候,他才從牙縫了擠出一句:“你說。”


    這話配上沈繼海的臉色基本就能翻譯成我看你還能放出什麽屁來,但沈三清不在意這些,隻要他還願意聽自己說,這事自己就一定能爭取過來。


    “爹,我知道您不應下陳景是在擔心什麽,說到底陳家家大業大您不想讓我去攀高枝去高嫁,您怕我嫁過去了受委屈是不是。”


    沈三清明白沈繼海的心,從小捧在手心裏養大的閨女他哪裏舍得,但是他卻完全沒看明白如今沈家的處境。要沈三清說陳景這不是莽撞無禮,而是天上掉下來賜給沈家難得的一條路,這次要是不抓住這個機會,沈三清往後的路可就更窄了。


    “女兒卻沒覺得咱們家有多過分高攀了陳家。他陳景再是出了名的大才子,可二十一歲中舉之後至今也有六年了,兩次趕考他都沒能再進一步,往後到底能如何又有誰知道。”


    “我們家是家世不如他家底子厚,大哥如今也才剛考上秀才,但大哥性子穩重讀書也穩當,往後的路能走多遠誰也說不清,誰也不敢小瞧了去。再說他到底娶過妻,他是二茬貨我才是還沒嫁人的黃花大姑娘,誰高攀了誰還不好說呢。”


    誰都是愛聽好話,就算知道自家還不如人家,但沈繼海聽了這話還是不由自主的點頭。反正在他眼裏自己的女兒怎麽都好,什麽都好,誰要是說不好,那就是他瞎了眼。


    沈三清看他這樣子就想笑,還沒等他高興多一秒呢就話鋒一轉,“但女兒如今處境也尷尬,之前我被人退了親一半是因著身子弱,還有一半說白了不過是他們覺得女兒被爹娘養得太嬌,他們要不起。”


    “這樣的心思說起來雖見不得人,卻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如今來了個陳景反而是好事,女兒跟他半斤八兩誰也別嫌棄誰的不是,畢竟嫁給他總好過在鎮上隨便找一戶隻在意女兒身子骨壯不壯,能給他家生幾個兒子的人家要強。”


    沈三清這幾天早就在腦子裏把自己與陳景之間的關係,兩方的優勢和差距全都仔仔細細的理了一遍,現在跟沈繼海掰扯起來端的是條理清晰,都快把人說傻了。


    “你這是想好了,想明白了,鐵了心要選這門親事?”不得不說,傻歸傻,沈繼海也不是個蠢人,女兒說的道理他聽得進去,這會兒看著屋裏的妻子兒子和女兒,他也隻能把問題又拋出來,“你們說呢?”


    “那倒也不是鐵了心,成親不是件小事,總該多了解了解清楚了才行。人家做買賣的都要貨比三家討價還價,成親哪能說定下就定下。”沈三清一聽沈繼海這麽問趕緊把話頭接過來,都到了這一步怎麽可能還讓別人說。


    “現在陳景是正在興頭上,被情迷了眼自是看女兒什麽都好。可誰知道這興頭是不是來得快又去得快,他不是在鎮上客棧裏住著嘛,那就讓他住著,先抻他幾天再說。”


    沈三清上輩子不是個雛兒,這輩子也不打算當個傻白甜,現在盤算起陳景來自然毫不客氣,“這幾天咱們也別閑著,娘您再去托花大媽去打聽打聽陳家到底是個什麽底子,家裏如今怎麽個情況,要是有什麽不對咱們現在也沒給陳景答複,到時候找個說辭把他推了,就當這事從沒發生過。”


    之前沈繼海可能還隻是因為寵女兒,才願意聽女兒自己的意願,但現在他心裏已經有些慌了,他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養的嬌嬌兒竟然有這等心思,想張嘴說些什麽卻又說不出來,最後隻能無奈的點頭算是同意了沈三清的主意。


    “三兒,你跟哥哥說實話,這是你心中所想嗎,這麽些東西你是怎麽想了這麽多的。”沈繼海雖答應了女兒但是不代表他心裏就舒坦,這會兒早就一個人悶頭回房去。隻剩下被妹妹震懾到的沈一琅傻乎乎的拉住三清,一臉不可置信的問。


    “哥,我知道你心疼我,總覺得我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可我不是了。”沈三清看著沈一琅把早就想好的理由給說出來,“我都十八了,咱們鎮上跟我年紀相仿的女孩兒,我這個年紀沒成親的都不多。”


    “小時候總玩在一起的幾個朋友好幾個都當娘了,我能有什麽不知道的?我看在眼裏雖說不著急,心裏總還是要有點自己的打算。要真是一天到晚隻知道胡吃悶睡的,那不是單純那是傻子。哥,我可不是傻子。”


