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周圍,他伸手摸向了袖中的短刃。


    不過也沒關係,不過一細作罷了,他還不信主子爺能讓他以命抵命。


    頂多不過是訓斥責罵一頓。就算主子爺惱火至要杖打他,能以一頓杖刑換來除掉她這隱患,那也值了。


    在見到他的手摸向了袖口,鏗的一聲輕響拔出半截雪白的劍刃後,時文修知道自己不妙的猜測成真了。


    這位馬先生真的不是帶她來見主子爺的。


    他是來殺她的!


    刹那間她臉色煞白,心跳如擂鼓。


    寒意竄起脊梁骨的瞬間,她當機立斷的轉身瘋狂的往山下跑,口中卻是嘶聲大喊著:“魯大哥,原來你們在這!等等我!”


    馬英範本是心一橫的要去追殺,可冷不丁聽她喊話,就下意識的將抽出的短刃刷的下重新按回了袖中。


    隨即環顧四望,可周圍空蕩蕩的山林讓他當即意識到上當了,麵上不由劃過懊惱與恨毒。


    如此奸猾,在主子爺身邊就是個大禍害。


    他倒想追上去將其釘死在這裏,可剛耽擱的這一會,她人已經跑了很遠一段距離,那瘋狂逃竄的架勢簡直就不像個女人。


    馬英範知道機會錯失,今日錯過了殺她的最好時機,遂隻能暫壓下遺憾,整理整理衣物,若無其事的走下了山。


    時文修亡魂皆冒的狂奔著,這一刻的她無比慶幸,在輜重隊的那段時日,她將耐力與腿力給鍛煉了出來,否則今日這出能不能逃出生天都難兩說。


    逃下山後,她想也沒想的直衝那主子爺所在的軍帳處而去,直覺中,這處軍帳所在地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魯澤看著奔過來的人,神色微變。


    她既還活著,那就代表馬先生那邊失手了。


    看著她距離軍帳處越來越近,他手攥兵器的手越來越用力,內心也在極度掙紮,在持矛直截了當刺過去與不刺之間猶豫不決。


    最終,他還是巋然不動的站在原地。


    他不敢膽大妄為的如此行事,能允了那馬先生的提議,不讓親兵隨行保護她已經是他的極限。他承擔不起挑釁主子爺威嚴的後果,就算是後者他也是冒了大風險,隻怕過後也會被主子爺嚴厲懲戒。


    “慌慌張張像什麽話!”


    見她奔至軍帳前,他攔下她拉著臉訓斥。


    時文修見了他猶如見到了救星。


    縱是他沒好臉也沒好言,可在她看來這是她的直屬上司,曾經在明武堂與她也共事了那麽久,是值得信賴的人。在此危難之際,相比周圍相較陌生的其他人,他是更值得信任的。


    “魯首領,有人要殺我……”


    她驚魂未定的向他求救,抓著他衣袖的手指都在發抖。她恐慌、驚懼、無助,可同樣的,因此刻在值得信任的人身旁,驚恐之餘她又有絲劫後餘生的慶幸與難得的安全感。


    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在她看來值得信任的上司,聽她這般說,依舊是出口斥責:“休得胡說!”


    “沒有胡說。”她焦急的解釋,顫抖的聲音帶著哭腔:“我看到了,我親眼看見那馬先生……”


    “住嘴吧!”


    毫不留情的斥責聲再次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也將她訓斥的怔愕在了當處。


    就算再遲鈍她也察覺到了不對來。


    她錯愕的抬頭,對上的卻不是來自上司關切關心的目光,而是欲讓她息事寧人的焦急,以及,眼裏隱隱的森意寒光。


    這一刻的她仿佛預料到了什麽,如救命稻草般緊抓在他衣袖的手指隨之寸寸鬆開。


    聽到動靜,從帳內走出來查看的禹王,在揭簾的那刹,見到的就是她怔忡的立在帳前,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隱忍不落淚的場景。


