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漢倒不在意道:“沒多大事,就是崴了腳了。小時,要不是你給它那一劍讓它吃痛歪了方向,那老漢我今日是必死無疑了。”


    時文修擺手:“我當不得這功的,區區一口子壓根傷不得它什麽,都是幸虧那些守衛的軍士來的及時,將其迅速製服殺死的。”


    況且當時她也是自救,倒沒成想竟陰差陽錯救了劉老漢一命。


    說話間,遠處有馬匹疾馳過來。


    輜重隊裏當即一片噤聲,連之前躺在地上連聲喊痛的受傷民夫們都緊閉了嘴。


    押運官親自迎上前去。


    “將軍有令,讓輜重營且在原地停頓駐紮,注意警戒。將軍很快就會派人前來查看,也會另會多派軍士過來守衛。”


    押運官這方將心重新放回了肚裏。


    傳話兵卒說完就朝後看去,押運官這才發現後麵一同前來的兩人身上鎧甲與旁的士卒不同,再定睛細看那做工樣式,可不正是禹王爺身邊親兵的獨有裝束嗎?


    押運官一驚,趕緊幾步迎上前去。


    “我等奉王爺之命過來接個人。”


    兩親兵下了馬,對押運官解釋道。


    押運官心中頓時了然,當時那魯首領帶人過來之前,可是提前囑咐了他兩句。


    當即帶著這兩位親兵來到了時文修所在了小方隊裏。


    其實那兩親兵與押運官說話那會,她就見到了他們。來的是明武堂的二等護衛,即便平日與他們接觸的不算多,可再怎麽說也同是禹王府出來的,見著他們熟悉的麵容,她難免激動的有些眼眶發熱。


    待見著與那押運官說完話後就徑直朝她的方向而來,隱約意識到什麽的她連呼吸都忍不住急促起來。


    “時護衛,主子爺讓我等接你離開。”


    終於從他們口中聽到了確切的答案,她簡直要喜極而泣了。


    那主子爺終於想起她了,終於派人來接她過去當差了!


    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她連聲嗯了幾下表達自己願意。此時此刻的她不再失落,不再彷徨,雙眸熠熠發光,整個人迸發出別樣的生機來。


    離開的時候,她沒忘記回頭衝那劉老漢擺擺手,示意後會有期。


    第26章 寒意


    時文修隨著親兵來到中軍位置的紮營處。


    此地森嚴壁壘,設層層關卡,每過一道必檢查手令。親兵手持令牌帶著她一路穿行,直至來到同樣戒備森嚴的軍帳外。


    裏麵的人正在議事,時文修就安分的在帳外守著,隻等那主子爺議完了事再召見她。


    守在賬外的親兵手握長戈,滿臉森肅。


    她避開了他們那讓人寒栗的目光,下意識的環顧四望,想尋找與她相熟的魯海葛大瓦幾人。可看了一圈也沒見著人,也不知是不是被魯首領派出去執行什麽任務了。


    正失落的時候,軍帳裏麵隱約傳出了腳步聲。


    不等她精神一震的抬眼看去,厚重的簾門被人從內揭開,親兵首領魯澤首先從內走出,高揭著簾恭送著裏麵的幾位將軍。


    時文修第一時間退到旁側,摒了呼吸安靜的垂首候著。


    同樣出來恭送的馬英範在餘光見到她時,瞳孔微微一縮,隨即恢複如常,依舊從容含笑與幾位將軍寒暄客套著。直待將幾位將軍恭送離開,他方收了笑容,臉色難看起來。


    主子爺竟將她給召了回來!


    雖說他深知主子爺並非那等色令智昏之人,可待她也確是特殊了不少,非但破例留了這細作一命,如今瞧來,似也有讓她近身伺候的意思。苗頭雖小,可不能不讓他如臨大敵。要知千裏之堤,往往是毀於蟻穴的。


    “馬先生,魯首領。”


    時文修規矩的對他們行禮問安。


    不知為什麽,她總覺得那幕僚馬先生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莫名的讓她感到有些冷,冷的讓人有些不安。可隨即她甩開那種莫名的感覺,覺得自己應是感知錯了,畢竟從前她與這位幕僚接觸不多,想來應無處得罪他才是,應也無從招來他的不喜或敵意。


    軍帳裏又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時文修雙眸陡然明亮,她覺得應是那主子爺出來了!