    沈一琅隻是性子正經一點,該明白的道理他明白,妹妹這話說得在理,無非就是直白了些把算計都攤開了些,叫人乍一聽不像是個姑娘家該說的話。


    但該說不該說又有什麽一定之規呢,隻要妹妹過得好那才是最要緊的,“你說的哥哥懂了,三兒放心哥哥總歸護在你前邊,隻要是你想好的事你就放心去做便是了。陳景那人哥哥清楚,比起我他性子活泛些,但是個正人君子,隻要是他家裏沒什麽過不去的事情,這門親事哥哥支持你。”


    沈一琅這話說得都帶上了些悲壯的色彩,好像沈三清不是要嫁人而是要去跳火坑,都把三清給逗笑了。好在覃氏托人去打聽陳家的事沒幾天就有了回音,陳家在縣城是大戶,隻是近些年不知怎麽回事人丁不旺,且陳景他爹死得太早,家裏也就慢慢露了頹勢。


    陳景之前是娶過親,前頭那個奶奶因為生孩子不順撒手走了,留下一個大姑娘今年八歲,被陳景的娘養在身邊,他娘據說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就是早年丈夫去得早,性子上厲害了些。


    這樣的條件確實有些卡在當中間不上不下兩頭夠不著,聽得覃氏直皺眉沈繼海直嘬牙花子,隻有沈三清點點頭,“爹,明天把陳景叫來吧,我跟他說說話,說完了行不行的也就明白了。”


    陳景接到沈一琅帶來的消息,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你你我我的支吾了半天,直到沈一琅都走了才慌亂起來。


    他沒想到自己虎這世上還有比自己更虎的人,但越是如此陳景就越覺得自己這次的決定沒錯,哪怕心裏半點底氣都沒有,還是匆匆把自己收拾利索,就直奔沈家而來。


    這回進門,堂屋了坐著的就隻有覃氏和沈三清,覃氏見陳景進來嘴角不自然的抽了一抽,到底還是沒能擺出個笑模樣來,隻能幹巴巴說了句你們聊著,就起身往後邊去。


    來的路上陳景腦子裏亂糟糟的,想了許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反而是這會兒跟沈三清麵對麵坐著,心裏才突然穩了下來。“聽信芳說今天是沈姑娘要跟我說說話,也不知姑娘要說什麽。”


    “聽說,你想娶我,是不是有這麽一回事。”陳景進門那會兒,沈三清一眼就看出來今天這人是專門打扮過換了衣裳的,寶藍的長衫顏色特別新特別豔,一看就是頭回穿上身。


    陳景眉眼深邃,用後世的話說就是個濃顏係的美人。好在他鼻梁高挺但鼻頭還是有點肉不至於往下勾,嘴唇薄了些又好在不蒼白,倒是還能壓得住這麽豔的顏色。


    “是,在下這次來長寧鎮,就是想向沈叔父求娶姑娘。”沈三清這般開門見山,陳景也坦誠以待,“自湖陽書院門前見到姑娘之後,在下便一見傾心,回家思慮甚久才鼓起勇氣來長寧鎮替自己提親。”


    “那我能不能問問,陳公子為何要自己來提親,您家家業大,這事說給家裏人聽,荊湖縣城裏那麽多媒婆,應當多的是人想掙這份媒人錢吧。”


    陳景此時坦然的態度很好的取悅了沈三清,若是這人事都辦了這會兒又到自己跟前來裝模作樣支支吾吾,那樣子沈三清可見不得。


    “這幾天我在客棧住著,想必信芳也沒閑著,肯定又去把我家裏的情況打聽清楚了,才敢再讓我上門來。”


    這幾天陳景在客棧住著心裏是抓心撓肝的著急,但是他也清楚這是必經的過程,若真碰上個自己一說他們立馬就敢答應的人家,恐怕陳景才要不踏實。


    “我之前有過妻子,感情不錯,她走得早還留了一個女兒。不過我自認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既是心儀沈姑娘便是真心實意,踏踏實實的。


    媒婆固然方便,可我實在不放心她們那嘴,也知道她們會把我說成個什麽德行。倒還不如自己來一趟,總歸叫姑娘看明白我的心意才是。若是這事能成,我自是還要在讓媒人來下定過禮,絕不會馬虎了事。”


    沈三清聽了這話點點頭,規矩是規矩人情是人情,這人倒真不是個迂腐的人,“即是如此,那我這裏有幾個願望,說出來陳公子別笑話也別怒氣。


    若是能成三清自己就能給自己做主把你我的婚事說定,若是不成公子隻當是來長寧鎮散散心,和我哥吃吃酒,出了門這事就不算數了,你我兩家以前如何相處往後照舊如何,不知公子願不願意。”


    陳景看著眼前氣場全開頗有些盛氣淩人的女人,不自覺咽了咽口水,但嘴上還是硬抗了下來,“就依沈姑娘的,沈姑娘請說。”