    第27章 信嗎


    魯澤頭回背主行事,心裏承受著極大的壓力,遂在主子爺走出來時他當即忐忑的低了頭,不敢對上主子爺那仿佛能洞察人心的寒目。


    禹王的目光隻在魯澤身上定過一瞬就收回。


    再次看向賬外那眼眸泛著微光似深受打擊的人,他低沉下來聲音吩咐,讓她隨他進來。


    時文修片刻後方有了反應,低不可聞的應了聲。


    待禹王轉身進了軍帳,魯澤默不作聲的上前卸了她的佩劍。她也並不抗議,隻是用力眨了眨眼逼自己收回眼底的淚光後,就緊咬著唇打他麵前經過,沉默的掀簾入內。


    軍帳內很寬敞也很空曠,正中位置懸掛了一張很大的輿圖,前方桌案上則擺放著沙盤,上麵地形縱橫交錯,不規律的插著等比例縮小的魏字旌旗。


    時文修也沒心思去注意這些,進賬之後隨著禹王,來到了一飄著茶香的四方矮桌前坐下。


    換做平日,若見禹王讓她與他同桌而坐,那她少不得驚疑一番,畢竟在王府生活了這麽長時日的她,自是知道這般是極不合規矩的。可此刻她正心神大亂著,他如何吩咐,她就下意識的依言去做,並無心思多想其他。


    “說說發生了何事。”


    他將煮好的茶親自倒了一杯給她,她也機械般的伸手接過。杯身很燙,可她冰涼的手指卻好似感覺不到燙意,扒著杯身的力道很緊,似要極力從中汲取些溫暖。


    聽到他的問話,她唇色愈發白了,本來就煞白的臉龐更是沒了一絲血色。


    馬先生要殺她!他袖中的刀都抽出來了,她看見了!!


    她抖著唇想要告訴他這些,可剛才帳外魯首領對她充滿敵意的一幕,給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陰影,讓她不自覺的就噤了聲。


    這一刻,她腦中甚至劃過絲讓她恐懼的念頭,麵前的主子爺真的值得信任嗎?馬先生是他的幕僚,馬先生殺她,是不是他指派的?


    “看著本王。”他隔著桌案伸手強行掰開她的手指,將那滾燙的茶杯奪下,黑沉的眸平靜對上她惶遽的眸光,“在本王麵前,不必懼怕什麽,有什麽話如實說。”


    說話的時候,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語氣也是聽不出起伏的平淡,可在她此刻彷徨不安的時刻,他的沉著篤定卻帶著讓人心定的能量,讓極度恐慌無助的她好似瞬間有了著落般。


    這一刻,她腦中對他那些不堪的猜測徹底被擊碎了。他依舊是那個熟悉的主子爺,對政務勤勉,對百姓無私,對下人體恤,仁善公正,外冷內熱的主子爺。


    所以她相信他不會無緣無故的讓人打殺她。


    “主子爺,馬先生他,要殺我!”她終於顫抖的說出了這話。對上他深不見底的眸光,她顫著眸光,聲不連音的小心翼翼問:“您信嗎?”


    禹王沉著目光道:“信,你仔細說說。”


    大概是剛經曆了人性黑暗麵的她有些脆弱,此刻聽他毫不遲疑的說信字,她刹那間就有些破防了。


    “謝謝,謝謝您……”她眸底含著淚光,看向他的目光中帶著微光。很快,她就竭力抑製住情緒,絞著雙手,盡量完整的將馬先生如何要殺的過程一概陳述下來。


    禹王就這般靜靜看著她。看她脆弱與堅強,也看她眸裏的黯淡……與斑斕。


    他驟然凝了眸,黑沉的目緊緊攫住她眸底的那絲鮮亮,有些難以置信的意外發現,那雙烏黑瞳仁裏的那絲斑斕竟是因他而起。縱是她不自知,可他卻看得分明那烏眸深處對他的信任與依賴。


    指腹在無意識摩挲著杯沿後,他端近唇邊飲盡,可直待放下空茶杯好一會,才發現手中拿的竟是之前她拿的那杯。


    “主子爺,我保證我上述所說句句屬實!您若不信,可以讓馬先生過來,我願意與他當麵對質。”


    雖然餘悸未消,她蒼白的麵頰依舊沒恢複血色,可此刻她說出的話卻堅定有力,無疑是心中有了底氣。


    禹王回過神,定了定眸光道:“此事本王來處理,你且安心,諸如此類事情不會再發生。”


    時文修的烏眸刹那間迸發出極致的燦光。


    “謝謝您,主子爺。”


    她眸帶微光,又兩靨帶笑,清潤的聲音也似雨過天晴般輕快,讓人愉悅。


    禹王看著她,眸光沉沉滅滅的,在她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幾欲閃躲時,卻驚見他突然衝她頰邊伸出手來。