    果不其然,高揭簾門後走出的那人,雖甲胄加身更添威儀凜肅,可冷峻麵容依舊是她所熟悉的,確是那主子爺。


    她想也沒想的就要照例上前行禮問安,卻沒想到被人搶先一步給伸臂攔住。


    “且慢。”魯澤攔住她,毫不留情的斥道:“你血汙滿身,如何能近主子爺的身?”


    時文修怔了下後忙低頭看了看,這方發現身上確實是有幾處幹涸的血跡,應是先前刺傷野豬時候被濺上的。也是她來的時候光顧著激動與高興了,沒顧得上注意這些。


    “主子爺恕罪,是我考慮不周了。”她就不再近前,抿唇低眸不去看魯澤冷冰冰的目光,規矩的在原處跪下行禮,“給主子爺請安。”


    此刻,見到那主子爺的激動歡喜,在她那魯首領沒有溫度的目光與話語中生生滑落了一半。


    她不免想起,剛那魯首領從軍帳裏出來時看過來的那一眼,那般如看陌生人般的疏離。從前的魯首領對她確是不喜、不耐,見了她也沒好臉色,可從未像如今這般,看向她的眼神冷漠的讓人心裏發寒。


    是出征打仗需不近人情的原因嗎?她也不清楚。


    隻是心裏的難受勁卻是實實在在的。


    禹王的目光隔著段距離,慢慢落在了她身上。


    人消瘦了,也黯淡了。


    可不減分毫的,是那蒲草般的韌性,風吹不倒,雨打不散。


    他聽說了她不肯坐那騾車的事,本以為她是妄自托大,少不得三五日光景就會叫苦不迭熬不下去。竟沒料到她卻真能隨著輜重隊,一路堅持苦熬了半個多月,頑強的令人刮目相看。


    似乎將她放置在任何地方,她都能突破重重阻礙,堅韌的存活下來。


    馬英範感到主子爺的視線長久流連前方女人的身上,心裏愈發下沉。不過他麵上不顯,招來帶她過來的兩親兵,示意她身上的血汙:“是出了何事?她如何這般狼狽?”


    親兵遂解釋說,是野豬突襲,她持劍刺傷野豬被濺上的緣故。


    他本是例行公事的詢問,不想聽到這般回答,當即臉色就變了。


    “你會武藝?”


    馬英範目光如炬神情戒備,包括魯澤在內的其他親兵也神色緊繃,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裏兵器。


    本來久久未等來主子爺讓起身命令的她就有些忐忑,此刻再聽見那馬先生口吻不善的審問、眾人隱隱的警惕戒備,她茫然之餘就生生起了無措來。


    “算不得會……就隻練過一招,在明武堂時候跟人學的一招下劈的動作,除此之外,不會其他的招式了。”


    她握緊了手心,強忍著失落與不安解釋道。眼睫也低低的垂落下來,遮掩了雙瞳裏那漸漸漫上的難過。


    可她的這番回答卻並不能讓馬英範滿意,她越是表現的滴水不漏,他就越覺得她是心懷叵測。


    正待他還要繼續審問之時,卻見他主子爺抬手止了他。


    “來人,帶她下去梳洗一番。”


    他主子爺不由分說的令聲,讓馬英範的心咚的一下沉入穀底。他迅速低頭,掩住麵上難看的神色。


    “大軍要停駐此地兩日,馬先生,相關事宜你下去安排罷。”


    馬英範忙拱手領命:“懍遵軍令。”


    等見他主子爺重新折身回了營帳,馬英範才抬起頭來,看著時文修遠去的背影,神色變幻莫測。


    旁邊魯澤察覺到他麵上一閃即逝的狠毒,下意識的趕忙小心看了眼緊閉的簾門,就急急小聲道:“馬先生,慎重。”


    馬英範收了目光與神色,低低歎道:“我心緒不寧啊。”


    在王府那會他就隱約瞧出來了,主子遲遲不處置了她,應是舍不得的緣故。如今明知此女危險,主子爺卻非要將她留身邊伺候,不就是正應其讖了?