    第9章


    “這孩子到底要幹什麽,哪有還沒成親就說這些的,不像話嘛。”


    說是說讓他們倆人自己說話,但一家子誰也不放心,誰都想知道沈三清今天到底又要幹什麽,就都擠在沈一琅二樓的屋子裏趴著窗沿兒往下看。


    “小點聲,別讓他們聽見了。”比起沈繼海覃氏在女兒的事情上更為果決,前幾天被女兒說服之後就再也沒動搖過,甚至比沈三清還堅定,一定要抓住陳景這個女婿。


    “同意女兒主意的是你,現在就別再來囉嗦。”覃氏娘家是開雜貨鋪的,沒成親之前她也時常在店裏搭把手,比起沈繼海這個半吊子的讀書人,在她心裏體麵不體麵的還是不及實惠要緊,“再說話你就出去,我跟兒子都聽不清了。”


    三個人擠在一個小窗戶下邊本就逼仄,沈繼海還要時不時的唉聲歎氣嘀嘀咕咕的,別說覃氏就是一貫孝順沈一琅都聽得有些不耐煩,覃氏哪裏忍得,幹脆壓低了聲音懟了他幾句才讓他不情不願的把嘴閉上繼續豎著耳朵聽。


    沈三清知道爹娘哥哥都在樓上,也知道此刻他們一定都在偷聽,但她也不在意這些,正好一氣兒聽完省的自己再說第二遍。


    “好,那我就直說了。”沈三清看著他一副正襟危坐板正得不得了的樣子,微微往下壓了壓想要往上翹的嘴角,數著手指頭跟他一條一條的掰扯起來,“第一,你我成親之後陳府誰管按著你家的規矩來,該如何便如何。但不管什麽規矩,你我夫妻之間的事在府裏當我說了算,可行?”


    “可行。”陳景點點頭,“依著規矩,你若嫁我,成親之後便是家中主母,理應你來管家。隻不過眼下我在家裏也是單辟了個院子住著,若是你嫌麻煩隻管我那小院子,隻管著我也行。”


    也許是因為沈三清一開口說的就是你我成親之後這樣的話,陳景聽了這話就心裏頭就忍不住高興,好像她這麽一說這事就成了真一般,張嘴時就沒忍住抖了個小機靈。


    “認真點兒,說正事呢。”沈三清沒接他的茬,隻輕輕瞪了他一眼便繼續說第二條,“第二,你成過親我沒有,你是續弦我是頭回嫁人,都說什麽事都是頭回的新鮮,二茬的不稀罕。若是你我成親,你得禮數周全娶我過門,不能因著是續弦就馬虎了事,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這是自然!”陳景一聽這個脊背都往上挺了一挺,“不怕與姑娘明說,自從喪妻之後我便一直沒有再找,前幾年到底放不下發妻不願耽誤了旁人,這幾年偶爾也想過是不是該找個人暖一暖心窩子,可惜我不願將就也就一直沒有找到。”


    “如今能遇上沈姑娘是我的幸事,如若與沈姑娘能結成良緣,陳景一定不敢草率,該有之儀絕不會短了半處。”陳景說到此處顯得有些激動,這些年他不是沒被同窗勸過就算不娶妻也應該在房裏收個人伺候著。可他卻總覺得再等等,也許還能等來他想要的人,想要的感情。


    “那這麽說,你屋裏如今沒有姨娘?”


    “沒有。”


    “那行,我要說的第三條也是最要緊的一條,陳公子可得好生掂量,想清楚了再回答。”話說到這會兒沈三清也有些緊張,她甚至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現在說,還是等以後成了親再慢慢□□。但這想法也就是一瞬即逝,此時此刻她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沒有退路了。


    “陳公子與我哥交好,肯定從我哥那裏聽說過我,也自然知道我家大概是個什麽情況。你家不同於以往與我家來提親的人家,本就養不起或是養不了多餘的人,也就沒現在這層顧慮。”


    “我這人小氣,最小氣的便是受不得家裏男人有姨娘或通房。你我若是成親,婚後屋裏不能有姨娘。不過你要是急著要孩子要兒子我又恰好沒孩子,又或者有朝一日你真的在外邊遇上了心中所愛,你提前跟我說一聲,到時候你要合離我絕不攔著,成嗎。”


    這話說出來,一時間整個沈家樓上樓下都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連天上的鳥兒好像都覺察出這家有異樣,都不往這邊飛。直到下邊陳景走了得有半炷香的功夫,上邊那三人才著急忙慌你推我搡從樓上下來。


    走在最前頭的是沈一琅,他再是沒想到自家妹妹竟然敢把話說到這步田地。他雖一直都說自己是妹妹的依靠,有什麽事他來頂著,可是他從沒想過有些話還能真的擺到台麵上來一條條的掰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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