    時文修渾身陡然僵緊。


    他的指腹擦過她頰邊,直接向後落在了她淩亂的濕發間,隨手拔掉了桎梏她烏發的木簪。


    濕漉漉的烏發刹那垂落,披在了她的肩背,頸間,胸前,漸漸氤濕了些許她單薄的外衣。


    “發散了,再重新挽下。”他的目光自她眉枝間垂落,語氣依舊是那般冷淡自持,仿佛剛才那令她精神高度緊張的一幕,隻不過是他的隨手而為。


    時文修猛一回魂,此刻手腳竟有些發麻。她強自鎮定的低眸看去,就見到她麵前攤開了一張修長有力的手掌,而那微帶薄繭的掌腹上放的,正是她那根猶帶水光的半舊木簪。


    要……伸手去拿嗎?


    咽了咽喉,她突然發現她竟有些不坦蕩了。若在往日她必會大大方方的拿起來,但此刻她卻做不來了,因為尚未開始動作,她指尖就開始微不可查的細顫起來。


    “你發簪不打算要了?”


    對方見她遲遲不動,遂淡聲問了句。


    話音入耳,她卻隻想奪路而逃。


    她平生大概從未感到,空氣竟可以如此異常的稀薄。


    猛吸口氣,她心一橫伸了手,徑直去拿他掌腹裏的木簪。可簪身就那麽細,她去拿時,冰涼顫栗的指尖難免就會碰觸那粗糲溫熱的掌腹。冰與熱的感觸如此清晰,簡直讓她強作的鎮定都差點維持不下。


    攥過木簪的那刹,她逃避似的側過身去,手指抄過濕發,極為快速的挽起來。


    禹王撚了撚指尖,抬眸不動聲色的看向她。深沉的眸光自她那撩起發的白膩頸間,往她細瘦的腰間處慢慢劃過。


    在時文修終於整理完發要告退時,他飲盡了杯中剩餘熱茶,淡聲道:“下去吧,本王待會讓人給你安排住處。還有,去將魯澤叫進來。”


    時文修掀開簾門出來時,方覺得好似能喘上氣了。


    可也沒能暢快的呼吸幾下,因為帳外侯立的那魯首領,讓她瞬間就想起了不愉快的回憶,感到窒息的刹那,心裏也擰成了結。


    “魯首領,主子爺讓你進去。”


    傳了話後她就不再多說,抿唇將身體側過,往旁處看去。


    魯澤驟然看她一眼,而後握了握拳,猛吸口氣後進了軍帳。


    時值太陽落山,夜幕降臨之時,周圍的景物都籠罩在黯淡的光線中。


    時文修立在帳前,時而想她遭人暗殺的事,時而想在軍帳裏時主子爺對她舉止曖昧的事。


    她不知究竟是何時何地又是何處,得罪了那幕僚馬先生,讓他恨不得能殺她而後快。明明她是那般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他身為幕僚在王府裏身份不凡,說話都頗有分量,不知究竟與她有何深仇大恨,不惜不顧身份的要親手殺她。


    還有魯首領,明明在明武堂時一切都好,可為何如今,卻要對她遭遇的惡事冷眼旁觀?他的敵意,她不明白。


    一位幕僚,一位親兵首領,若主子爺不管她的話,那她躲得過今日,也躲不過明天吧?畢竟憑他們的能力,想要她死的話,真是輕而易舉的事。


    想到這,她心底煞涼。惶然中又忍不住朝軍帳的方向看去。


    可待下一刻又想起她之前在軍帳內的事,當即有些心緒不寧。


    是不是她會錯意了?畢竟往日可沒半點征兆,她從未發現主子爺對她流露出半點意思,總不能這般突然罷?


    母胎單身的她對這種事不大明白,總之思來想去,怎麽想怎麽覺得那主子爺看不上她。畢竟她在他跟前展現過數回狼狽不堪的模樣,連她至今回想那幾回狼狽到毫無形象的窘態,都恨不得能挖地三尺死一死了,更何況瞧著就冷淡挑剔的主子爺?


    想到這,她突然就覺得,在軍帳中時,那主子爺或許壓根沒旁的意思,隻是單純覺得她發亂了,要她好好整理整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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