    之前他就怕會出現這般情況,所以本打算著,待一入了邊城就第一時間將她投入軍妓營裏,直接釘死此事斷了主子爺的念頭。哪成想尚未等進邊城,也尚未來得及運作,主子爺就要召她到身邊伺候。


    可歎陳兄如今留在京城維護局麵,並未跟隨出征,否則此刻他倒還有個可以商量拿主意的人。


    “魯首領,還望替我拖延一二。”


    聽到馬英範的低語,魯澤意識到什麽,當即變了臉色。


    “馬先生……”


    馬英範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說,隨即就拿過腰間短劍藏於袖中,麵色如常的往不遠處的帳篷處走去。


    魯澤看著馬英範決絕的身影,咬咬牙,招來一親兵迅速吩咐了幾句。


    待親兵離開,他壓著不安長呼口氣。


    這是他第一次背著主子爺行事,會有什麽後果他也不知。可府上的陳、馬兩位先生學富五車、足智多謀,能讓其如臨大敵的,必定有他的道理。


    況她是個細作啊,寧王爺派來針對主子爺的細作。


    想到臨行前陳先生告訴他的這一消息,他至今還有些難以置信,亦有憤怒。她辜負了明武堂眾人的信任,更辜負了主子爺對她的厚待!


    如今存著不良目的靠近主子爺,她的確是罪不可赦!


    此刻在無人帳篷裏剛沐浴完的時文修,穿戴著幹淨的衣物,隻覺得一身清爽。


    隨輜重隊行軍的這半月來簡直不是人遭的罪,別說這樣清清爽爽的沐個澡了,每日裏能擠出水來漱漱口擦把臉都是慶幸。得虧是趕上了深秋行軍,且越往北走氣候越寒,她倒是能生生熬了過來,若是趕上大熱天的這般行軍,那隻怕真能逼瘋了她。


    穿戴完後,她就拖著浴桶出來,打算拖遠些將水倒掉。


    不成想剛一出來,就見到了立在帳篷不遠處的那位幕僚馬先生。


    見到他,她就不免憶起之前在軍帳前,他口吻不善質問她的情形,以及眾人莫名警惕戒備她的情形。不愉快的記憶湧上腦海,她心裏就難免有些舒服。


    不過她還是禮貌的打了聲招呼,“馬先生。”


    馬英範隱含不善的看著她。沐浴完的她洗去了之前的灰頭土臉,露出了白淨的麵容,再加上披散下來濕發,倒的確有股別樣的清媚。怪不得這般有信心能惑的了主了。


    “主子爺在等你,跟我走吧。”他側身朝外,讓出一步。


    聽他這般說,時文修也不疑有他,拿過木簪倉促將濕發全都綰上去別好後,也顧不上倒浴桶裏的水了,就隨他匆匆離開了此地。


    可他帶的路卻並非是去那主子爺所在的軍帳處。


    剛開始,時文修並未懷疑什麽,那主子爺不待在軍帳裏也正常,畢竟他總不可能成天見的待在軍帳不動彈,總要巡視軍營什麽的吧。


    可走著走著,她發現那馬先生帶她走的地方越來越偏,周圍士卒越來越少,周圍荒蕪寂靜的景象不像似那主子爺出行的地方。出於對危險的直覺,她漸漸的放慢了腳步。


    前頭的馬英範也停了下來。


    因為起了疑心,她的目光難免就牢牢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他不聲不響的突然停了下來,這讓她的心猛地一突,同樣也停了步子同時,也不著痕跡的退後兩步。


    馬英範知她是察覺到什麽,不免覺得可惜。若再往前走直至到那山崖邊,將她直接推下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那事情就完美了。那時,他隻要推脫的好,連主子爺的懲戒都能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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